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頌黎卻道：“那次之前，我們很久沒吵架了。”

準確來說，是陰神懶得理他了。

即便他去找她，她也隻管公事，關於兩人之間的問題，她隻會躲避。

上次陰神主動罵他一通，陽頌黎更多的是欣喜。陰神終於肯把對他的不滿說出來了。

隻有知道問題，他才能解決問題。

當然，陰神想要養小神君，陽頌黎還是在意的。

他們在一起那麼久，他都還沒能住進她的神域，憑什麼彆的小神君先住在裡麵？

陽頌黎快被醋醃入味了。

但陰神喜歡，他又不能明晃晃地表露出在意，畢竟她對他的不滿裡，最多的就是嫌棄他太過霸道。

陽頌黎這次原本想向她展現自己的大度的。

卻完全沒想到她吵完架後墮成了凡胎。

在陰蒼羽進入幻境的時候，陽頌黎一直在觀察葉灼和江天畫。

這兩個沾染邪道的小仙君在神梯上動手，兩人的法術都是陰神教的，修為也不相上下，打了半天沒有分出勝負。

兩人嘴上也沒閒著，從辯論“雲仙子”是否是邪魔，有哪些邪魔之舉，到他們在下界時，與“蒼羽師妹”的糾葛恩怨。

江天畫指責葉灼，“蒼羽師妹是我帶著拜入蒼雲門，她的品性我自比你了解，你彆以為你比我早拜入蒼雲門幾年，就可隻手遮天，什麼臟水都往我們身上潑。”

陽頌黎多看了他一眼。

陰神在下界拜師，還用人帶著？

葉灼：“哼，蒼羽除了有副琉璃骨，本就是修仙廢柴，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在她踏入蒼雲門時，將她扔給邪修采補。”

江天畫：“你終於暴露了你的心思，你當初在蒼雲門照看她，就是為了從她身上得好處！”

陽頌黎就是在這時坐下的。

他怕他再站著，會忍不住動手將這兩人捏死。

因為陽頌黎的刻意收斂，葉灼並沒有感受到上方想讓他現在就死的視線，還在江天畫麵前暴露出更多的惡念，“她身上的好處？你是指她每次出去曆練，帶回的那堆廢銅爛鐵？”

陰蒼羽初入蒼雲門時，葉灼顧念著她的特殊，照顧她許多，陰蒼羽為了還上恩情，每次下山都必會給葉灼帶回至少一樣寶物。

有時是練劍材料，有時是上品靈草，最不濟也是一本足以引起轟動的劍譜。

每一樣在下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寶，在飛升後的葉灼眼裡，卻成了沒用的廢銅爛鐵。

江天畫的畫意成風，困住葉灼，“廢銅爛鐵？你飛升時要不是蒼羽師妹的丹藥，你早被劫雷劈成了飛灰！”

葉灼修無情道，無情道能飛升的修士勢必勘破七情六欲，葉灼作為宗門大師兄，卻要背負照看宗門上下的責任，他放不下那份責任，飛升時恰逢蒼雲門被邪道攻擊，葉灼分神之下，險些渡劫失敗。

是蒼羽給他的一丸丹藥保了他一命，也是蒼羽在關鍵時候為他點撥開悟，他才能勘破迷障，成功飛升。

如今的葉灼卻以最惡劣的惡意揣測她。

江天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自己也在心驚。

在提出剝師妹仙骨後，他對師妹同樣抱了最大的惡意，將師妹在下界對他們的好忘得一乾二淨，甚至諷刺她妄想登上升仙神梯，不自量力……

還罵師妹自私勢利，想將師妹帶去給雲茉心奪舍。

奪舍……多麼可怕的詞。

他那時為什麼會認為要奪舍彆人仙軀的雲茉心是正常仙人？

葉灼再說了什麼，陽頌黎沒有再聽。

他回溯了江天畫在下界的記憶。

十三歲時，江天畫因愛畫成癡，被父親送往蒼雲門拜師學道。

途中路過一片湖泊，偶然遇見八個修士圍在湖泊邊。

湖泊裡一個女子隨水波沉浮。

修士們哈哈大笑，“她出來了，我就說，她沒有法力，在湖裡藏不久。”

陽頌黎的視線跟隨著江天畫的，體會到了一股前所未有過的憤怒。

是陰神。

儘管樣貌與陰神隻有半分相似，陽頌黎還是一眼認出了湖中女子身上的神蘊。

是陰神墮成凡胎，完全沒有法力的時候。

她……她的凡身，是下界修士追逐的爐鼎聖體。

陽頌黎眼看著陰神在曾經她翻手為靜，覆手奔湧的水波中嗆水，窒息，為了不落入那些修士手裡，還要往水下潛的樣子，神道殿裡的本體直接將神座扶手捏碎。

神道殿眾神被陽頌黎遮蔽了視線，沒有看到江天畫和葉灼的打鬥對峙，也聽不見他們說著陰神在下界所受的折辱。

哪怕他們如今不知道神梯上的“蒼羽”就是陰神，陽頌黎也不容許他們有看輕陰神分毫的機會。

眾神隻看見陽神道君身上瞬間透出來的殺氣。

道君雖嚴厲威嚴，讓人麵對時心有惴惴，卻鮮少直接露出殺氣。

發生了什麼？讓道君突然失控？

莫聽林看見道君在捏碎扶手之後，那隻空著的手握住了腰間的玉扣。

那是他的玉扣。

道君握住玉扣之後，身上的殺氣掩了下去。

因為師姑麽？

莫聽林透過神影圖看著升仙神梯的第二十二階。

陰蒼羽到達二十二階後進入了幻境，旁人在幻境所經曆的事，神影圖裡能看得一清二楚，陰蒼羽所在的幻境卻隻有一片水紋，神界根本看不出來。

在陽頌黎爆發之前，眾神們為此猜測了一波，隻是沒有結論。

陽頌黎並沒有管眾神的視線。

他忍著戾氣，繼續讀取著江天畫的記憶。

陰神險些溺死在湖泊裡，猖狂的八個修士像戲耍夠了獵物，各顯神通進入湖泊，要將陰神抓出來。

十三歲的江天畫看清了他們的目的，讓護送他的人將陰神救了，還將自己的護身法寶分給了將要咽氣的陰神一隻。

陰神因為那隻法寶才緩過來氣。

陽頌黎這一刻不想殺江天畫了。

救陰神一命，足夠許他一場飛升機緣。

就算他是個傻子，隻要本心沒壞，陰神想給他一分特例，陽頌黎也是認同的。

後來，陽頌黎在江天畫記憶裡看見了江天畫帶陰神去蒼雲門，以自己的背景庇護她，陰神因此開始教江天畫怎麼學畫道，給江天畫做畫筆，包攬江天畫的大小事宜，如一個丫鬟。

他也看見了陰神在陰陽混雜的凡間修行多麼艱難，旁人如何嘲諷她，她又怎麼因為特殊體質時時麵臨著危險。

葉灼剛才說，要將陰神扔給邪修采補？

陽頌黎捏緊拳頭。

他會許葉灼一份特彆的“機緣”。

也在這時候，陰蒼羽從幻境中出來了。

她問他為什麼沒有趁她不在，改天換地。

她從那樣的困苦中回來，見到他，隻有這樣的問題麽？

她問過他她墮成凡胎是不是他的手筆，他說不是，她就不再追究了麽？

她以往上當受騙的時候還少？為什麼不再質問他？不拿他撒氣？

陽頌黎仰頭看著陰蒼羽，“你現在想不想再跟我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