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將懷中的貓兒輕輕放在地上,將它頸項間的繩索一刀斬斷。
孫曌瑛眼疾手快,先一步拔出腿上彆的短刀,憑借輕巧的身形俯身躲過前麵兩個壯漢,繞到最後麵的瘦高個兒身後將刀“唰”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三個人顯然都沒預想到此人的身法如此敏捷,幾乎杵在原地沒來得及挪動幾步。
擒賊先擒王,沒見過哪個反派上來就自爆身份等級的。
“你們這些醃臢東西,竟然在極鋒門門口玩燈下黑?”
阿曌怒氣上頭,另一隻手即刻抽發念訣:“金鎖加身,束!”
三人被他們原先用於綁縛孫玄影的繩索牢牢套住,那繩索上被附加了一道縛妖咒,發著金光的繩索在幾人的扭動下開始收縮。
“濫捕山獸是何刑法,慢慢到牢中學習去吧!”
孫曌瑛手腕一轉用刀柄在地上翻滾的三人頭頂上輕敲一下,他們瞬間被一股電流般的靈力貫通全身,而後變得一動不動。
她故意在定身咒上還疊加了一層撓心咒,撓心咒顧名思義,從心臟出發全身五臟六腑都奇癢無比,中咒之人撓得了外皮卻撓不到內裡,簡直恨不得將自己開膛剖腹去解癢。
抱起孫玄影,路過那絡腮胡時,他腰間的紅繩十分顯眼熟悉,孫曌瑛順手一抽名牌到手,“憑你也配當我的狗?”
少女鄙夷地踹了絡腮胡一腳,隨後一甩袍衫大步離開。
剩下三人在洞穴裡直挺著身子渾身刺癢地被折磨到第二天天明,衙門的官兵接到了舉報很快上山將幾人架走了……
無憂殿——
剛被救下的孫玄影躺在暖爐邊,身上的傷口好在不比初見時更駭人,隻是刮擦的血道子,沒有深入骨肉中去。
阿曌在長長的洞穴道旁看見了張貼的鬥獸場對戰安排,上麵黑貓妖三個字寫了整整一縱排,幾乎每天都是它上場,現在如此昏睡不醒興是力竭所致。
她緊急研看了一些對症的醫書,大抵確認了眼前的貓兒還死不了。
再有兩日醫鋪的藥丸就製作完畢了,孫曌瑛也要出發赴任去了,這貓兒的去處她十分擔心,如今看來赤楓山並不是它的好歸宿,最好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回到屬於它的地方去。
自己……護不住它。
其實,她護不住任何人。
……
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與這貓兒似乎真有些緣分,竟靠著一場夢救了它的命,這算什麼?難不成是孫玄影給自己托了夢求救嗎?
一夜無眠,自從她當上了鎮魂傘傘主,心中好似一切都變了,有好多事她都想不明白。她發覺自己真的很弱,什麼都參不透,看不懂。
第二天清晨,鳥兒的嘰嘰喳喳比公雞報曉還能教人清醒,孫玄影還在昏睡著。
“點翠,我的包袱在哪兒?”孫曌瑛衣衫未解,直接從床上一個翻身下來,敞開門對著門外忙活的小丫頭問道。
“在書桌下麵,小姐,怎麼了?”
阿曌匆匆翻找房中想要帶走的物件兒,“我今日就走。”
點翠眼珠跟著眼前的人亂轉,被如此突然的彆離驚到:“小姐怎麼如此著急,氣、氣喘藥丹不是還沒做完嗎?”
“不等了,再留我更不舍得走了,藥丹路上碰到醫鋪再買吧。”
拿齊了包袱,孫曌瑛像是某個逃難的災民似的頭發也沒梳就直接轉身出門。
其實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道彆,更害怕自己無人可道彆。
“點翠,窗子這兩日就開著,玄影要是醒了還不走,你便找人將它趕出去罷。”她不敢看那團黑影,交代完就直直下山去了。
身後的點翠還沒反應過來,剛想說些什麼,少女已經捏著禦風咒飛下山去。
已是來年的一月,最後再看一眼這赤楓山,滿山的微白,再過兩個月,楓樹就會發出新芽兒,嫩黃嫩黃的能掐出水兒來。
雪也化了,一片赤紅土壤遠遠看去壯觀極了,若是到了秋天,更是整座山通體殷紅,而極鋒門就在這一片鮮紅之上,淩駕萬物。
再回來,便不知道是何時了。
……
孫曌瑛到了山下以手指當梳子匆匆捋刷了幾把炸毛的頭發,隨後在鎮子上套了輛馬車,到了渡口決定轉水路前往般若村。
等她去了渡口時天色已晚,大部分船已經開走了,隻剩下一艘貨船本不載人,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孫曌瑛略微打點了一下船老大,般若村正好順路也不算太遠,便通融了她的“蹭船”請求。
剛登上船,她便看見了甲板處遠遠站著一個高瘦的男子,負手而立,一身雲紋黑袍,仰頭望著月亮發呆,好似在欣賞陰陽河上的朦朧夜色。
看這錦袍穿著定然不是押運貨物的船工,那男子身姿挺拔,氣質出塵,風堐鎮高門大戶家的公子阿曌都見過,此人非鎮上之人。
孫曌瑛下意識摸了摸大腿兩側的彎月短刀,又將衣袍扯了扯蓋住刀身。餘光警惕著,隨便找了一處倚靠,也假裝看起了河上的風景。
天子特使隻交代前往般若村查案,惜字如金,什麼多餘的信息都沒透露。
她心裡一直打著鼓,第一次出公差毫無助力就罷了,竟然連什麼案子等基本的內容也不告知她,搞得她好像無頭蒼蠅一樣。
孫曌瑛此刻望著逐漸遠去的赤楓山頭,頓時無比懷念無憂殿的暖爐軟塌和清甜的槐蜜香。
不知不覺臉色變得惆悵:“不知道般若村裡是什麼在等著我……”
這時,阿曌的耳畔突然傳來一把低沉的嗓音:
“阿姐要去般若村嗎?”
轉頭看去,一張稚嫩的臉龐出現在身旁,與那副包含磁性的低沉嗓音極不相配。
剛才她盯著赤楓山出了神兒,並未注意到那少年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這人怎麼走路沒聲兒呢?
嚇人一跳!
“公子儀表堂堂,怎麼專偷聽彆人講話呢?”
自從下了山,孫曌瑛仿佛一瞬間長大了似的,腦子裡不再是今日吃什麼,山下舞坊來了什麼美伶倌兒,戲館寫了什麼新話本兒……
她時刻提著一顆飄零的心,生怕自己搞砸了什麼事從而被天家怪罪,她一人丟臉獲罪都不要緊,畢竟是將死之人,可若是連累了家族和母親……
孫曌瑛覺得這人的接近些刻意,自己又身負公務,彆再是有人存心打探消息,她心中的警鈴瞬間響個不停。
“阿姐莫怪,我平時最喜到各處遊曆,聽彆人講奇聞軼事,所以見到人就想閒聊一二,若是叨擾了阿姐在下向阿姐賠禮。”
一聲聲的阿姐叫的她心中一陣泛酸,孫曌瑛冷聲道:“我姓孫,名曌瑛,還是叫我孫小姐吧,不太習慣聽彆人叫我阿姐。”
那少年貌似很愛熱臉貼冷屁股,仍然甜笑道:“好巧,我也姓孫,單字一個影。”
……這麼巧嗎?還是大家都鐘意用影字起名。
“我養過一隻小黑貓,名字裡也有影字,確實很巧。”
聽到少女說到小黑貓,他忍不住暗暗帶上了笑意,“我與孫小姐真是有緣!仿佛注定要相遇一般。”
阿曌聽見什麼“有緣”和“命中注定”的搭訕語句,立馬想到說書先生每日必講的薄情郎負癡怨女的戲本兒,這話本兒的開頭那渣男就是如此哄騙未經世事的姑娘的。
她不由得輕嗤出聲,上下掃了他一眼,好奇道:“那你應該不是風堐鎮的人吧?”
“我家在郢都。”
“都城?一定很繁華吧。”
“小姐不如到我家做客,我帶你好好轉轉。”
“不了,我有公務……”糟了,真叫這小子套了話了。阿曌心裡暗暗叫悔,自己真是嘴快,竟被這雙無辜的水汪大眼蒙蔽了去。
“我是說我要去處理點生意上的事兒,哈哈哈哈……”少女奉上一臉假笑轉移了話題。
“誒?公子這是要往哪裡去?”
孫影不露痕跡地向著阿曌微微俯身貼近了一些:“我與小姐同路,也去般若村。”
“哦?般若村有什麼彆樣的風景吸引公子前去?”
她自是不信,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孫曌瑛另一側的手已經摸上自己的彎刀,嘴上步步緊逼試探著,非要抓到此人的狐狸尾巴不可!
“小姐怕是不知道,般若村最近出了怪事,都已經傳揚到都城去了。”
孫曌瑛看他好像對般若村很了解的樣子,趕緊追問想要多打聽一些:“出了什麼事?”
“那般若村村民上百人,但是平日卻如死城一般寂靜,無人出沒,有一天夜晚,有鄰村的獵戶在山上看見般若村的村民在山上生吃一隻死鹿!據說還有不怕死的人探進了村,再也沒有出來!”
阿曌仍然不減警惕之色,疑惑道:“你如何知道這麼多?”
“都是路上旅人口口相傳的故事,聽個樂兒,不保真!”孫影輕挑了一側的眉毛,偷看了一眼身旁好似是被故事嚇到了的少女,她正扣著手指,低頭擰眉陷入了思索。
少年瞥見了她腰間垂著的小小紋繡流蘇荷包,趕緊轉移話題:“小姐腰間的荷包真好看!可否送我一個?”
“啊?荷包是私物,不太方便……”
“為何不方便?我那天見一女子親手將貼身係掛的荷包送給一男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