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晚漫長且寒冷,一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孩走在去村子的小道上,迎麵而來的寒風讓她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略顯單薄的冬衣。
小女孩一手捏著兩枚銅錢大小的佛牌,一手提著微弱光亮的油紙燈籠,嘴中念念有詞,“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一陣寒風經過,堆積在鬆樹葉上的雪簌簌落下,手中的燈籠也在此刻熄滅。周圍一片漆黑,一抹來自黑暗中的注視,讓她脊背發寒,恐怕那東西是畏懼手中的佛牌才沒有靠近,她定了定心神,快步向村莊中走去。
快到村口時,小孩借著村子裡的燈光,看見村口廊橋邊坐著一個披著長發的女人,她將手中的佛牌捏的更緊,心中默念著“神仙保佑”。
在快接近女人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放輕了腳步,緊挨著橋的另一側步行。
行至一半,因廊橋上的木板年久失修發出,“嘎吱”一聲。
小女孩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鼻,淚水包含在眼眶,雙腿嚇得直打顫,回頭發現自己還未驚動坐在廊橋處的女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準備繼續向村子走去的時候。
卻在眨眼之間,廊橋邊的女子抱著繈褓出現在自己身前,小女孩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借著清冷的月光,她看見女人毫無血色的臉龐,額前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張嘴,但那熾熱渴望食物的目光卻一直圍繞在她的身上,伴隨著寒風蕭瑟,似乎還有水順著她裙邊擺動滴落在腳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
小女孩快速亮出了自己的佛牌正對女人,女人驚叫一聲,手中的繈褓掉落在地,伴隨著嬰兒白骨出來的還有些許蟑螂四處攀爬。
女人慘白的臉上流出兩道血淚,嘴中似乎想要說著什麼,卻隻能湧出大量粘稠的綠色液體。
小女孩一邊流淚,一邊打著乾嘔,心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站起來逃跑。
直到女子從寬大的衣擺下露出陰森的白骨,匍匐著向前攀爬,一把抓住她的腳腕,露出鋒利的牙齒準備一口咬下去時。
她用佛牌快速敲打了她的頭顱,在女人失神之時,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狼狽的站立起來,用手擦了一下眼淚,頭也不回的向村子裡跑去,身後的“咚咚”之聲直到離開廊橋百米才消失不見。
小女孩回過頭喘著粗氣,看見女人露出了原先被長發遮住的上半張臉,一個眼眶空洞,一個眼眶中的眼珠漆黑無神,臉頰的肉像是被河中的魚所啃咬殘缺不堪,此刻因為憤怒而畸形的扭曲著。
沒過多久,女人的身體抱著繈褓中的嬰孩將頭顱重新連接在了一起,又坐在了廊橋邊平靜了下來。
命絕在何處的人,若是沒有道士、仙家的超度,靈魂將永遠束縛在命絕之地。
山中不比村子,此刻村子裡還亮著星星火點,小孩順著熟悉的道路,來到了人群包圍的地方。
女孩看著人群外圍,被按在地上的男人,試探性的喊了一聲,“爹?”
“老沈,你女兒給你拿錢來了。”一旁認識的男人嬉笑道。
地上兩鬢斑白的男人聽到聲音後,抬起頭便向女孩站著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MD,老子讓你送個錢就這麼慢?”
“不是的……是因為有東西跟著……”小女孩越講越小聲,漸漸埋下了頭。
“吵什麼呢?錢送來了嗎?”人群中突然站起一位嘴裡叼著葉子煙,滿麵油光的男人,小眼睛瞥了一眼一旁噙著眼淚的小女孩。
男子順勢掙脫了壓住他肩膀的兩人,絲毫不顧女兒的話,接過錢袋,一臉諂媚“李哥,錢在這兒呢,錢在這兒呢。”
叫李哥的男人,掂了掂布袋,咂巴了一口煙,計從心起,“錢不夠啊。不如……”
“不如什麼?”老沈迫切的詢問。
“我看你女兒長的也算俊俏,不如賣給我怎麼樣?這樣我還可以倒給你十兩銀子。”李哥說完吐了一口濃煙。
老沈,看著小女孩沉默了。
老沈和妻子多年一直沒有孩子。
直到十二年前,妻子在河邊洗衣服,聽到了草叢裡嬰兒傳來的啼哭之聲,走進一看才發現一條白色的蛇正距離孩子百米之處,妻子心生憐憫將孩子抱回,取名沈千雪。
一家人也算和和美美的度過了一段時光,而在沈千雪三歲之際,高燒不斷,在一個炎夏的夜晚,鼻息漸弱,大夫看了也連連擺手之時,來了一位雲遊四海的高僧說是有辦法治愈,先是喂下了一粒丹藥,隨後便給了孩子一塊護身佛牌並千叮萬囑太陽落山後,不可出門,這才能讓孩子平安長大。
從那以後沈千雪又奇跡般的好了起來,不過從那時開始,撫養她的母親卻日漸憔悴,原本康健的身體卻突然得了癆病,致使一家人不得不搬離村莊,住在山腳下,老沈也肩負起了家中所有的開銷,待沈千雪年歲漸長,也在白日裡進山采藥方便沈父拿至集市換錢。
一家人雖辛苦卻還有口飯吃,兩年前,沈母最終醫治無效,在瀕死前夕,拉住沈千雪的手,千叮萬囑太陽下山後切記不可再出房屋半步後便不舍得斷了最後一口氣。
沈父沉醉在悲痛之中,剛開始他借酒澆愁,後來便將妻子喪命之痛一並怪罪在沈千雪的身上,酗酒後對沈千雪辱罵,鞭打,卻又在酒醒後百般後悔。
後來沈父開始了賭博,被彆人下套,輸了錢也怪罪在沈千雪的身上,說都是因為她八字太輕,命賤這才連累了他,她就是個掃把星。
想到這兒,老沈心一狠,牙一咬,同意了李哥的方案,拿了錢,側過沈千雪,準備走的時候,還是停下了腳步,“你跟著我也過了些好日子,現在我也被你害慘了,你從現在開始就跟著彆人走吧。”
話畢,老沈捏了捏衣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天夜晚的風很大,吹得老沈眼睛刺痛,四肢僵硬,他記得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出了村莊,走出了那抹一直看著他的目光。
李哥看著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小女孩,身影倔強,麵無表情,隻不過臉上的兩行清淚卻足以說明她的悲傷,他輕咳了兩聲,“都散了散了,老子都要冷死了,那個小孩你叫什麼名字”
“沈千雪。”她清冷的聲音飄蕩在喧鬨的人群之中,緋紅的眼眶中,一雙漆黑的眼珠直視著李哥。
“沈千雪是吧,你爹既然把你賣給了我,那你今晚就跟著我住,明天就跟著我去京城吧。”
沈千雪沒有反抗,隻是默默聽從了他的安排,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十日後,李哥帶著沈千雪進了一條小巷,從小門進入了一個三棟樓高的建築之中。
房間內彌漫著脂粉膩人的香氣和水果的清香,沈千雪獨自坐在桌邊,觀察著房間的物件,緊接著房間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千雪下意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略顯局促的用手攪弄著自己沾滿灰塵的衣服下擺。
一位身著玫紅色長裙,頭戴芍藥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徑直走向沈千雪並轉了幾圈,細細打量了一番。
“怎麼樣?羅媽,這個女娃子賣給你,你肯定賺了。”李哥倚身靠在門框,露出一嘴黃牙。
“樣貌確實是近來最好的,可惜就是瘦弱了點。”羅媽掐了一把沈千雪的腰肢。
“還小咧才十二歲,還是個雛,你養個半年,肯定回本。”
“開個價吧。都是老生意了。”羅媽坐在剛剛沈千雪的位置上,看著李哥伸出了4個指頭。摸了摸懷中的貓,猶豫了一陣,“行吧,你去賬房拿錢。”
李哥轉身離去,剛走了幾步,準備回到房間說點什麼,剛調轉腳步,停頓了一下,又徑直走向了賬房。
“你叫什麼名字?”羅媽拉著沈千雪的名字,親和的問著。
“沈千雪。”
“好,從現在開始你就叫阿雪。因為你不能接客,你待會去南苑找嫣紅,她會給你安排住宿,明日起你就要開始學習。聽懂了嗎?”
沈千雪連連點頭。
送走了羅媽,又累又餓的她含著半個蘋果便沉沉的睡去,直到感到手臂一陣酸麻,才揉著惺忪的雙眼醒來,屋外一陣嘈雜。
天已經黑了,她按照羅媽的吩咐去了南苑。
嫣紅見她瘦骨嶙峋的模樣,兩腳踩著破洞的草鞋,不免想到了自己年少之時。
“大家都是可憐人,被賣到了青樓唯一的身份就是娼妓,你得記住。”嫣紅從櫃子裡拿出一套冬裝遞在沈千雪手中,“你就住我隔壁的房間,那兒正好有個位置,前幾天空出來的,明早晨時就得起床開始練習樂器。”
沈千雪點了點頭,捧著衣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來到了澡堂子。
澡堂門前掛著兩個紅紙燈籠,周遭漆黑一片,像是為亡靈指引歸途的引路燈,沈千雪此刻將手放入衣兜中,捏了捏佛牌為自己壯膽。
從踏入澡堂的那一刻,沈千雪便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哭聲,淒慘的哭聲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沈千雪強裝作鎮定,快速清洗後,邁出澡堂,卻看見門口似乎站著一個肥胖的身影,她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