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虛派有門規,凡入玄虛派弟子,自當靠自己自食其力,不可依靠他人。
意思就是,已經開始修行了,就不要再靠家裡供養了。
一是修行者的衣食住行都靠靈石,凡人用的銀子兌換靈石,彙率太低。
二是凡間的食物不似修真界種出的食物,沒有絲毫靈氣,於修煉無益,雜質太多,食用過多反倒有礙修煉。
容梓潼現在的全部身家,隻有昨日五長老給的那些而已。
從家裡帶來的那些小玩意兒,容梓潼戀戀不舍地讓管家帶回去了,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她剛進宗門那會兒,一窮二白的。
因此她沒有要收拾的行李,回去找到儲物戒戴上,叫上閉門修煉的燕雋珩,一同跟著樊喃到了秘境入口。
幾乎是瞬間,入口處的三人沒了蹤影。
秘境分為三種。
一則可能是飛升先輩留下的領域府邸,其中以尋找大能留下的傳承或功法為主。
二則是其他世界崩壞融入此方世界形成,被修士無意發現後,留給後人沿用,同樣以傳承和功法為主,卻多了個天材地寶的尋覓機會。
三則可能是人為創造或在自然中發現,隻有培育珍惜藥材,還有圈養妖獸、靈獸供修士修煉的作用。
這次樊喃帶兩個少年進的秘境屬於第一種,聽聞是玄虛派某位先祖飛升後留下的府邸及周邊領地。
因為年頭太久,先祖留下的殘念早已消散,所留下的傳承和劍譜也進了宗門的藏書閣。
如今隻剩下些殘破陣法和遺跡,約一千年前被當時的宗主改成了圈養妖獸,供金丹以下弟子試煉的地方。
進入秘境後的落地點是隨機的,樊喃防止兩人和她走散,進來前用縛仙繩綁住兩人,自己牽著另一頭。
甫一落地,繩索倏地繃直,那頭沿著繩索傳來晃動。
樊喃等兩人站穩收了繩索,而後抬頭判斷了一下他們所在的大致方位。
但她還是掏出不知道被改版過多少次的地圖,看了一眼。
周圍遍布密林,高大的樹乾鱗次櫛比擋住四周,枝葉遮天蔽日。
看不見太陽,樊喃也無法確定他們現在麵朝的方向。
太陽自然不是真的太陽,而是空間修士通過折疊空間,鑽了點空間法則的漏洞,讓太陽光也能照進此方小世界,而此方世界的流速與方位和外界重合。
三人的落地點大概在餘暉森林,占據整個秘境二分之一。
地圖上的注解說,這片森林的生長方向近二十年開始格外詭異。
原先隻是樹多,妖獸行蹤難尋,但樹還是尋常的樹,和普通栽種的沒什麼不同,近年這些樹的成長速度快到從前的兩三倍,高度也突破樹種的上限。
還有林中的妖獸們,因陣法限製,都不得超越金丹期,否則即刻會被秘境法則抹殺。
近來的妖獸似乎也受影響,修為還是那些,隻是狡黠和嗜血更上一層樓。
對此,幾位長老的推斷是:
樹木被他們養的太好,已然突破上限,甚至朝著成精成怪的方向去了。
而快成精的樹被食素的小妖獸吃了,導致了素食妖獸變化,而遵循自然法則,肉食妖獸也跟著變化了。
似乎隱隱有哪裡不對勁兒,但又好像就是這麼個道理。
這秘境初顯現詭異的時候,掌門用靈識外放,進來勘探過,雖然植物動物都奔著詭異的方向發展了,但還受規則限製,仍是弟子們試煉的好去處。
甚至長老們樂得其成,美其名曰,也順便鍛煉一下膽子。
樊喃冷笑一聲,她一直知道掌門不靠譜,沒想到他這麼不靠譜。
已經脫離掌控的秘境,都沒有實際進來估測過,就敢讓弟子進來曆練。
根據她前世所知的墨菲定律,已知這片森林漸漸失去掌控,掌門再不靠譜也會在他們進來前叮囑一二。
可得,她的四個師弟師妹十之八九被困在這裡。
外頭幾個長老不徐不疾的,真以為遲遲不從秘境出來的四個弟子是玩得太嗨,忘了回家,叫她進來找人。
殊不知這片森林已經悄無聲息地成了氣候,就等著蒙昧無知的小弟子往裡跳。
樊喃罵人的心都有了,尤其是下斷定的掌門。
“師姐,我們去哪裡找人?”容梓潼打量完周圍景象,滿足了好奇心,想起了正經事。
樊喃抬眼,盯著前方的密林,發覺和先前看到的好像有些出入。
那些紮根於土裡的樹木,似乎長了腿,漸漸向他們的方向靠攏,隻是挪動的極為緩慢,不仔細觀察根本無處發覺。
剛抬頭覺察時,樊喃有一瞬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
不過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周圍的樹似乎知曉了樊喃已經對它們起了疑心,索性連掩飾都不掩飾了,扭動著枝葉,直奔三人而來。
枝葉抽動空氣,簌簌作響,原本還保持著正常模樣的樹,霎時麵目猙獰,樹乾上的紋路扭曲成抽象的線條,相互交錯盤旋。
原本三人所處的空間約三丈見方,群樹暴動的瞬間,空間驟縮大半。
樊喃眼皮一跳,盯著不斷逼近的群樹,握在手上的縛仙繩向後一甩,精確纏上了握著劍柄隨時準備衝向前砍斷樹枝的燕雋珩,和摩擦著鞋底,觀察哪個方向適合跑路的容梓潼。
繩索緊緊纏在兩人腰間,樊喃運轉靈氣彙於腳底,腳尖輕點,躍至半空中。
秘境高度受限,無法禦劍飛行,但能用懸空符浮在空中。
樊喃給三人都貼上符紙,收了繩索後認真打量起這片森林。
底下的樹木已經移動到完全填滿空地。
不,與其說是樹在挪動,不如說是藏在泥土下的樹乾在慢慢伸出,牽引著樹向剛才三人所站的空地斜著生長。
群樹隱藏的樹乾都破土而出,密密麻麻的枝葉不分你我,全堆積在一起。
似乎因為都展現全貌,土壤和空間不夠舒展,已經有樹揮舞著枝條互相抽打。
謔,好家夥。
失去了目標三人,這些樹開始自相殘殺了。
相互抽打的樹木舍生忘死,許是越打越激烈,飛濺的汁液有幾滴落在燕雋珩鞋麵上。
少年一言難儘地盯著自己打了淺灰色補丁的鞋麵上,出現一灘墨綠色粘稠液體。
似乎隱約還散發出腥臭味。
“大師姐,這個有辦法洗掉嗎?”燕雋珩麵露難色,鞋尖往前伸,足夠樊喃低頭就能看見。
樊喃蹙緊眉頭,控製靈力,降低懸浮的高度,認真觀察那一攤液體。
燕雋珩第一反應是他就這一雙鞋,要是這些植物的汁液洗不乾淨,他要麼天天穿著打著補丁綠油油的鞋,要麼成為玄虛派第一個光腳的親傳弟子。
液體中夾雜著一縷紅色,燕雋珩沒看到,樊喃卻看得清清楚楚。
是血。
樹的汁液中摻雜著血,說明這些樹要成精了,並且吃過血肉。
尋常樹木經過歲月和靈氣滋養,成妖成精時,汁液會由草綠色轉變成顏色稍微深一點的老綠色,離開樹體的汁液中會滲散些靈氣。
草木哪怕成精也不會自己造出血,隻有吃了血肉,自身無法將血液轉為自身汁液,才會將鮮血留存在體內,比如眼前這攤惡心的粘液。
唯獨一點樊喃想不明白,這攤液體散發著很充沛的靈力,綿綿不絕。
奇怪,這是為什麼?
樊喃腦海中過了數遍藏書閣的相關記載,沒有一種情況能對的上。
這樹還真是會生長,完全背離教科書的標準。
這樹精難道是經過天生地養,無意間食了血肉才異變成這樣的?
如果是這種情況,比樊喃想的更棘手一點……
“洗是洗不掉了,等出去後換雙新的。”樊喃直起身子,回答完燕雋珩,繼而拎著兩人的後衣領,手動帶著兩人飛的更高些。
而後對容梓潼說道,“我記得,昨兒你師父,給了你一個裝靈獸的儲物袋。”
沒錯,她昨天說想學禦獸,她師父樂得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雖然容梓潼還沒學過任何禦獸之術,但五長老還是給了她一整套禦獸的裝備,其中就包含幾個可以儲存活物的儲物袋子。
容梓潼趕緊翻出袋子,遞給樊喃卻被擺手拒絕。
容梓潼一怔,她以為大師姐要袋子是想把樹揣進去,等出了秘境給長老們看。
難道不是嗎?
樊喃單手握住容梓潼拿著儲物袋的手,袋口微張。
另一隻手並攏,化靈氣為劍氣,凝實的靈力隨著手起而落。
蘊含深厚靈力的細密鋒利劍氣,自指尖劃出。
噗嗤——
像在熱鍋上倒油,向外飛濺發出的滋滋聲。
半空中揮舞最歡快、離三人距離最近的那一條枝乾,瞬間被樊喃斬斷。
和本體斷開的枝乾像枯死百八十年的乾巴樹枝,輕飄飄如秋風中落葉,旋轉幾圈,經風一吹,撚為粉末,散了。
散得比渣男發誓被雷劈死都碎,變成粉末吹散後,細小如空氣中的塵埃,幾乎肉眼不可察。
樊喃默默鬆開手,收回了自己製止容梓潼要收好儲物袋的操作。
彆說她想帶一節斷開的樹枝回去研究,連渣渣都沒有。
真,物理意義上的渣渣。
失去枝乾後,那棵樹猛地收回其他枝乾,瘋狂向後蠕動,繼而恢複最開始正常大樹的模樣。
被樊喃切斷的那條斷枝在收回的過程中,洋洋灑灑噴灑了不少汁液,落在其他樹上。
帶著血液的粘液滲透樹皮,慢慢被吸收,同時包括一縷縷血絲。
血絲被吸收消失的地方,樹皮表麵生出暗紅色細紋。
應該是吸收血液後留下的。
嘗到甜頭的群樹,興奮地手舞足蹈,比剛才內訌還歡天喜地,抽動著樹身上的枝條,慢慢向剛才“受傷”的那棵樹包圍過去。
樊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還真是和她剛才的猜想對上了。
這些樹吃過血肉,還不少。
知道了具體情況,但情況不太妙。
所以,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還沒開發靈智的動物植物,一旦沾染了血肉,便會激發對生命最原始的渴望本能,主動尋找有鮮血的生命。
就像吸.毒,一旦沾染上,直到死亡都無法戒掉。
發作時,對“解藥”的渴望會壓製所有理智,隻留下受本能驅使的空殼尋找“解藥”。
而且癮不會消減,隻會累計,直到喪失理智,成為半死半活的行屍走肉,或者乾脆承受不住死亡。
不發作的平常時候沾染“解藥”,會瞬間激發軀體對其的渴望,控製軀殼去尋找更多的“解藥”至“過癮”結束。
這個過程就像樊喃剛才斬斷的那條樹枝,它的汁液噴灑在其他樹上,粘液攜帶的血液激發了其他樹對血肉的渴望。
渴望驅使群樹去找血液的來源。
斷了枝乾的樹已經被團團包圍,乍一看,還有點像被惡霸欺負的小可憐,被圍在牆角的那種。
剛才被樊喃砍斷的那截枝乾重新長出來。
看得出來,這樹皮很厚,抗揍。被周圍十幾顆樹包圍群毆,愣是沒刮破一點皮外傷。
“大師姐,你說它們會感覺疼嗎?”容梓潼咬了一口嘎嘣脆的果子,鼓著臉發問。
容梓潼和燕雋珩看不懂樊喃在觀察什麼。
但他們兩個知道不能給大師姐搗亂,在空中漂浮半天無所事事,算著時間快到飯點了,容梓潼索性從儲物袋裡掏出幾個靈果,和燕雋珩一人一半分著吃。
樊喃還垂著頭,聞言,掀了掀眼皮,“應該會,雖然還未開靈智,但這些樹已經能自主吸收靈氣了。”
“樹也能修煉嗎?”燕雋珩輕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