第 17 章(1 / 1)

事實證明,卿岌這種殘缺的魔少的不止是魔骨。

晏夢年本以為自己好心提點之後,卿岌的榆木腦袋能開竅,誰料男女之情在他看來似乎是另一回事……

傍晚時分,葉星簌也察覺到了古怪。

晏夢年的一進院子撐死巴掌大小,如今勉強住下四個大活人,誰在哪間屋子一眼便知。這就無法避免和彼此抬頭不見低頭見。

所以,當卿岌第三次打開房門,與坐在院中碾磨藥材的葉星簌四目相對時,二人一時無言,卿岌眼底翻湧著各種情緒。

驀地,少女揚起一抹淺淺的笑。

葉星簌隻是禮貌性地和他打招呼,卻惹得卿岌莫名火大,“哐”地一聲摔上門,驚得院外鳥雀撲飛。

晏夢年攥著菜刀從庖廚探頭,罵罵咧咧道:“第三次了!是不是第三次了!你莫不是想把房子拆了!!!”

罵完,晏大夫下意識地縮縮腦袋,誰料風平浪靜,卿岌竟然也沒丟出什麼東西破窗砸他,不由納悶地“咦”了一聲。

幾日來,卿岌總嚷嚷著院裡人多,一副連呼吸聲都嫌聒噪的矯情樣子。他壓根在屋裡待不住,不是躺門口的大樹上睡覺,就是尋個山間小溪躲清淨。今天卻稀奇得很,門開了三次都沒出去,葉星簌不由疑惑。

莫非是因為她坐在院子裡擋著路了?

沒道理啊,卿岌一貫把自己當瞎子、把她當空氣,今天這是瞎子複明還是她終於有點存在感了?

葉星簌扭頭問道:“晏大夫,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晏夢年瞄她一眼,暗自嘀咕莫不是自己一句話點醒那個瘋子了,於是竭力忍笑,咬著後槽牙五官扭曲道:“瘋病,瘋病而已!葉姑娘不用搭理他!”

葉星簌看向緊閉的房門,微微抬眉,不置可否。

直到用晚膳時,葉星簌才確定,卿岌是在躲她。

但她想了許久也沒想出理由。

這廝整天殺氣騰騰,葉星簌總覺得他極有可能尋著機會就把自己掐死,此刻突然性情大變,實在令人費解。

今晚,卿岌沒出來吃飯。

雖然魔並不需要進食,但晏夢年做飯時加了些藥材,罵罵咧咧地扒拉點飯菜準備端給他,葉星簌伸手攔下,道:“我來吧。”

晏大夫大喜,自覺善解人意連忙把碗遞給她,殷勤道:“葉姑娘,有勞您了!”

葉星簌不明所以地掃他一眼,隨口道:“你今天也不對勁。”

晏夢年乾笑:“怎麼會,哈哈哈!”

她端著飯菜輕叩房門,從裡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滾。”

這虛弱的語氣讓她不由擔心,葉星簌還沒忘記他的一身傷和不久之後就會沒命的事實。她索性直接推門而入,桌案邊,卿岌坐沒坐相地蹺起二郎腿,聽見聲音也沒動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葉星簌鬆了一口氣,反手掩上門,把飯菜擱在他的手邊,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對麵。

“你為什麼躲著我?”葉星簌開門見山地問。

卿岌嗤笑道:“小王女,您又自作多情了。”

“是我自作多情嗎?”葉星簌含笑道:“卿岌,你今天似乎很在意我的存在,應該是這些日子裡第一次把我看入眼。”

卿岌涼涼道:“堂堂仙域王女,您缺我看?”

葉星簌道:“是不缺,但這不是恰好證明我們的關係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嗎?”

她突然探身湊近,好奇問道:“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卿岌用竹筷末端抵住她的肩膀,把人戳得遠些,二人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夾菜吃飯,雙眼抬也不抬,冷笑一聲:“明知故問。”

葉星簌眼睛一亮,神思飛轉,連忙把近日發生的一切想了一遍,自覺明白了大半,彎唇一笑:“哦,我知道了,我先前說的話你聽入心了對不對?”

卿岌的眉心不動聲色地微蹙,下意識地想反駁。

葉星簌沒有察覺,仍道:“冀州曹氏連正經仙門都算不上,卻敢大張旗鼓地讓你背黑鍋,真是卑鄙又狂妄。下午時候,我又仔細想想,先前是我不對,不該說你是冤大頭。明知你因沒有魔骨而天生受製,而且曹氏又在仙家庇佑守鎮之地,想要討公道實屬不易。”

卿岌眉峰微動,終於舍得撩開眼皮睨她一眼。

葉星簌歉然一笑,道:“你身為一城之主,又是魔尊幺子,處境之艱,是我想的淺薄了。此事若是於你一人而言,該需從長計議,不過現在還有我,我會幫你。”

卿岌緩緩勾起唇角:“此事若是於我一人而言,更簡單,全殺了便是。”

葉星簌揭穿道:“冀州曹氏再不濟,那也是堂堂鑄劍師的族親,府裡若是沒幾件像樣的法器靈劍,怎麼會吸引那麼多人趨之若鶩地求師?而你既沒有魔骨,又沒有法器,難不成想用這副短命的身板以命換命?”

卿岌要笑不笑地輕嗬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葉星簌狐疑道:“難不成我猜錯了?那你今日突然性情大變,到底是因為什麼?”

提起這個就來氣,卿岌臉色一寒撂了筷子,黑漆漆的瞳孔儘是淩厲,陰惻道:“若不想聶陽王城血流成河,你最好把那等心思收回去。”

葉星簌一愣:“什麼?”

卿岌冷眼側目,隻覺得她在裝模作樣,語峰一轉,開口帶著幾分涼颼颼的笑:“你的後院裡麵養了幾個妾侍?看看我一天一個,夠不夠殺。”

葉星簌望著他,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深。

“……妾侍?你在說什麼啊?”

卿岌卻像是腦子抽風一般,饒有興趣地繼續道:“這就心疼了?”

他突然欺身上前,冰涼的大掌輕飄飄地覆在少女臉側,男人深深凝著那雙清澈的星眸。

卿岌沉沉笑道:“怎麼辦,我還想當著你的麵殺呢。小王女,你除了這副慈悲和善的模樣,就沒有彆的表情了嗎?”

說罷,卿岌毫不留戀地抽身,神情淡漠仿佛變臉。

看著他沒心沒肺般重新拿起筷子,撥拉著盤中菜品又挑又揀。葉星簌眼底的疑惑漸深,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似乎在說完全沒有乾係的兩件事情……

卿岌已經不清醒了,應該是快死了。

晚間,葉星簌把這件事跟晏夢年隨口一提,晏大夫配藥的手狠狠一抖。

葉星簌:“怎麼了?”

晏夢年咬著後槽牙,“無事無事。”

他一邊抓起一把馬錢子,一邊恨鐵不成鋼地幫腦子不好使的卿某人找補道:“他興許是誤會什麼了。你看他那樣子就不是個正常人,可能平常生活的環境使然……呃,人壞了,對對對,就是人壞了!”

葉星簌恍然,“你說的有理。”

想想也是,卿岌是魔尊之子,從小到大生活在那至濁之地,所見所聞之中,醃臢陰私才是習為故常。想來的確如晏大夫所說,興許是她說了什麼話讓卿岌誤會了。

想明白這些,葉星簌便把這件事拋在腦後,早早回屋歇息。

晏夢年給卿岌換藥,一邊拆紗布一邊罵道:“老子就不該對你有指望!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還妾侍?沒聽說聶陽王女偏愛磨鏡之好啊,納哪門子的妾。”

卿岌漫不經心地“噢”了一聲,隨口道:“我有說錯嗎?或者該說麵首?”

晏夢年大呸一聲,百般不解道:“你到底想到哪兒去了?怎麼,你想給聶陽王女當妾啊?”

卿岌冷聲道:“不是你說的她看上我了嗎?”

晏夢年疑惑道:“是啊,是老子說的,可這跟納妾有什麼關係?”

卿岌不耐煩道:“那老不死的和我大哥二哥向來如此,心悅誰就把誰綁到後院當妾,男人女人都綁,有什麼稀奇?不過是半個月後能不能活著的區彆。”

“小神仙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打起我的主意。突然想想,倒也可以借她這份心思叩開聶陽王城的大門,殺仙君總比殺魔域的廢物有意思……”

後麵的話晏夢年一字也沒入耳,目瞪口呆地回味前半句。

晏夢年痛心疾首地發現,讓卿某人開竅真是任重而道遠,在他眼裡,男女之情不過是一方興起、綁了當妾,然後死生由命。

晏夢年一臉愁容:“唉呀——”

晏夢年:“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尊主您活了幾百年,到現在還不通曉男女之事……”

一聲輕嗤,打斷他的話,卿岌突然寒聲開口:“不就是床上那點破事?”

晏夢年狐疑:“你還知道這個?”

卿岌陰鷙地睨向晏夢年,“那個女人……”頓了頓,僵硬生疏地吐出兩個字:“我娘。”

“和她一起關在宅子裡的女人不下十個,老不死的每次過來,走到門口就開始脫褲子,他乾什麼可從來沒想著避開我。”卿岌微微揚眉,“這世上最想殺死我的人隻有一個,便是我娘。宅子裡的女人死了一茬又一茬,偏偏因為我的存在,她被種了禁咒,想死死不了,除非被徹底拋棄。”

卿岌很少提及父母,晏夢年愣了愣。

卿岌眼角的笑意漸深,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幽幽道:“她唯一一次心甘情願地脫衣服,是想殺了我之後再自裁。那天晚上,她趁老東西睡著,偷了他的匕首來尋我。”

說著,他抬起手臂,思考片刻,按向心口,“然後,她就把匕首紮進這裡。”

“我身上還有一半魔尊的血,而她是沒有半點法力的凡人,如何殺得了魔?”卿岌回憶往事,笑出了聲:“當我身上插著刀抬頭對她笑時,你都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絕望。”

晏夢年咽了咽口水,“後、後來呢?令堂她……”

卿岌平淡地“哦”一聲,“戕害魔尊血脈,當以極刑論處,老不死的把她拖去萬魔域,裡麵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她好歹沒死,繼續跟平常一樣過日子唄。”

晏夢年臉色瘮白,卿岌卻已經說起了彆的事,提起葉星簌,語氣神色都不太好:“小神仙若是真要我去聶陽當妾,不如就遂了她的意,正好去仙域調查點事情……”

晏夢年實在犯愁,合著卿某人說了那麼嚇人的事,隻是在用潛台詞告訴他,妾侍的生活日常他很了解嗎……

晏夢年無語扶額:“說一百遍了,心悅一個人跟納他為妾不是一回事!你就沒想過天底下還有正經夫妻這一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