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血所化的雨水為媒介,泥鰍催動著自己剛領悟的身法瞬水訣,利用雨水短距穿梭,瘋狂逃命。
[你跑什麼?你選天君就夠了啊!]
心魔在泥鰍識海裡發火,吵得她本就因失血而痛的頭更疼了。赤腳踩過泥濘的街,她咬著唇停下,腦袋狠狠撞向一棟屋子。
“住口!”
泥鰍嗬斥心魔,後者悻悻閉嘴。未料她力氣大,頭也鐵,那茅草屋竟應聲而倒。
裡頭有個枯瘦女人正舉著水盆接雨,目光與滿臉血淋淋的泥鰍對上,嚇得忘了呼吸。
泥鰍收起眼中凶光,捂著腦袋扭頭就要走。未料女人遲疑著喊住她。
“龍君?是龍君嗎?”
靠這一身熟悉的衣衫,袁沐認出了前夜應呼喚而來施雨的“龍君”。眼中恐懼消退化,她下意識又要跪下。
但也正因為彎身,注意到泥鰍彎折的傷手,還有因廝打變得破爛的裙擺。
袁沐大著膽子抬頭,才在遮天的陰雨裡,看清了泥鰍血淋淋的臉。
“是哪個殺千刀的,竟敢傷龍君!”
袁沐脫口而出,扔了盆攥住泥鰍的衣角。孩子渴死在懷中的痛苦滋味回到眼前,三年未雨的恐懼和憤怒一起湧上心頭。
有什麼辦法能讓龍君好起來?漢水城不能再失去一次龍君了!
袁沐焦慮地咬住手指,靈機一動。
“要不,您還是吃了我吧!”
[她是不是瘋了?]心魔目瞪口呆。
“……”
她已經是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請求了。泥鰍雖然很餓,但感覺自己的心似乎還是不想吃她。
於是轉身消失在雨簾。
泥鰍榨乾筋脈裡每一滴力氣,穿過街巷跑到河畔。她想跳,順著水流遁走。但回望重燃燈火的漢水城,還是猶豫著折返回了田間。
因她布雨,這裡原本裂開的土塊已變得濕軟。
在心魔的連連拒絕中,她化回原形,左拱又鑽,躲入泥漿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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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鰍在泥漿裡迷迷糊糊睡了三天。每天淩晨,她都會鑽出來,割自己一點血化作蒙蒙細雨下了,好讓整個漢水城都籠罩著她的氣息。
沒人教她這麼乾,隻是泥鰍本能地覺得,那兩人會抓她,而這是她遮掩痕跡的唯一方式。
其實最有效的法子,是順水而下溜掉。但泥鰍生在此地,開智在此地。又得了人的一句“龍君”。
她不想離開的。
“龍君,龍君,信女袁沐。今日還在下雨,您還沒離開漢水城,真是太好了。”
那女子又在向她祈禱了。
泥鰍在軟軟的泥層裡睜開了眼睛。這幾天,這個說要把自己獻給她吃的女人,一直在對泥鰍講話。一會是詢問泥鰍的傷有沒有好,一會是問,誰傷了她。一會虔誠地說,自己房子塌了,現在換回娘家的草棚住。如果泥鰍需要吃她,可以來找她。
心魔都無語,隻覺得這女人失了孩子之後瘋了——對著一個明顯失勢,傷得像是要死掉的“龍君”,起了真到不可思議的虔誠心。
[那女子肯定是想騙你過去,然後找人殺了你的。]
心魔信誓旦旦。
[人很狡猾,行事隻看是否有利可圖,正如那養你作風水借運的城主。]
“為什麼殺我?”
泥鰍不明白。這幾天心魔哄著她,她頭不痛,就願意講話了。
[吃仙人肉,延年益壽。就像你吃了黎矯那樣。]
“嗯。”
[嗯什麼?你不生氣?]
“肚子餓了就要吃東西。”
[不,那是人誒?]心魔發現,泥鰍還是野獸腦子。
袁沐的祈願聲又來了。
“龍君,信女想為您刻一座仙位,好放在家中日日供奉。不知龍君姓名,可否示下?”
姓名?
泥鰍輕輕擺動尾巴。心魔來了精神。
[對哦,你得給自己起個名字。]
“名字,是什麼?”
[是一個能概括你的符號。也許描述了你的長相、喜好,也許是寄托了你的願望,說明了你的使命。有了名字,彆人就知道怎麼叫你。]
[隻有你和呼喚你名字的那個人,會對這個名字有反應。]
心魔興致勃勃,催促她給自己起一個。
這是泥鰍從未想過的問題。好像比打破巨缸,比打天君更難。
“你叫什麼名字?”泥鰍想模仿。
[……天妃係統546號。]心魔咬牙切齒:[但被你強行改名了。怎麼,你有靈感了嗎?]
“……”
[不要裝死。快想,天妃需要一個非常美的名字。]
“……”
[或者你想想,你最想做的事?]
心魔努力啟發著泥鰍。泥鰍回憶著,漆黑的識海裡有了亮光。是她第一次“看”見的黑焰從天縫傾瀉於地的記憶,泥鰍第一次化身為巨龍,救小人兒的場景。
還有她被人喊做龍君,斬惡城主,驅雲化雨的場景。
“我想化龍,遨遊天海。”泥鰍明白了自己的願望,喃喃道:“所以我應該叫——”
[不要叫那個名字!]
心魔咆哮:[我絕不允許你叫龍X天!]
……
漢水城,舊茅屋。
袁沐若有所感,睜開眼,破舊案台上擺著的木牌上,突然有一筆一畫顯刻其上。
“應瀧。”
應聲而來,行雲布雨之龍。
應瀧用名字給自己作了概括。
“多謝仙君!”袁沐終於得了回應,欣喜下拜,將一朵小花並一盞清水,小心地奉在木牌前。
與此同時,城內地仙殿,原本空無一物的奉仙桌上,突然起了一枚木牌。
鬆時天君看清了那字,瞳孔微震,耳畔獨一隻的耳墜輕搖。
“居然敢叫應瀧。”與那隕落的龍祖,幾乎是一個名字。
鬆時天君殺意更甚。
抬袖招出半塊寶鏡,默憶應瀧樣貌,虛指在鏡上寫出她的名字。
寶鏡收回,上麵華光如霧散開,顯露出她此時所在。
泥潭?
她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