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允讓孟竹去了客棧,獨自一人回到尋芳苑。
他將那把油紙傘隨意扔到門外,拿出錦帕將沾著雨露的手指一根根擦拭乾淨。
尋芳苑內依舊熱鬨,在這裡住了幾日,尋芳苑的姑娘們見到他已經不會再貼上來了。
這是個奇怪的客人,不喜歡姑娘,把這裡當客店住,連最紅的頭牌玉穠姑娘都在他身上栽了跟頭。
施允麵無表情地上樓,路過的人下意識地會為他讓出一條路來,他臉上的表情太冷,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淩厲氣勢。
一直到最頂層,這裡已經被施允包了下來,沒有了那些鶯鶯燕燕和奇奇怪怪的聲音。
空蕩蕩的,很安靜。
推開房間的門,施允坐在軟榻上,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盞,沒拿穩,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摔碎了。
施允盯著地麵上裂開的碎片看了很久。
“阿喜。”
他的聲音響起,一陣水霧從窗外飄了進來,漸漸凝成人形。
“主人。”
“還是沒有魅妖的蹤跡嗎?”
“沒有,我已經將範圍擴大到整個臨城,沒有探查到一絲一毫的妖氣,恐怕這個魅妖不簡單,妖力甚至在我之上。”
阿喜停了一下,又道:“魅妖這樣妖力低微的族類,能有這樣的本事,除非——”
施允抬眸:“他吃了玲瓏心。”
“是。”
“嗬。”施允嗤笑一聲,身子向後靠,仰頭舒了口氣,兩隻手搭在岔開的長腿上:“我說呢。”
“真有意思。”
他抬手,手指尖的靈光亮起,密密麻麻的靈流如同細密絲線一樣鋪開,像是無限繁殖的樹根一樣,以這個房間為中心,靈流像一張巨大的網,瞬間蔓延至整個臨城。
鋪天蓋地的靈壓驟然襲來,阿喜受不住,捂著胸口吐了口血出來。
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握攏,像是逗弄獵物一樣輕輕一扯。
“這麼喜歡藏,那我陪他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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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孟竹的錯覺,這幾日她照例去尋芳苑找人,月娘卻告訴她施允並不在。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連阿喜都不見了。
他離開了?不告而彆?
孟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說到底,她跟著施允,是因為想從他身上得到關於仙洲的消息,想讓自己的路走得更順利一些,她承認,她對他彆有用心。
那施允呢,他究竟為何一時興起要帶著她一起上路,而現在,是不是又厭倦了帶著一個拖後腿的包袱?
她不知道,她對施允一無所知。
她沒有必要再用幻形術偽裝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去尋芳苑了,
孟竹睡得並不安穩,外麵暴雨如注,伴隨著陣陣驚雷,臨城的這場雨下了很久。
她在做夢。
夢裡,無邊無際的黑,她像是溺在了深海裡,黑色的潮水漸漸漫過了她的頭頂。
燥熱、粘稠的熱意裹挾著她,眉頭緊鎖著,她掙紮著想從夢中醒過來,可是就像是夢魘一樣,明明已經使出了全身力氣,整個人動彈不得,不斷地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好熱……”
迷迷糊糊間,費力掀起一點眼皮的孟竹看到了床邊站著的一道黑色的影子。
窗外一道閃電亮起,照得室內一瞬間亮如白晝,孟竹看到了隱在發間的那雙瞳仁。
純黑色的,沒有一絲眼白,像是兩個漆黑的暗洞。
他的頭發極長,垂至腳踝,那些頭發像是妖異的海草,在他身後不斷生長著,迅速糾纏住孟竹的四肢,整張床上一瞬間被黑色的發絲鋪滿,像蜘蛛捕獵時織就的一張網。
孟竹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順著困著她手腕的發絲用力扯了一下。
啊——
那道影子身體一歪,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頭發被扯落了一地,還有一把被孟竹握在手心裡。
看著已經徹底昏過去的孟竹,他俯身——
“你膽子是真肥。”耳後一道森冷的聲音傳來。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敢惦記她。”
下一秒,胸口傳來劇烈的痛感,他被人一腳踹翻,後背撞在牆上,本來就受了傷的身體更加不堪一擊,不停地往外吐血。
“主人……”阿喜從窗外飄了進來,苦口婆心道:“不能再打了。”
施允橫他一眼。
阿喜嘴巴動了動,還是大著膽子開口:“那什麼……再打真死了。”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我有說我要殺他麼?”施允看了眼床上的孟竹,似乎已經睡過去了,並沒有什麼異樣。
他問那人:“你跑什麼?”
阿喜撇撇嘴,有些同情地看著趴在地麵上不停嘔血的魅妖。
就你那抓人的架勢,擱誰誰不跑啊?
床上的孟竹掙紮著翻了個身,施允以為她要醒了,站得遠了些。
她一翻身,施允才發現孟竹臉上潮紅一片,像是被煮熟了的蝦子,就連呼吸聲,也比平時重了許多。
施允麵帶疑惑地打量了一會兒,才轉過臉來問魅妖:“喂,你對她做什麼了?”
他檢查了下,孟竹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口,那道被魅妖標記的淤痕也已經被他清除,想來應該無事。
魅妖沒回答他的問題,剛要張嘴,從嘴裡吐出了個血泡泡,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
阿喜一言難儘地看了施允一眼,伸手把魅妖扛了起來,道:“我先帶他去治一下。”
他的視線往後稍稍,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孟竹,又看了一眼一臉淡定中透著些許不耐的施允。
跟了施允這麼些日子,他也算是稍稍有那麼了解了點麵前這位看起來心黑手狠的仙君大人。
在尋芳苑的這些天,無論是多麼水嫩美豔的姑娘,他那眼神,就跟看一根水嫩的大蔥沒什麼區彆,十分不解風情。
想來他當初會中攝魂咒,大概就是因為對這些方麵的東西涉獵甚少。
或許在他眼中,隻有殺傷力極強的招式才會被他看在眼裡。
阿喜猶豫道:“我覺得……孟姑娘她……”
孟竹臉頰泛紅,無意識地嘟囔了一聲:“好熱……”
“很熱?”施允皺眉:“這屋裡有這麼熱嗎?”
阿喜咂了咂嘴,閉上嘴扛著人出去了,他轉身將門合上,迎麵正碰上店裡的小二。
“剛剛聽到一聲叫喊,發生什麼事了,客官?”
小二的視線又落到阿喜的肩頭:“……您這是?”
“哦……”阿喜笑著一手搭上小二的肩膀,攬著人往外走:“沒事沒事,我家小兄弟吃錯了東西,我正要帶他去找大夫……”
屋內,施允聽著床上不停喃喃著“好熱好熱”的聲音,看了眼在床上把自己快擰成麻花一樣的孟竹,揉了揉額心,起身將窗戶打開。
外麵還在下雨,窗戶一開,一陣風帶著濕潤的雨霧刮了進來,有一些雨水濺到了地麵上。
好吧,這種天氣確實不適合開窗。
手一揮,他又把窗戶合上了,呼嘯的風聲和雨聲減小,室內重新恢複安靜。
施允站在床邊,垂眼去看躺著的人。
被子被她一腳踢到了旁邊,臉壓在枕頭上,一隻手搭在床沿,另一隻腿屈起來,睡姿看起來相當舒坦隨意,卻又極為不雅。
看著看著,他忽然心生不滿。
殺死魅妖很容易,但這魅妖為了逃離他的千絲引魂陣不停地附到各種人身上,活捉難度高,極為油滑難抓。
在外麵辛辛苦苦,風裡來雨裡去,走之前,他還付清了剩餘幾日的房費,結果一回來,看到孟竹睡得不醒人事的模樣——
連個最起碼的問候都沒有嗎?
“醒醒。”施允伸手,開始推孟竹的肩膀。
孟竹一動不動。
“睡得真死……”施允推她的力度加大了些,“你醒……”
他的話沒說完,手腕被人反手扣住,滾燙的身體壓了上來。
看著麵前距離極近的臉,她的睫毛幾乎擦著他的臉頰滑過,很癢。
鼻尖抵著鼻尖,是一個耳鬢廝磨的姿勢,炙熱的呼吸細細密密地噴吐在他的臉頰、唇畔、耳廓,引起一陣莫名的戰栗。
下一刻,她的唇覆了上來。
施允的心臟猛地彈跳了兩下,劇烈得幾乎要從喉嚨口裡跳出來,他的眼睛瞪得極大,渾身僵硬地像一尊石像。
他應該推開她的。
怎麼手腳發軟,身體不受自己控製呢?
孟竹依然閉著眼,在黑暗中摸索著,手指繞著男人的發帶輕輕一扯,滿頭如水的青絲散在枕邊。
手指曲起,插-入細密柔軟的烏發之間,孟竹偏頭含住他的唇瓣,吻得更深。
被密密實實地壓著,連呼吸和唾液都要同人分享,他的後腦被孟竹一隻手扣住,施允幾乎是頭皮發麻地被動承受著這個吻。
他快要透不過氣來了,不知是因為缺氧還是痛苦,眼淚不受控製地溢出。
腦子裡思維都變得緩慢極了,唇邊、耳廓和被她搓揉著的發絲間都像過了電一樣酥酥麻麻。
為什麼?
施允緩緩地思索著,腦子卻像被泡在了一團熱熱的漿糊裡,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直到孟竹的手指從腰側探了進去,順著腹肌往上遊移。
她竟然不知不覺解開了他的腰帶!
簡直……
簡直放肆!
怎麼會有如此好色之徒!
轟得一聲,血液像是一瞬間衝上了頭頂,忍著耳廓和麵頰上火辣辣的燒紅,施允抬手,一把將孟竹推開。
他往孟竹腦袋上貼了張符紙,用縛仙索將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看著孟竹依然不安分的樣子,他又把被子給人蓋了起來,一直拉到下巴,遮得嚴嚴實實。
他冷著臉,紅著耳朵將孟竹的臉按向另一邊,道:“……你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