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女(1 / 1)

“跳河?我……我不會遊水。”

放眼望去,河上一片茫白阻絕了視線,船身早就被撞得暈頭轉向,就算跳下去也分辨不清該往哪個方向遊才能上岸……

孫曌瑛一隻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了少年的袖子,生怕他扔下自己跳水逃生去了。

“你放鬆彆掙紮,我帶你上岸。”

孫影說著把衣袍翻起折進腰帶中,接著一把奪過她的包袱斜挎在自己身上,腳一抬就跨過了欄杆,他伸出手:“上來!”

阿曌抬起右手還沒搭上去,隻聽腳下一聲“哢嚓——”

不知是從哪兒傳來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船體開始瓦解,孫曌瑛趕緊握住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二人趁著貨船四分五裂之前猛地紮入了河中。

入水後,由於太過於緊張,她發現自己怎麼也浮不上去,在河麵下咕嘟咕嘟猛喝了幾大口河水,正月的陰陽河還帶著未化的冰碴子,刺骨的寒冷和嗆水的窒息感一並傳來。

很快,阿曌感覺一雙大手握住了自己的腰,整個人下一瞬便被托出了水麵。

而後孫影從麵前的河水下冒了出來,盯著不停咳水的少女問道:“沒事吧?”

邊說著邊在她背上輕拍了幾下,孫曌瑛微微搖頭,稍稍緩過來幾分。

“我先帶你上岸。”

孫影一手箍住阿曌的腰,一手不停地劃水前行。

她十分聽話,放鬆身體一動不動由孫影抱著,少年身上炙熱無比,兩人周圍的浮冰甚至都被他的體溫融化了幾分。

此人的懷抱貌似有些似曾相識,可也許是頭腦被這冰水鎮麻木了,阿曌怎麼也想不起來這熟悉感是因何而來。

遠處的大船已經解體了一半,桅杆和碎木打在水麵上弄出不小的動靜,河底的巨物被其吸引仍然發狂攻擊著並沒有注意到這邊二人的動作。

上了岸,孫曌瑛擰了擰身上的水,欲離開河岸邊時,突然瞥見河上看到的小舟此時正擱淺在岸邊,她扯了扯孫影的袖子昂了昂下巴示意那邊的情況。

抵不住好奇心的引誘,阿曌徑直走上前,舟中的水漫及女子的肩膀,那白衣新娘渾身也濕透了,側躺在舟中不省人事。

“醒醒!”

孫曌瑛用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白衣女子,那女子被戳得晃了晃之後又恢複了平靜。

“死了,走吧。”孫影這四個字蹦得麵無表情乾脆利落。

阿曌看向他,少年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額間,水滴滴答答地落下,瓷白的肌膚亦如赤楓山上的落雪,連睫毛也沾了水氣,一雙圓眸楚楚可憐。

這人彆看長得無辜可憐,說出的話卻比這正月凜冬的河水還要冰冷!

孫曌瑛撇撇嘴,對他見死不救的鐵石心腸感到無語,隨後伸出手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還有氣!不能見死不救,我背著她,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吧。”

說完,阿曌將女子拉著坐了起來,想要把她從船中拽出來,但嘗試了好幾次也沒拽動,隻看那鳳冠便有十幾斤沉,更彆提還有這層層迭迭的厚重嫁衣了。

孫影把身上的包袱掉了個兒,果斷地從她手裡接過白衣女子的雙臂,拉起那人就背在身上,對一旁的少女說道:“我來背人,你找落腳的地方。”

二人順著河邊走了半晌,偶然發現了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道兒,雖然不知道通向哪兒,但總好過睡在河邊。

順著小道又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突然發現一座破落的小廟,孫曌瑛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快步衝向前去。

小廟沒有門,用火折子點了幾隻燒得錯落不齊的蠟燭,阿曌又到外麵撿了些散柴架起了火堆,圍在火旁烘烤了一陣兒他們身上才稍微暖和了一些。

包袱裡的衣物全都濕透了,孫曌瑛將它們一一拿出來架著烤,隻是身上還貼著濕乎乎的袍子,她被冷風灌得蜷縮著坐在一破凳子上。

少年將外衣脫下來也搭在架子上,身上隻剩下一層裡衣,他好似一點兒不畏寒一樣特意搬著凳子坐到門口,恰巧擋在了風口上竟也一點兒沒有瑟縮之意。

孫曌瑛小聲提醒:“你坐在那裡不冷嗎?”

不知為何,孫影聽見她這麼問竟然滿臉遮不住的欣喜,歡聲道:“多謝孫小姐關心,我不懼寒,這個溫度正好。”

也是,剛才在河水中她就感到那臂膀簡直是炙熱得發燙,隻是當時她被冰水刺得腦子發麻心中隻念趕緊上岸,什麼都忘在腦後。

如此看來他確實是個行走的烤爐,孫曌瑛隻恨他不是個小美娘,否則自己必定要撲上去好好暖和一下。

身邊的白衣女子被這炭火一烘,竟緩緩地睜開了眼。

“你終於醒了!我就說她還有氣~”

阿曌鬆了一口氣,正想著這女子要是一直不醒,明日啟程她斷斷不好意思再讓孫影繼續背著了,自己嚷著要救的人怎好讓旁人替自己承擔了辛苦。

“我這是在哪?”女子一臉虛弱,有些茫然地看著二人。

孫曌瑛開口:“你在船裡昏迷不醒,我們怕你深夜一個人呆在岸邊有危險便帶你到這裡歇息一會兒。”

“隻是……你怎麼穿著白色嫁衣一個人躺在河上的孤舟裡呢?”

她剛把心中憋了很久的疑問說出來,那女子臉上瞬間掛上了委屈,眼裡浮出一層水霧。

“小姐不知,我其實是被獻祭的‘龍女’。”

孫曌瑛不解:“龍女?”

那女子微微點頭,一隻手撫上臉龐拭去淚痕。

“你是極夜國的人吧?”孫影突然淡淡地插了一句。

那女子嗯了一聲,又抬眼疑惑道:“公子是怎麼知道的?”

阿曌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已經翹起了二郎腿撐著手肘,做好了聽八卦的準備。

“以前遊曆的時候路過極夜國,聽說過一些事情。”

看到美娘子受屈落淚,阿曌的臉上流露出一副同情共感之色,反觀一旁的孫影倒是無動於衷,始終擺著一張冷臉宛如誰欠他錢似的。

女子繼續咽泣地說道,“我們村上已經多年看不見太陽了,人們都在傳是龍王發怒了,村民以為隻有虔誠地獻上祭品,才能平息龍王地怒氣。”

她越說越傷心,淚珠在燭火的映照下晶瑩剔透,簌簌滾落:“我在村中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那日在湖邊浣洗衣物時突然被打暈,村民便強行將我當作龍女獻祭給河底的龍王。”

“等等,不是極夜國嗎?怎麼又說‘村上’?”孫曌瑛腦袋上又是一個問號,弱聲問道。

孫影看著眼前發絲淩亂的少女聽故事聽得及其認真入神,眼角染上淺淺笑意,輕聲道:“極夜國本身就是一處村落,那村子原名叫綠湖村,村中毗鄰一片碧綠的湖泊,村外的人為了和這厄運撇清關係,已經在心裡和這個村子‘割席’了,不願意承認這個村子是屬於本國的,故而外人都喚此村為極夜國。”

“竟還有這樣的地方嗎?看不見太陽,難道日日皆是黑夜?”孫曌瑛像是剛開蒙的孩童一般對此地充滿了好奇。

白衣女子那厚重的濕嫁衣還緊緊箍在身上,她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阿曌關心道:“小阿姐,你快脫下外衣烤一烤,彆染了風寒。”

“我叫白君婉。”

“白小姐,我是孫曌瑛,這位是孫影。”

“你們都姓孫,是姐弟?”

“不是!”

“不不不……”孫影和阿曌幾乎同時迅速否認,意料之外的默契搞得兩人有些尷尬,孫曌瑛乾咳了兩聲,道:“巧合,巧合罷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是在船上遇到的。”

緊接著她趕緊打了個岔:“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回家嗎?”

“我也不知道,村子裡從來沒有上了船的‘祭品’還能回去的……”

白小姐轉過身去緩緩脫下了外衣,阿曌嚇了一跳,偷睨了旁邊的少年一眼,他卻早就俯下身用木枝挑動著柴火。

“白小姐,我幫你用衣服擋一下,你自己在那邊換吧。”

架子上的衣服已經半乾,孫曌瑛把它挪到室內貼牆的一側,拉著白君婉走到了內側更換濕掉的衣衫。

衣架子是臨時用小廟周圍撿的樹枝拚湊搭起的,有些簡陋,歪歪斜斜的隻到人的鎖骨高。

白君婉的嫁衣甚是繁瑣,隻見她動作輕柔緩慢一層一層地剝落身上的衣服,一雙好似無骨的纖纖玉手一遍遍從肩膀滑下描繪著兩側的身形。

已經隻剩一層裡衣,可白君婉的手還不見停。

這春光連孫曌瑛也羞於細看,她臉色尷尬地彆過了頭。

好家夥,極夜國的民風這麼開放嗎?

孫曌瑛向一旁的孫影看去,他十分淡定地盯著地上的柴火發呆,手中的小木枝被孫影玩得已經燒掉了一寸,一端焦黑冒著火星。

白君婉散落的頭發柔順黑亮,她輕啟薄唇:“孫公子,可否遞給我你手中的木枝,我想把衣服掛起來。”

聽見白君婉喚人,孫曌瑛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眼前的女子踮著腳,光潔的鎖骨和一片柔軟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一隻手伸了出來想要去接孫影手中的木棍,皮膚細膩吹彈可破,哪裡像村中孤苦的弱女,倒像是富貴人家嬌生慣養的小姐。

阿曌十分後悔目睹了這春色,人家叫孫公子,她回頭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