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如人生(一)(1 / 1)

空蕩蕩的戲台上,濃厚的白煙遮擋住了一個穿著戲服的身影。

他口中念念有詞,“相見時難彆亦難~”。

隨著板鼓一聲敲響,沈千雪還未見台上之人的麵容,就聽見他“呔”了一聲。

“你為何還未入睡~”

下一秒台上的身影便藏匿於了白煙之中,沈千雪正準備衝向台前時,肩膀被人猛的按住,她回過頭,身後是剛開始為她們斟茶的那個麵具人。

“你是什麼人?”沈千雪立馬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準備解開麵罩時,隻見他身子一側,另一隻手拿出一個紙袋,向沈千雪臉上一灑。

頓時,沈千雪便感到一陣腦袋一重,世界天旋地轉起來,眼神逐漸失焦,她努力的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卻最後隻能躺在地上,看著麵具人的黑靴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此刻就像案板上等待著任人宰割的魚肉。

在沈千雪意識消散之際,隻聽聞他口中念叨著。

“世間繁華三千集,黃粱美夢一場空。”

“以身入局,魂兮歸一。”

……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終於透來一絲光亮。

沈千雪睜開了雙眼,有些陌生的看著四周極儘奢侈的裝橫,就好似一切都真實到有些怪異。

“阿宸,你可算醒了。”

沈千雪看著眼前這個滿頭珠翠,一身華服,臉上略施粉黛卻難掩細紋的中年女人,有些好奇,但她下一秒卻不受控製般的叫了一聲,“母妃?”

女人聞言,一雙疲憊的雙眼流下了兩行清淚,一把摟過她,將她抱在懷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儘管沈千雪心中有著疑惑,但母親的懷抱過於溫暖,讓她生出一絲貪戀。

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穿著碧色衣服,紮著一條麻花辮的女孩,她端著一碗藥,看見她們抱在一起,不禁喜極而泣,“公主!公主!你可算是醒了。”

沈千雪看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卻怎麼也想不起更多。

丫鬟將藥遞給麵前這個女人後,便急衝衝地跑了出去,“快!快通知陛下!公主殿下醒了!”

沒過多久,一位氣宇軒昂,步伐穩健穿著龍袍的男人便走了進來,女人起身欲跪,卻被他一把拉起,轉身坐在床沿,用略帶薄繭的手撫上沈千雪的臉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說完,他雖臉上帶笑,但眼中還是藏著一抹悲傷,“賞賜太醫院及宸玥殿上下一年俸祿。”

眾人皆磕頭謝恩。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皇帝便帶著女人離開了宸玥殿。

沈千雪趴在床上,見房門被關上,將臉埋了一半在枕頭上,“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似乎有些震驚,張了張嘴,“奴婢是小漓……”

沈千雪兩手一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看著小漓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的時候,小漓被她一雙大眼看的毛骨悚然,“公主,要不要請太醫再來啊?”

思緒被打亂,沈千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看著那些人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就好像她本是局外人卻毫無異常的融入了這裡,“不用了,小漓。”

“可……”

在沈千雪強烈的要求下,小漓最終還是放棄了請太醫。

在之後的日子裡,沈千雪也逐漸從旁人的口中了解自己處於何種複雜的環境之中。

她是慶國尊貴的六公主,由於她出生之時伴隨著帶來祥瑞的異象,又是慶帝和慶後的老來女,可以說她是在倍受寵愛中長大。又因為她從小酷愛舞槍弄劍,慶帝每有空閒之時,便會親自教導。

而這次負傷,便是沈千雪受命前往邊境幫助三皇兄擊退藺國的敵將。雖敵將被滅,但沈千雪也身負重傷,宮中不少多嘴之人,便傳出閒話,六公主有了軍功在身,指不定再過幾年,說不定慶帝會傳位給她。

慶國本是開明的王朝,女子稱帝也並非沒有可能。

隔牆有耳,這些話還是傳進了在宸玥殿養傷的沈千雪耳中,她自請了去城郊的莊子養傷。

元宵之夜,沈千雪帶著小漓來到了市集,京城的夜市遠比想象中更加熱鬨非凡,長達數十裡的街道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街道兩側的商販吆喝之聲絡繹不絕,城隍廟旁有一攤販前更是人山人海。

沈千雪正準備拽著小漓前去湊熱鬨時,便聽見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

“將軍府少爺出行,都快讓開!”

對麵之人來勢洶洶,路上行人躲避不及便被撞翻在地,發出一陣“哎喲”和怒罵之聲。

一隻不過三個月大的小狗正匍匐於路央,看著逐漸靠近的巨物,渾身瑟瑟發抖。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見位於首位的馬匹發出一聲被勒住的哀鳴,同時在巨大的塵沙之中被馭馬人將前踢拉至半空中。

“不要命啦?”馭馬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兩人。

玄色衣服的男子從沈千雪的身側移開,“公子,騎馬在市集奔馳本就不符規矩。”

“規矩,老子就是規矩。”馬上之人瞪著一雙小眼,細看了地上的男子,“喲,這不是常府的庶子常文嗎?今日怎麼不練唱,改英雄救美啦?”

男子說完,身後的人便哄笑了起來。

常文垂於袖中的手捏成拳狀,他無權無勢,自然比不過忠侯府的王將軍的嫡子王威,他隻得忍受著王威的嘲諷。

沈千雪輕拍了兩下懷中正渾身發著抖的小狗,掃視了一眼人群,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容。

兩人對視一望,隻聽沈千雪淡然問道,“你說你是規矩?”

王威看了一眼她,自然不放在心上,“你又是哪裡來的臭娘們?怎麼,老子就是規矩,不服?”

“大膽!逆子!你這是要害我忠侯府滿門啊!”人群中衝出了那張與王威極其相似的臉,是王威的父親,王勇。

王威見父親在場,隻得乖乖下馬,被領回了家。

人潮散去,沈千雪這才回頭看著玄衣男子。

“多謝常公子今日舍身相救,他日我定登門拜謝。”

常文看著沈千雪,不由得有些出了神,直到沈千雪懷中的小狗發出哼唧,他這才說道,“舉手之勞,姑娘不必言謝。”

兩人相視一笑,天空中綻放起了絢爛的煙花,但時間卻好似停留在了此刻,世間隻留下了她們兩人和彼此快速跳動著的心跳。

“不知姑娘,可否賞臉,同常某交個朋友。”

沈千雪有些不可思議,她自小生活在皇宮,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會顧及她的身份,說能否交個朋友。

“你可知……”小漓見她遲遲不應,正準備開口之時,卻被沈千雪打斷。

“可以。”

常文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旁的小漓倒吸一口涼氣,自家公主什麼身份!眼前這個男人什麼身份!彆說朋友,就是給公主提鞋,他都不配!

但如今公主都不在意,她一個丫鬟又能說什麼。

“今日為時已晚,不如明日我們在興德樓相聚,如何?”常文臉上有些不自然的問著。

沈千雪倒是爽朗的同意了。

被帶回彆院的小狗,被小漓洗了個乾乾淨淨,沈千雪將它帶上了床,一邊撫摸著它,一邊想著明日的約定有些睡不著。

心裡一陣嘀咕,朋友?朋友要做些什麼呢?

知道感受到腰間一陣拉扯,沈千雪低頭一看,小狗一直在她的腰間叼著那塊雪花玉飾玩。

沈千雪這才拿起玉飾仔細端詳起來,這塊玉飾似乎對她很重要,但前段日子一直沒有注意過,她用指腹摩擦著那冰涼的玉麵,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裡麵。

白澤在與君殿似乎感受到了玉飾的異常,使用仙法查詢沈千雪位置所在時,卻隻能看到戲院外側,無法深入。

戲院的主人察覺到了異樣,但卻無暇顧及,他直視著已經被架在獻祭台上,昏迷不醒的沈千雪,大聲喊道,“快融合吧!快把她還給我!”

本密不透風的暗室,卻因為地上的禁咒,整個房間內刮起了大風。

戲院主人大笑了起來,果然青衣道士沒有騙他!他急忙飛身上前,躺在了沈千雪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十指緊扣,在閉上眼前,用溫柔繾綣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臉龐。

白澤眉心緊鎖,快步走出與君殿,駕著雲便直往山下戲院。

不知不覺中,沈千雪便抱著小狗在床榻上睡了過去。

沈千雪處於一片黑色的迷霧之中,聽著四周不斷響起的陌生聲音。

“你是誰?”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快走吧……”

沈千雪開口詢問道,“你是誰?”

但四周依然不停地重複著這三句話,沈千雪想要逃走,卻發現四周都被濃霧籠罩找尋不到出口。

她向前奔跑了很久,才發現了那一抹光亮,直到走進,才發現那一抹光亮的後麵是數不勝數的白骨。

她驚叫了一聲,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窗外已是天光大明,她邁著虛弱的步伐飲了兩三杯水,這才平複了心情。

按照約定,沈千雪乘車前往了興德樓。

興德樓店麵不大,屋內的陳設十分雅致,飄散著一抹淡香,沈千雪對這股香味感到熟悉,仿佛不止在這裡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