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梨笙還在床榻上酣睡,慕西沉還端坐在榻邊打坐。
“成了!”
忽的一聲高呼,將兩個人都驚醒。
佟昭頂著兩個黑眼圈,趴在桌上,將手裡綠油油的湯藥奉為神祇般虔誠地捧著。剛剛那聲吼似乎耗掉了她全部力氣,所以她此刻看起來格外疲憊。
白梨笙打著哈欠走過來,不由得質疑,“你確定這是解藥?”
“你不相信我嗎?我那麼努力、那麼認真、那麼……”
“我信。”白梨笙攤了攤手,反正不是她喝。
佟昭長舒一口氣,小命終於又保住了。阿爹阿娘說的對,村子外麵危險重重,她不該貪玩逗留,應該早日上京。
“起來。”白梨笙揪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拽起,“還沒到你倒下的時候呢。”
“我知道,我馬上去。”
佟昭欲哭無淚,將藥碗放下,如行屍走肉般踉踉蹌蹌走出房間。
兩刻鐘後,慕西筠跨進了一片狼藉的屋子,看見了對坐在窗邊,貌似起了爭執,正大眼瞪小眼的慕西沉和白梨笙。
佟昭晃晃悠悠飄了進來,指著那碗耗儘自己心血的湯藥,委屈道:“這位天心宗的大師兄,我已經將解你師弟體內符咒的藥煉出來了。但是,他非覺得我有心謀害他。不對,是他覺得你有心謀害他,所以聯合我給他煉了碗毒藥。”
慕西筠無奈,“彆鬨了小沉。”
慕西沉冷哼一聲,“誰知道你會吩咐他在裡麵加些什麼。”
“瞧!”佟昭像是告狀一般,滿臉寫著:他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慕西筠微微躬身聊表歉意,“辛苦佟大師了,我待會兒就讓人收拾好客房,領你去休息。”
“謝謝!”佟昭由衷道。
“咳咳。”慕西沉低頭輕咳。
慕西筠走到他麵前,“你不喝藥會死的,豈能這般任性。”
“大不了就死唄。”慕西沉無所謂道,“反正我不可能讓你如願。”
“你死了,那她怎麼辦?”
突然得到關注的白梨笙一愣,“我、我……殉情?”
慕西筠歎了口氣,“你到底怎樣才肯喝藥。”
“有本事你就先喝給我看。”慕西沉抬頭,麵露敵意。
在桌邊的佟昭已經將藥分成了兩碗,遞了過來,“他油鹽不進!跟他講道理簡直是浪費口舌!幸好我這藥普通人喝了不會有什麼影響,不如這位大師兄,你就先試試吧。”
得他此言,慕西筠接過藥碗,將其一飲而儘。
慕西沉半推半就地接過另一碗,不情不願地喝了下去。
“謝天謝地。”佟昭雙手合十,朝門外拜了拜。
“你既喜歡和這妖物廝混,我便不打攪你了。”慕西筠撂下這一句,轉身就走。
三雙眼睛盯著他的背影消失。
穿過走廊,慕西筠拐彎敲了另一間房門,靜靜等待。
葉憐蘇匆匆開了門,向隔壁瞥了一眼後才迎他進來。
腳一跨,門一關,慕西筠便放心地往前倒去。
葉憐蘇慌張地接住了他,承受著他身體的重量一點一點往後挪,坐上床榻。感受到他心情低落,還不忘安撫地摸摸他的耳朵。
“怎麼了,小沉又說難聽的話了?”
慕西筠閉著眼睛,將腦袋搭在她的肩上,否認地晃了晃。
“那是你去見了慕叔叔,他又說你了?”
這次慕西筠不再有反應。
葉憐蘇心知自己猜對了,將他環抱,“慕叔叔就是那個脾氣,他還是很愛你的。”
“我知道。”慕西筠將她抱得越來越緊,“不說他了,你怎麼樣?有沒有怪我把你一個人丟這?”
“沒有,聽不到外麵的人說閒話,我在這裡反而清靜。反正,就算再討厭我,以小沉的性子,也不會對我怎樣。”
葉憐蘇笑了笑,“你不要不開心了,我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事情。你不是讓我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嗎?昨日我見那梨花妖半夜還在院子裡找水缸,你猜她要乾嘛?”
慕西筠配合地想了一會兒,“她是梨花化形,找水缸,應當是想給自己澆水吧。”
“猜對了,她許是剛剛化形,還不適應做一個人。所以當著我的麵喝了兩口水,然後……尿褲子了!”
慕西筠:“?”
葉憐蘇的笑聲如珠玉落盤,落在他的耳裡極為動聽。
慕西筠跟著笑了,掌心撫上白皙的臉,忽感下腹灼熱,“我的蘇蘇笑起來真好看。”
突如其來的欲望蔓延,慕西筠的指腹溫柔繾綣,順著她的臉頰,滑下她的脖頸。
“筠哥哥。”葉憐蘇低喚。
她從來不會拒絕筠哥哥,哪怕是逾矩。
而且她知道,慕西筠隻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這樣不克製。她不想掃興,那隻會讓他的心情更糟糕。
“蘇蘇。”慕西筠緩緩傾身,吻向她的耳鬢。
葉憐蘇逐漸感覺到了酥麻,閉上了迷離的眼睛,軟綿綿地被他壓下。
一室旖旎。
隔壁屋內,白梨笙和佟昭互相推搡,難分伯仲。
“我不去!”佟昭神色慌亂,“我還是個未出閣啊呸!我還是個未經人事的純情少男,怎麼能去聽這種牆角,簡直有辱斯文!”
“總得有人去看著他們,在他們完事出來之前報信。”白梨笙放棄了強硬措施,抱臂講道理,“反正咱們就仨人,正好改陣、布陣和看守,我讓你先選總可以吧。”
佟昭氣急,“我、我……”
他哪有得選?
“有辱斯文!”他嘟囔著,跑出門去。
白梨笙跟著跑了兩步,隻是在走廊拐彎前停下,扒著牆角,探出半隻眼睛監督。
麵紅耳赤的佟昭蹲在葉憐蘇房間的窗戶,側耳傾聽,滿是好奇。大概是聽清了裡麵的動靜,所以表情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他怎麼跟煮熟了一樣?”白梨笙小聲誹謗。
慕西沉亦探頭,瞥了一眼熟蝦一樣的佟昭,又揪著白梨笙的鬥篷帽子,將她拽走。
“抓緊時間。”他說道。
陣法可瞬發,可對於陣修之外的人,提前布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以蒼月齋為載體,慕西沉沿著院牆布下四個印記,以自己的靈力為樞紐,以自己的劍為陣眼。
白梨笙挪缸如犁地,手腳不怎麼聽使喚,費牛鼻子勁才挪動那麼一點。
兩人在院子忙活,佟昭在屋簷下看著,心裡念叨,求他們動作快一點。
在他們看不到的院子外圍,慕紹背著手走過,在蒼月齋的院牆上留下自己的術法之力。
一牆之隔的師徒、父子都不知對方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蹲在地上的佟昭猛然站起,一邊用力地揮著手,一邊往自己屋裡跑,表情略顯猙獰。
白梨笙見狀,跑去拉扯慕西沉,一同回屋。
三人趴在窗前,果不其然,沒一會兒,慕西筠穿戴整齊地從隔壁走出,葉憐蘇在他身側相隨,一路送他到門口。
他們似乎對跟隨他們的視線有所察覺,毫無預兆地一起回頭,看向慕西沉的房間。
擠在窄窄窗口的三人齊齊回撤,結果卡住。眼看要被發現,慕西沉用蠻力後躺,連帶著另外兩個一起摔在地板上。
“哎喲!”佟昭扶著腰哀嚎。
白梨笙已經沒有了痛覺,靈活地爬了起來。
幸好走到院門口的兩人不曾發現異樣,已經在分彆。
“離晚上整個大場麵就隻差一步了。”白梨笙些許興奮道。
她將胳膊搭上佟昭的肩膀,後者剛剛拍著屁股站起來,被她這麼一搭,立刻後背發涼。
“又要我乾嘛?”
白梨笙笑嘻嘻,“放心啦,最後一件事了。”
“說。”
“這蒼月齋太偏僻了,就算有熱鬨,等外頭的人趕過來,估計都要結束了。所以呢,你的任務,就是提前吸引觀眾啦!”
佟昭哼哼了兩聲,“我能不能先睡一覺?”
“當然。”
佟昭終於揚起笑容,晃晃悠悠往床榻飄去,卻無意中透過窗戶看到慕西筠又折了回來,身邊還多了個看起來深不可測的中年男子。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指著窗戶問:“那誰啊?”
白梨笙和慕西沉一同回頭,見到來人,前者訝異,後者冷漠。
“那應該是天心宗的宗主。”白梨笙回答道。
慕紹停在院中,恰好站在正中央,即催動藤縛之陣的關鍵之處。
慕西筠走上台階,來到房間門口,“佟大師竟還在這裡。”
“我……”佟昭站直了,正經起來,“我第一次煉解藥,所以留下來觀察一下他的狀況。畢竟得了貴宗信任,得為貴宗所托負責才是。”
“多謝佟大師了。”慕西筠溫和道,“不過現下我師父來了,他與我師弟有……”
“懂懂!”佟昭邊說邊往外走,“我這就走,若有問題再找我便是。”
慕西筠又看向的梨花妖,白梨笙睜著坦蕩的眼睛,似乎並沒有意識自己的多餘。
慕西沉往左挪了一步,半擋住了白梨笙。
“罷了。”慕西筠轉過身去,“自己找死,那也怪不得誰。”
佟昭剛邁出院子,身後的蒼月齋便被更為深厚的靈力結界籠罩。他頓了頓,嘗試再進去,卻被重重彈開。
霎時慌亂,他不自覺摸向後頸。片刻的頭腦空白後,他火急火燎朝天心宗的廣場跑去。
白梨笙抬頭看了眼被結界遮去的天,悄悄扯上慕西沉的袖子,“被他們搶了先手就很難辦了。”
畢竟對方是扶搖境,高出兩個境界可不是開玩笑的,正麵對抗可謂毫無勝算。為今之際,最好的辦法是在對方動手前催動藤縛之陣。
慕西沉握緊了手中的劍,走出房門。他毫無敬意地盯著他的師父、他的義父,一步一步向其靠近。
也是在向陣眼靠近。
“劣徒,跪下!”慕紹忽喝。
毫無預兆,威壓降臨,境界的壓製讓慕西沉再邁不開腳步。肩上仿佛有一座大山壓下,迫使他屈服下跪。
他立劍在地,支撐著自己不跪。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咬緊牙關,鮮血溢出嘴角。
身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梨花妖,白梨笙遠沒有他能抗,早早躺在了地上,除了眼珠子都動彈不得。
“來得也太及時了。”白梨笙嘀咕的同時,飛快想著對策。
最終腦子裡隻剩兩個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