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鋒利的劍刃,如蛇信兒一般橫在頸邊,溫漪寧愣了一瞬,目光順著劍身一路往上。
她看到了劍柄處熟悉的雲紋,再往上,是正蹙著眉頭看她的師兄吳道隱,他身後站著的,是一眾師兄弟。
而身旁是麵含擔憂的薑南,正拉扯著吳道隱持劍的胳膊,試圖讓他放下劍好好說話。
被同門的劍指著,這是她從未想過的。
故人相見不相識,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道隱,收劍!”
忽而,一道冷肅的聲音響起,溫漪寧順著聲音看去,是一直未曾說話的蘇璟川。
“可是……”
“收劍!”
吳道隱還想說什麼,卻被他不容置疑的聲音打斷,隻能不甘地看了地上的溫漪寧一眼,默默收回架在她脖子上的劍。
冰冷的劍刃剛剛離去,他的盤問便緊跟而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有何目的?”
“我……”
溫漪寧剛想說話,便被薑南將話頭搶了去。
“吳師兄你能不能跟審犯人一樣啊!我都說了這個姐姐就是一個練氣期的藥修,還剛從昏迷中醒來,你這樣很容易嚇到她的。”
說著,還噔噔地跑到她跟前蹲下問她:“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溫漪寧順著她地話搖搖頭,但心裡卻早已因她那句‘練氣期’激起千層浪。
改修劍道之後,她對自己的修為變得異常敏感,此時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修為明明還是築基初期。
且她還未找到血梔子,沒有練出隱匿修為的丹藥。按理來說,現在隻要是修為高於她之人,便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她的真實修為才是。
為何薑南卻說她是練氣期,而其他人也沒有表現出對這句話的質疑。
心裡一時緊繃起來,用餘光迅速掃過周圍,卻見渠芙蛇早已不見蹤跡,隻有地上還殘留著黑紅的血跡。
須臾間,她便想好了說辭。
臉上扯起一抹虛弱的笑容,抬頭看著剛剛問她的人輕聲道:“我叫溫絮,是一名藥修,此次是跟著師兄弟們來秘境采靈草的,但運氣不好遇上了渠芙蛇,我被它咬傷了手腕。”
說著還將殘留著牙印的手腕露出來給他們看,等他們看清楚了又繼續道:“被渠芙蛇咬傷之後我就昏了過去,再醒來就是剛剛了。”
聞言,對麵的人一時沉默,也不知信了幾分,身旁的薑南卻抓緊了她的手腕檢查起來。
“怎麼還被渠芙蛇咬傷了?那妖植專吸人血,怪不得你看起來這麼憔悴呢!”
說罷,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枚丹藥遞給她:“這是補血丹,姐姐快些服用。”
接過丹藥,溫漪寧也沒猶豫,當著他們的麵就喂進了嘴裡,隨後感激地看著薑南。
“謝謝你。”
“不客氣,我看你長得麵善,不像是壞人,倒像我一位師姐。”
說出這話時,薑南臉上不免帶上一絲憂傷,而麵前的師兄弟們聽見這話後,神色也略微緩和下來。
吳道隱這時又淡聲道:“你的同門和渠芙蛇一起,都消失了。”
溫漪寧聞言愣在原地,臉色恰到好處地浮現出後知後覺的錯愕和害怕,隨即強撐著站起來去看周圍的情況。
胳膊被人扶著,她的腳步非常遲緩,卻還是足足找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們來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嗎?”
沒有人說話,她也不覺得尷尬,垂下眼睫流出一行清淚繼續說著:
“我們一行七人,我大師兄生得十分魁梧,穿著一身黑色袍子,最是嚴肅;二師兄瘦瘦高高的,臉上總是帶著笑;三師兄和四師兄是一對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還有兩個師弟,都沒比我高多少,你們當真沒有瞧見他們嗎?”
她詳細地說出每一個人的特點,倒是讓吳道隱懷疑的神色收回了些許,其他師兄弟也麵麵相覷,逐漸懷疑自己是否冤枉了人。
不過吳道隱還是不放心地追問“既然你說是和師兄弟們一起來的,那你說說你是哪個門派的?”
“我來自樂興門。”
這倒不是她編的,要想不引人生疑,那這個門派就得是他們知道,卻並不熟悉的。
樂興門這種屬於中層,既有名姓,但又不夠資格被頂尖宗門的人記住的門派,便是最好的選擇。
此話一出,他們大概是信了,沒再詢問他,隻有很久未曾出聲的蘇璟川問了一句:
“那你可還記得,昏迷前,你的師兄弟都在乾什麼?”
溫漪寧抹掉臉上的淚痕,一邊回憶一邊回答道:“當時太混亂了,我隻記得二師兄被一顆蛇頭纏著撕咬,大師兄擋在師弟們前麵,看起來也很吃力,其他人我來不及看便被咬昏迷了。”
說到這裡,像是回憶到可怕的場麵了一般,落下一行清淚。
就在她演的十分投入的時候,卻感覺扶著她的人似乎在顫抖。
……不會是聽哭了吧?
溫漪寧剛想去看她的表情,就聽她率先出聲說:
“既如此,溫姐姐不若先跟著我們,不然你一個人走也太危險了。”
她似乎覺得非常可行,又轉頭去詢問蘇璟川:“蘇師兄,就讓溫姐姐跟著我們吧!”
聞言,溫漪寧心頭一跳。
這怎麼行?
她可是要去找血梔子的,與他們同行隻能被動跟著,什麼都做不了。
更何況,她來秘境是來曆練的,不是跟在彆人身後尋求庇護的。
思及此,她正欲開口拒絕,就被蘇璟川搶了先,隻見他看了她一眼,便頷首答應:“可以。”
……
嘴角隱隱一抽,溫漪寧抬頭看向薑南,眼中還殘留著些許淚意,柔弱又堅強地搖頭:“謝謝你們,但是我不能跟你們走,我要去找我的師兄弟們,他們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我,我絕不能拋下他們。”
她這一番話,說得是肝腸寸斷。
隻是這出戲仍被薑南打斷,她扶著她的手臂道:“可是你一個人,叫我們怎麼放心?你就和我們一起吧,我們路上也有個照應,說不定比你自己漫無目的的找要快許多。”
話都說到這裡了,她再不答應就可疑了。
隻能輕歎一口氣:“既如此,那便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多個人罷了,我們幾人還是護得了的。”
“就是,薑南你快給溫姑娘再看看,可要再服用些丹藥休息休息?若是需要,晚些時候再出發也行。”
許是他們徹底放下了疑心,這會兒話也多了起來,還有人走到她不遠處坐下,看起來是真準備休整休整。
就連吳道隱也默認了她的同行,跟著坐了下來。
薑南扶著她坐回樹下,仔細地檢查了了一遍她的身體,確定她隻是失血過多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而後就坐在她旁邊,輕聲與她聊天:“這一路,是不是很辛苦啊?”
這話問的溫漪寧有些摸不著頭腦,按她剛剛說的那些劇情來看,怎麼也該是可憐吧?
怎麼會問她辛不辛苦?
心裡湧上一股怪異的情緒,她搖搖頭回應道:“不辛苦,辛苦的是師兄弟們。”
薑南卻在這時抓緊了她的手,溫熱的體溫傳遞,讓一顆心瞬間變暖。
“溫姐姐,你不用怕,我師兄們都很厲害的,一定能護我們周全。”
“嗯,謝謝你……”
薑南兩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她這才想起自己應該是不知道她姓名的。
“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薑南,溫姐姐叫我薑薑就好。”
薑薑……她曾經經常這麼叫她。
“薑薑,謝謝你。”借著‘溫絮’的口,她終於叫出了這個爛熟於心的稱呼。
聽到這聲薑薑的薑南,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
此後,一行人在原地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才啟程。
溫漪寧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跟上他們不算吃力。
隻是作為外來者,她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何處,最後還是薑南主動告訴她,是要去尋白榆花。
白榆花是一種稀有靈草,是煉製九轉回魂丹的一味重要草藥。
巧合的是,白榆花也生在沼澤。
她在深林未曾尋到的血梔子,是否也會出現在沼澤?
若真能尋到血梔子,也不枉她跟著走這一遭了,溫漪寧心中暗想。
一行人出了那片密林,緊接著又穿過灌木叢,走了許久才找到了一片沼澤。
隻見眼前一大片淺灘,還長著稀稀拉拉的植物。
都知道沼澤的危險不止是能‘吞人’,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沼澤地下隱藏著什麼東西。
故而一到這裡,他們就自發將溫漪寧和薑南兩人圍在中間,以防有妖獸或是彆的什麼東西竄出來傷到她們。
一行人如一個包圍圈一般前進,而蘇璟川獨自一人在前麵探路。
“薑南,白榆花長什麼樣子?”
“模樣如同蓮花一般,但是隻有蓮蓬大小,所以要格外注意。”
問話的人應了一聲,繼續集中精力去尋找,而溫漪寧也在暗中觀察著眼前的一片沼澤地。
沒有聞到血腥味兒,說明要麼沒有血梔子,要麼血梔子還未成熟。
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讓人心情低落。
恰在這時,變故徒生。
本來她和薑南是被包圍在中間的,但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們兩人離包圍著她們的人越來越遠,就像是憑空生出許多空間一般。
而這一變故,似乎沒有人發現,溫漪寧想張口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握緊了薑南的手。
和她一起,墜入無間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