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 / 1)

“噗通——”

意識浮沉慢慢回籠,祁山烏眼前的白光緩慢後退,耳朵裡聽不到任何的聲音,隻有身體裡的血液和她現在所處環境裡的水隔著皮膚同頻跳動。

水?

人一旦意識到自己正在朝水底深處墜去,水麵的光亮逐漸遠去以後,窒息的感覺便會蹭地一下湧上。

祁山烏被恐慌肆虐全身,開始本能地進行劇烈掙紮,想要往上逃。

她剛向上移動一寸,手腕和腳腕便被迅速地回拉。

一低頭,祁山烏看到了纏繞在四肢的鎖鏈。

祁山烏嘗試解開這些鐐銬,卻被鎖鏈一路向上攀延。緊接著從暗不見底的水底繼續伸出一條鎖舌,精準地舔舐到她的腹部,然後絞緊。

腹部被向下的力量裹挾,她的肺部開始發痛。

氧氣逐漸稀薄,祁山烏卻隻能抬起無力的手想要嘗試抓住遠去的白光,無果。隨後絕望地任這些持續生長的鎖鏈帶她沉入無儘的黑暗。

空氣被剝奪的最後一秒。

光被擋住,她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祁山烏從她身上脫離,代替那道光,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持續下墜的自己,無聲地說著一句話。

透過嘴型,她最後看到。

“你可以解脫了。”

隨後她看到被鎖鏈包裹,隻剩下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緩緩閉上雙眼,大量氣泡開始從這團包裹物中析出,水下被氣泡攪出一個扭曲的空間。

突然,扭曲的黑暗中破空刺入一道黃色的光道。

光道穿透她的身體。

氣泡像是聞到喜愛的食物,瘋狂朝她彙聚。

光道漸漸被她切分。

祁山烏懸浮在水裡,她逆著光,看著光源逐漸接近。

哢擦哢擦哢擦的聲音反科學地鬨到她的耳朵裡。

不多時,一架全身披著人皮,長得很像過去潛水艇的龐然巨物,頂著爍亮的燈光,朝祁山烏直衝過來。

祁山烏懶懶地眨了下眼睛,上揚的丹鳳眼裡,墨黑色瞳孔映照不出一點眼前物的樣貌。

潛水艇臨近的瞬間,祁山烏雙腿擺動讓自己向上,接著頭帶著胸腔朝後仰去,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幫助她穩當地站在了人皮潛水艇上方。

人皮潛水艇撕破偽裝,圓潤的外體張開一張又一張形似鯊魚的嘴。

祁山烏則像是早有準備,在那張嘴張開之前,戳開掌心的泡泡,從裡麵扯出鎖鏈,繞鯊魚嘴一周將其捆住。

人皮潛水艇被束縛住,鯊魚嘴逐漸縮小變成一根根鐵針,從鎖鏈縫隙中鑽出,不斷生長的鐵針精準找到祁山烏的位置刺入。

祁山烏隨意調配自己周身的氣泡,玩轉自己的形態,來回穿梭於巨大的鐵針林內,靈活遊走,繞著人皮潛水艇一周又一周,直至所有鐵針自己將自己圍困於其中。

屢戰屢敗,人皮潛水艇收回自己的外形攻擊,轉而從兩隻“眼睛”中迅速伸出兩條鏽跡斑斑的鎖鏈。

祁山烏看到它的鎖鏈變化成人手模樣,調轉方向,撕開自己周身附著的人皮,露出內裡血紅色的鱗片。

兩片鱗片被揭開,一雙血紅色瞳孔的鋒利眼睛睜開。

祁山烏像是被定格,呆愣原處,身體開始流動著變化。

她墨黑色的瞳孔被金黃色湧流覆蓋,身後的衣服布料被撕裂,一條脊骨帶著碎肉突出。濃黑的頭發被眼底的金黃色湧流順勢鋪滿,掙脫發箍的束縛,金黃色的發絲飄逸在腦後。

她的指尖和腳尖破出長長的指甲,渾身長滿金黃色的鱗片。

回過神來,祁山烏無措地看著自己身體所產生的陌生變化。

尖尖的耳朵顫了顫,在對麵人皮潛水艇動身之前先一步動手。祁山烏抬眼盯著它的同時,提起雙手虛空握住。

一雙巨大、布滿金黃色鱗片、骨節突出末端形成指甲的爪子,分彆捏住它的前後部分,指甲嵌入紅色鱗片內。

隨著祁山烏雙手慢慢握緊,不遠處的人皮潛水艇開始流淌出鮮紅色的血液。

“啊!——”

“嘭!”地一聲,人皮潛水艇被撕成碎片。

祁山烏也在同一時間被自己雙手的後座力撕成兩瓣。

她在墜下去的時候,兩邊身體的眼睛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那顆從自己身體跳出,不斷跳躍著向上而去的心臟。

“咚~”

“咚~”

“咚~”

“咚咚咚——”

“有人在嗎?”

祁山烏一屁股坐起,大口喘氣。

冷靜下來,隻是看到外麵的霓虹燈光鋪進來,她借著光看清周圍的布置。

緩下氣兒來。

打開燈,眯了下眼,眼前熟悉的灰色被褥逐漸讓她定神。

隻是做了一個夢。

“咚咚咚——”

再次響起的敲門聲讓祁山烏聯想到屬於夢中心臟的跳動聲。她被嚇了一激靈,接著門外人聲響起。

“祁小姐,請開一下門。”

聽到內容,祁山烏心中警惕,無聲地走到玄關,將門切換成顯屏,顯示出門外兩個身穿製服的年輕警官,一男一女。

“咚咚咚——”

“祁山烏小姐,請開一下門。”敲門的女警官繼續說話。

雖然心中仍然存疑,但祁山烏還是在對麵想要強製破門的前一秒打開了門。

還未來得及開口,垂下的左手便被女警官抓住,二話不說地將她的蟲珀手串摘下。

“哎你……”

“您好祁山烏小姐,我是京都公安局的刑警陳之堯,這是我的警官證,” 祁山烏接過警官證,頭腦一團漿糊。

“您因涉嫌私藏珍貴文物——蟲珀,現在我們依法對您進行逮捕,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呲啦一聲,電流手銬圈住雙手腕,腳步聲回蕩在樓道。

祁山烏被兩位警官帶走。

“又抓一個?”隔壁鄰居探頭出來觀看,竊竊私語。

“抓的祁教授他家姑娘。”

“那姑娘不是和我兒子一樣被聯邦召回來,等著被分配工作的嗎?”

“我剛聽到好像是說私藏珍貴文物什麼什麼珀?”

“嘖,祁家那老兩口都是做文物修複的老教授了,怎麼還可能讓女兒做這種事情!”

“誰知道呢,那兩位教授都死好多年了,那姑娘又沒人教育,誰知道會長成什麼樣。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哎都散了散了,等會兒給你落個造謠罪名,那判的可比私藏珍貴文重多咯!”

車門一關,女警官駕著飛車行駛在霓虹燈之間,身後的議論隨著車窗外的燈帶逐步被拋向後頭。

——

“嘭——”法槌定音。

“本院依照法律第321條的規定,對被告祁山烏的判決如下:”

“一、被告人祁山烏犯隱瞞不上報、不上交、私自收藏珍貴文物的罪名,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並處罰金三千萬幣;”

“二、沒收珍貴文物歸文物保護局。”

“本邦實行一審終審判決製度,法院作出的判決、裁定為終身判決,當事人等不得再提出上訴或重新起訴,檢察院不得提出抗訴。”

身後大門關上,電流通入,刺啦刺啦的聲音回響在長廊。

祁山烏雙眼無神,拖著沉重的腳鐐,被獄警帶著前往牢室。

直到麵前的鐵柵欄緩緩閉合,祁山烏的眼底被無妄的恐懼漫上。她手腳開始哆嗦,跌向柵欄,結果被電擊倒,吐出一口黑色血液。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沒有罪,憑什麼關我!”

“放我出去!”

“……出去!!”

祁山烏再度一屁股坐起,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被一旁的護士按住右手。

“彆動,都回血了。”祁山烏想抖開護士的手,還沒動作便被護士嗬住。

感受從到手背的針眼處傳來的刺痛感、其上附著的溫度,以及心臟跳躍的安撫。

祁山烏慢慢冷靜下來。

夢中夢。

“沒事了啊,醒了就好了。”

護士的聲音再次傳來,祁山烏終於有力氣打量自己的所處境地。

純白色的牆壁上畫著鮮活生動的綠植,還有兩簇小雛菊飄在其中。她坐著的床上蓋著溫暖的白色被褥。眯眼細看上麵的光是由一個個斑點組成。

她抬頭,看到的是一片不規則被故意渲染的斑駁白漆,光從其中降下灑滿整個房間。

床頭有兩架機器規律地播放著“滴”的聲音,和她的心臟同頻。

那是她的心跳。

閉上眼重新睜開,眼前出現腦機的虛擬麵板,左上角的時針在緩緩轉動。

告訴她。

她還活著。

“這是哪兒啊。”祁山烏慢慢躺回去,盯著自己的被子。

“監獄醫院。”護士調了下針管,將換下來的藥瓶收好,“這已經成了入獄的必備流程,每個第一次進來的獄員都和你一樣,昏睡幾天,然後從噩夢裡驚醒。”

“不過醒來以後一般就沒什麼事了,具體發生了些什麼,你出院以後會有人專門給你們解釋的。你先休息會兒,學醫生一會兒就會過來看看你的恢複情況。”

入獄必備流程?

祁山烏看著兩側的隔簾,打量下來,這裡卻好像隻有她一個人的痕跡。

正疑惑著,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傳來,隨後一個爆炸還帶著細卷的頭先探進來。

“哎喲,醒啦?”厚重鏡片後的眼睛先是眯起,掃遍靠躺在床,麵色蒼白的祁山烏,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放過。

“我瞧瞧,嘖,還是有點兒小嚴重的哦。”鏡片上的虛擬麵板不斷閃爍,學醫生看著祁山烏的各項指標在上麵不斷跳動。

見祁山烏蹙著眉盯著自己,學醫生停止翻查數據。

他有點兒駝背而且不高,哪怕站直了也顯得略微有些佝僂。祁山烏透過鏡片看不真切他的眼睛,但當那雙眼睛緩緩壓下回視過來時,不免讓她心中感到一顫。

“你的心魔還是有點兒鬨騰啊。”

祁山烏不解。

“什麼心魔。”

學醫生一聳肩,“我哪知道你有什麼心魔。”

“不過,”學醫生眼睛一轉溜,盯著祁山烏,故作神秘道:“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結果?”祁山烏不解地問。

“對現在的你也不重要。”學醫生伸手打住,然後想起什麼,“啊,對,忘了介紹,我叫學丞,是你以後在監獄的主治醫生。”

以後?

我不是來坐牢的嗎?

學丞推了下鏡框,偏頭讓護士做好記錄,“3719號獄員,所有內臟均受到嚴重腐蝕。精神值89,高於平均水平。整體情況較為穩定……”

聽到簡明扼要的記錄。

所有內臟均受到嚴重腐蝕,但情況較為穩定??!

祁山烏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自己病床前的兩位。

一位大言不慚、一位開倍速碼字生怕漏掉哪個點。

祁山烏一頭霧水。這個真的不是夢麼?

“不是,我強調過很多次!”學丞接到腦機來電,一瞬間變臉,匆匆地向簾外走去。

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來。

“不要把這些珍貴的藥通過夾縫送過來!”

“彆拿你的那一套規則來壓我。”學丞按著太陽穴,對麵的話逐漸給學丞注入戾氣,“夾縫裡有些什麼東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這麼做無非就是為了那倆目的。”

他一把摘下自己的眼鏡,“我最後跟你說一句,不要打亂我的安排。”

“那是我的病人,她隻要在獄醫院一天,那一天就,有且隻有我一個人,說、了、算!”

內臟修複劑最後還是按照學丞的軌跡被完好的運送過來。

自從那天聽到隔簾外傳來的聲音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那位叫學丞的主治醫生,這幾天全是一位叫柴雯的護士姐姐照看著。

經受一連好幾天的治病療程,祁山烏按要求每隔倆小時換一次藥。到現在已經可以從病床上坐起來,甚至是下床活動,但仍被若有似無的禁錮在兩片隔簾之間。

這天柴雯不在,祁山烏想拿上自己的水杯去接杯水。

猶豫了片刻,手剛抓上隔簾,柴雯率先進來。

看著祁山烏的動作,她臉上的笑容一凝,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