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1 / 1)

慕西沉花掉了自己僅有的一兩銀子,買了一件黑鬥篷和一盒胭脂及口脂,前者用來把白梨笙千瘡百孔的身體罩住,後者用來打扮她那張晚上回頭看,可以嚇死人的慘白臉。

白梨笙左手胭脂,右手口脂,滿臉迷茫,“怎麼用?”

慕西沉:“……”

他略加思索,肯定道:“不就是抹在臉上和嘴上。”

“就這麼簡單?”

“那不然呢?”

白梨笙將信將疑,好奇地摳了坨大的,往臉上抹去。

周衝聽從大師兄的命令,跟隨佟大師前來,領“師門之恥”回宗。來時正好看見兩人的背影“卿卿我我”,極為親密。

慕西沉沒眼看,“彆抹了,還給我!”

“買都買了,為什麼不用?”白梨笙瞪他,“都給我了,還想要回去?”

兩人搶著胭脂,誰也不讓誰。

“成何體統!”

周衝怒喝,成功打斷了他們的爭執,讓他們分開。

“謔!”

兩人齊齊回頭,將周衝和佟昭嚇得連退三步。

慕西沉扶額,默默往旁邊挪,試圖造成跟她不認識的假象。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佟昭詫異,他這才離開沒多久啊。

白梨笙臉上紅一片粉一片,見他們嚇成這樣,又蹲在水灘旁照了照,“我覺得挺好的。”

“我也覺得好看。”黑無常極其認真地認可道。

“彆躲,誇她呀!”白無常激動著叫喊著,越說越語調高昂,感情充沛,“鬼域少顏色,為何要對一隻不曾豔麗過的小鬼如此苛刻?”

慕西沉愣了愣,隨後又腳步無聲地挪回了白梨笙身邊。

“你放著葉姑娘不要,跟這麼個玩意兒苟且?”周衝難以置信,“你怎麼想的?”

慕西沉神色不自在,側過身去,“你管得著嗎?”

“就是!”白梨笙十分自信地抬起頭來,“他就是喜歡我,怎麼樣?”

周衝對殺不死她心有餘悸,避開她的視線,向慕西沉看去,“你知不知道和一隻妖糾纏不清是什麼後果,對宗門的名聲影響有多大?”

“他不在乎,他隻在乎我就夠了。”白梨笙歪著頭強行進入他的視線,還洋洋得意,“他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做。”

說著,還用手肘戳了慕西沉的腰,示意他給反應。

在些許的尷尬中,慕西沉麵不改色地“嗯”的一聲。

周衝嗤之以鼻,“就你這副熊樣,他不過是利用你反咬大師兄和師父而已,他會願意一輩子就你一個女人?”

“他願意!”

“嗯。”

周衝譏笑,“他那麼自私自利,自以為是,難道會願意為你去死?”

“他願意!”

“嗯。”

周衝看不慣她,“那他願意為了你去吃屎嗎?”

“他願唔。”

話還沒說完,白梨笙的嘴就被捂上,抬眸瞥見慕西沉的黑臉,後知後覺自己在說什麼。

慕西沉單方麵禁止她再說話,自己問道:“你來乾什麼的?”

周衝冷冷地望著他,“大師兄讓我偷偷來接你和她回去,真不知道大師兄為什麼這麼縱容你,你竟然還不知感恩!”

“那是因為我身上有他要的東西。”

“你還在懷疑大師兄覬覦你的劍骨?”

慕西沉拽著白梨笙從周衝眼前走過,“你若不信,便自己去刑台上看看,看下邊是不是還布著一個你看不懂的陣法。”

*

天心宗數十弟子擠在蒼月齋門口,交頭接耳。在他們擁簇間,慕西筠手中結印,在門鎖上注入靈力。

“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弟子們紛紛回頭,神色各異的安靜了下來。

白梨笙披著黑鬥篷,遠遠走來瞧不見臉,但走起路來頗具氣勢,無端讓人覺得危險。

就在大家心心生警惕時,她倏忽抬頭,一張毫無攻擊力的豔俗花臉映入眼簾,震撼當場。

“這麼多人歡迎呢。”

白梨笙大大方方走來,絲毫沒有身為一隻妖,該在仙門戰戰兢兢的自覺。

讓一隻小妖在眼前猖獗,無疑是對仙門弟子的侮辱,縱然大師兄有言在先,還是有弟子無法忍耐。

“無知小妖,你……”

剛一出聲,淩厲的劍意便將其氣勢壓下。

慕西沉這一出手,直接令旁觀的同門們炸開了鍋。

“你居然想為了她跟我們動手!”

“大師兄縱容你,我們可不會……”

“好了!”慕西筠高喝一聲,“還吵還鬨,難道很光彩嗎?要喊得全都知道,連彆的宗門都知道?”

有人嘀咕,“知道不光彩,還叫他回來做什麼?”

“彆說了!”同伴急忙堵嘴。

大師兄都發話了,怎麼也不能不給麵子。再不情不願,也得噤聲。

白梨笙見他們一個個敢怒不敢言,笑出了聲,愈發刺激出大家不滿。

慕西筠揮手令他們讓開路,沉聲道:“小沉,你跟我進來。”

慕西沉站在原地冷著臉,一動不動。白梨笙走出幾步才發現,折回硬拉著他進去。

蒼月齋的門半開著,他們一進去,慕西筠便道:“我答應你的條件,一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麵流浪,還和妖物混在一起。二是不能看著你一路走到黑,你在我眼皮子地下,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但大家說得對,是我縱容了你,才讓你這般不知悔改。我也得給大家一個交代,從今天開始,你不準踏出蒼月齋一步,直到你意識到自己有錯為止。”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蒼月齋便自門鎖籠罩起一層結界,外頭眾弟子的憤懣終於得到安撫,不少人幸災樂禍。

慕西沉毫不在意,甚至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問道:“你傷好了嗎?”

這當然不是關心,是人都聽得出來,這是赤裸裸的嘲諷和挑釁。

慕西筠並不放在心上,轉頭看向一路看戲的佟昭,道:“佟大師,我師弟能回來多虧了你。待解完符咒,確保我師弟沒有性命之憂後,我定將五十金全數奉上。”

佟昭禮貌頷首,“錢財乃身外之物,能幫到貴宗,是我的榮幸。”

白梨笙悄無聲息地將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隱秘又小聲道:“分我一半。”

“人妖有彆,男女有彆。”佟昭淡定地撥開她,“還請姑娘注意分寸。”

白梨笙伸出食指,用指腹滑過他的後頸,壓低聲音笑著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佟昭突感惡寒,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好”字。

忽有一陣風,將蒼月齋的大門吹閉,隔絕了外頭的所有視線。與結界相配合,像是把蒼月齋分割成了單獨的空間。

葉憐蘇從屋裡走了出來,邊走邊道:“小沉,院子我已經給你打掃乾淨,屋子我也給你收拾好了。”

如今再看他們惺惺作態的樣子,慕西沉心口翻湧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惡心,“都已經沒有外人,你們還裝什麼?”

慕西筠左右看一眼,是唯一一個沒有看到白梨笙而表情失控的人。

“因為你荒唐行事,蘇蘇飽受非議,她會暫時住在這裡避避風頭,順便照顧你。”

蘇蘇。

慕西沉不由得懷疑自己,明明這個稱呼從未變過,他為何現在才發現他們親密過頭。

“到底是照顧我?還是像你送的螢火蟲一樣,監視我?”

慕西筠避而不談,“師父因為你的事氣病了,暫時在閉關。我還要去給你善後,晚點再來看你。”

他徑直往外走,與慕西沉擦肩而過時,腳步頓住。

隻因聽到——“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一刻,是真心把我當家人。”

慕西筠笑了笑,抬手搭上慕西沉的肩膀,毫不避諱地迎上他略帶質問的目光。

“傻不傻,你既是我的師弟,又是我的義弟,整個天心宗,沒有人比你我更親近。不管曾經發生什麼,以後發生什麼,我們都是兄弟,永遠都不會改變。”

慕西沉微微怔愣,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背著他回家的哥哥。

可是恍惚之後,又憶起前世將死之時。

“這剝骨之陣記載不詳,我翻閱許多古籍都尋不到完整記載。本來都要放棄了,還真想著,繼續把你當我第二個兒子培養,將來也好幫襯筠兒坐鎮天心宗。可誰知這麼不湊巧,這完整記載,被你自己找到,且送來了呢。”

慕西沉垂眸,頭腦混亂,心口絞疼。

白梨笙和佟昭從頭到尾,看好戲一般,眼睛都不帶眨地盯著他的反應。好一會兒,他似乎有所察覺地猛然抬頭。

兩人又默契地向左右挪開視線,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這心虛的一眼,讓白梨笙瞧出了幾分不對勁來。

這院中堆了不少大塊石頭,還有盆栽,加上缸、柴火等擺放,湊在一起,透露了幾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