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之力，破！”

吃飽喝足後，孫曌瑛開始獨自練習之前偷偷學習的咒法，千鈞咒的捏訣手法複雜，少女的手花在胸前繞得繁複紛飛，好幾次差點給自己彆抽筋了。

可反觀麵前的木偶人，竟是毫發無傷……

這千鈞咒咒如其名，因其殺傷力極大，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出攜千鈞之力的光柱攻擊敵人，所以對用咒之人的靈力修為要求頗高，最是難學。

而孫曌瑛平日修練不夠，靈力用時方恨少，此刻她隻覺體內靈力氣息稀薄紊亂，很難將其聚集到指尖使咒法生效。

正當少女凝神並指想要再次嘗試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丁零當啷的聲音，阿曌悄悄探出頭往簷角下的石階上看去，白玉瓷盤裡的黃花魚已經隻剩下了魚頭和骨刺。

剛才她特意把那沒叨幾口的清蒸魚放在了角落，便是想著冬日裡不好覓食，若那黑貓還在赤楓山上也不至於餓著肚子過夜。

隻見瓷盤後有片被拖行的油漬留在地上，一路指向殿側的假山中間。

“對嘛，聰明的貓兒才不會想要離開這個有吃有喝還暖烘烘的寶殿呢～”少女傲嬌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即使是憋著泛濫成災的貓癮，她也不會主動去尋那隻貓，貓兒就是——

你越去尋，它跑得越遠，你不理它，它反而要來貼著你。

孫曌瑛深諳馴貓之法，雖在咒法之事上學術不精，但逗貓遛狗這種事兒她還是得心應手的。

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洋洋自得，清了清嗓子後又是一聲清朗的訣音：“千鈞之力，破！”

對麵桌子上的木偶娃娃被一束細小的火星擊中，身上好似被燒糊了一小塊兒，片時過後，一縷細微的白煙飄逸出來，娃娃隨即死狀慘烈，“噹”的一聲歪倒在桌子上。

“哇塞！有了有了，我會用千鈞咒了！”

雖然隻是一點若有若無的火星子，但阿曌還是歡欣若狂，在原地一蹦三尺高，緊接著手舞足蹈開心地滿屋子亂轉，想抓一個人分享這份喜悅卻誰都抓不到。

就在這時，孫曌瑛身後傳來點翠的呼喚聲，她轉身遠遠地看見點翠提著淡粉色襦裙在庭院裡一路小跑，邊跑邊喊著，“小姐！小姐！”

等她進了殿內，孫曌瑛一把捉住點翠的肩膀，剛想和她分享自己學會千鈞咒的好消息，結果點翠率先開口打斷了她：“小姐，雲垓長老說兩日後就是賽前特訓，另外兩位小姐都參加呢。”

“長老還說……”點翠有些猶豫，越說越含糊教人聽不清楚後麵的話。

“還說什麼？吞吞吐吐乾什麼？”孫曌瑛有些不悅責備著，她最討厭講話隻講一半，讓人懸心吊膽的。

點翠深吸一口氣，一骨碌吐了出來：“長老說，小姐你若是身體不適可以在寢殿裡休息，不必勉強前去。”

“……”

好嘛，她現在是真要被排除在傘主候選人之外了。

孫曌瑛越想越難抑製胸中不平，隻因為她體弱便如此無視嗎？

可她還沒死，也沒到參加不了傘主爭奪賽的地步！

少女猛地一拍桌子，昂首挺胸上來就是一番壯誌豪言：“去！為什麼不去？！不爭饅頭爭口氣，就算我喘死也要去。”

特訓當日——

“孫曌瑛！快醒醒……”大姐孫商寧和二姐孫灼華一人架著阿曌的一側，把失去意識的少女從毒氣密室裡拖了出來。

孫曌瑛被她們二人晃醒，使勁睜了睜被眼淚糊住的眼睛，隨後止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她交替著發出“呸呸呸”和“咳咳咳”的動靜，可無論是化在舌頭上的還是糊在嗓子眼兒裡的毒粉是一處也吐不出來，喉嚨火燒火燎的，又疼又癢。

環視一周，姊妹間好似隻有她自己是這樣的狼狽不堪。得嘞，這次特訓肯定沒過關，不止沒過關，恐怕更是隨了自己的排行，倒數第一唄！

孫曌瑛早就習慣如此，甚至都已經不會因為這種事而感到難過了，若她不是倒數第一才奇怪呢……

“三妹，你快彆參加傘主爭奪賽了，輸了比賽事小，彆再給自己小命玩沒了……”大姐孫商寧尖銳的聲音響起，她隨即嫌棄地撲了撲衣角被沾惹上的毒粉。

言辭雖然刻薄了些，可孫曌瑛明白，大姐也是實話實說而已，而實話總是格外刺耳。

她也沒話反駁，隻能無奈地一笑了之，略帶愧色道：“對不起，阿姐，耽誤你出關時間了……”

二姐孫灼華晃了晃阿曌的手肘，隨後出聲打岔：“母親出關了，叫你去浮光殿，快去吧，彆讓母親等久了。”

“母親出關了？？真的嗎？”

孫曌瑛十分驚喜，左後開工兩把抹乾了臉上被熏出的淚痕，一雙丹鳳眼瞬間瞪圓了，淺褐色的眸子裡倒映著斑駁的星光。

還沒等姐姐們答話她便等不及了，趕緊從地上踉蹌著站起身，小跑幾步往浮光殿趕感覺還是太慢了，念了禦風咒一路朝浮光殿飛奔而去。

孫灼華瞧著一如既往冒失的阿曌，嘴角浮現一抹無奈的笑，輕歎道：“還是老樣子……”

到了浮光殿門口，孫曌瑛突然從風劍上跳下來檢查著自己身上的衣衫，衣角處好像是沾上了毒氣粉末變得臟兮兮的，她匆忙用手抹了兩把，結果非但沒有除去臟汙反而平添了幾個巴掌印，如此一搞竟顯得更加不堪入眼了。

她從發梢抽絲，二指一並捏訣閃回了寢殿，飛速換下練功服，孫曌瑛又命令點翠讓廚房加緊做一份母親最愛吃的核桃酥送去浮光殿。

交代完畢，孫曌瑛回到浮光殿門口，平了平被風吹皺的裙角，她腳步輕快小心翼翼地邁進殿門。

“母親～”阿曌輕聲細語喚著，嗓音清甜柔和宛若山泉叮咚之音。

眼前的中年女子烏發綰成馬尾，負手立於高台之上，一身月白錦袍，蛟龍銀繡在陽光斜映之下時隱時現，身形挺拔，宛如雲巔上的鬆柏之姿，令人望而生畏。

自打孫曌瑛出生以後，母親就一直在閉關，她腦海裡關於母親的記憶寥寥無幾，對其關愛教導的渴望更是勝過姐妹中的任何一個。

少女捏著堇色紗裙的一角，雖是規規矩矩站在大殿中央，可她褐眸輕抬，偷瞄著高台上的人，滿懷期待想看一看母親熟悉又陌生的麵容。

“傘主大賽，你便不要參加了吧，機關無眼，你應付不來的。”沒有寒暄，也沒有思念，冷靜的語氣中隻有疏離與漠然，阿曌的臉頰上不禁起了寒栗。

她原先笑盈盈的小臉兒變成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緩了片刻後，孫曌瑛開口道：“母親，我可以保護好自己的，我不想放棄！”

“我、我一直有在練習，雖然平日裡的訓練少了些，但是我私下練習了，我會用千鈞咒，能參加的……”

孫曌瑛急切地想證明什麼，越是著急嘴巴上越是笨拙，竟然不自覺地磕巴起來，高台上的女子顯然有些不耐煩了，立刻截斷了她的話：“你並未修無情道，單是試練心智定力那關你就過不了，不要說了，就這樣吧。”

阿曌不曾想到她們之間的對話竟是如此冰冷，也沒想過母親對她像是對著一個陌生人，眼前人甚至不想知道自己這麼多年過得好不好，是否在數個夜晚曾無比思念她。

關於自己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

忽而，殿內陷入了無解的沉默。

此時，點翠拎著食盒“噠噠噠”地走進了大殿，孫曌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撲向點翠，“母親，我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核桃酥，你嘗嘗～”

“彆生阿曌的氣了……”她走到母親跟前欲遞上手裡精致的食盒。

可下一刻卻隻聽到高台上傳來一聲冷哼，“不勤加練修功法，天天研究這些湯湯水水能成何大器？極鋒門世世代代降妖除魔，守護萬民，你如此這般不求上進，困於兒女情長之事，真是令人失望，不堪大用！”

女子抬手甩袖，那食盒被一把打掉在地，立時炸開了花，裡麵的瓷盤和酥餅碎了一地。

“阿娘……”孫曌瑛胸中委屈憋悶，眼角的淚珠緩緩落下。

說不出的話永遠留在了心中，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輕易的放棄我……

“頂天立地的女兒家動不動就哭，唉～”母親長籲一口氣，又道：“回去吧，謹言慎行些，彆再讓極鋒門蒙羞了！”

而後她轉身離去，剩下孫曌瑛一人站在原地，雙手捏著裙角，指節用力到發白，等母親完全出了浮光殿她便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掩麵抽噎，雙肩顫抖，“我讓家族蒙羞了，是我讓阿娘失望了。”

母親說的沒錯，生在誅妖師世家的她竟然妄想能夠承歡膝下，她確實是錯得離譜！

邁不過無情道這條鴻溝，阿曌與赤楓山上的人隔著億萬光年的距離，她大概命中注定親緣寡淡吧，反正自己很快就會短折橫死，她認命了……

點翠在一旁進退兩難，不知所措，而後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安慰道：“小姐，我是不是送的不是時候呀，怪我怪我，小姐彆傷心了，是阿翠的錯。”

阿曌像是被掏空了靈魂，雙眸失神道：“你沒錯，是我錯了，是我……”

***

孫曌瑛被點翠扶著回到了寢殿，前腳剛邁進門口後腳還沒跟上，二人就聽到了一陣兒詭異的嗥叫，似是從假山傳來的，主仆倆心頭一緊，這聲音好像是貓叫，但又過於尖銳刺耳，不像是普通的狸貓叫聲。

點翠默默挪了兩步躲到了孫曌瑛身後，心驚膽戰道：“小姐，不會又是那野狸子吧，不能跑出來咬咱們吧？”

孫曌瑛心中也有些打鼓，雖然尋妖鈴並未顯示妖邪之象，但那隻黑貓的陰影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不自覺地撫上了虎口處的疤痕，那疤痕像是幻痛似的又隱隱酸脹起來，兩人躡手躡腳一步一步地往假山的方向摸索過去。

“嗷嗚～～”

又是一聲高亢的嗥叫聲，點翠嚇得“啊啊”大叫，一下子和孫曌瑛抱成了一團兒。緊張之下阿曌一隻手下意識地抽發捏訣，發絲轉瞬之間就被藍色的火焰燃儘成灰。

“金鎖加身，束！”

隨著縛妖咒響亮的訣音發出，一團黑影兒不知從哪裡突然竄了出來，跳上假山頂兒之後又一縱躍到孫曌瑛的身上，縛妖咒被那隻黑貓躲閃過去，它像是發狂了一般衝嚇傻的兩人皺著鼻子哈氣，熱氣噴打在阿曌的臉上，五年前的陰影如今又重現在眼前，她嚇得一下兒都不敢動，僵直地立在原地。

黑貓的獠牙明晃晃地展現在她眼前，銀月彎鐮內側往下滴著渾濁的液體。

這場景……

孫曌瑛心中暗暗感到一陣熟悉，“不會又來吧～”

幾個字緩緩地從她牙縫裡擠出來，下一秒那獠牙應驗似的直直刺入少女白嫩的脖頸中。

點翠本來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現下看見孫曌瑛真的被咬了，頓時嚇得跺腳大叫，“小姐！小姐！”

阿曌感到脖頸處一陣兒涼意襲來，好像什麼液體被注入了身體之中，接著渾身都是酥酥麻麻的，仿佛一股電流傳遍全身。

求生欲使得她突然爆發一股神力，奮力掙紮後終於把那隻黑貓從身上扯了下來，想也沒想一把拉著旁邊的點翠逃回了寢殿中，“砰”地一聲果斷關緊大門插上了門閂。

“哎呀！小姐，你的脖子在流血！”點翠雙眼瞪得老大，指著孫曌瑛的脖子驚呼大叫。

她趕忙跑去銅鏡前一照，真是倒了大黴，果然又是兩個黑黢黢的血洞，少女咧著嘴忍住疼痛，心中哀怨非常，要是脖子上留下兩點疤可真是要難看死了！

“止血丹！止血丹在哪！”孫曌瑛一邊焦急地衝著點翠大喊，一邊用手捂住自己的脖頸，可血水還是兜不住源源不斷地從手指縫隙中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