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中,紀長懷、藍鵲兒、烏小孫圍著篝火,垂頭喪氣地坐著。他們三人找了白驪珠和十五夜整整一天,找遍了方圓數裡,還是一無所獲。
紀長懷心情糟糕透了,他好不容易拜了個厲害的師父,功夫沒學到一點,師父和師兄就一起失蹤了。這要是紫凰郡主又找回來逼婚,他豈非真的要被逼跳崖。他不敢多想……
藍鵲兒心中更是內疚,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白驪珠和十五夜就不會去追那兩個蒙麵人,也就不會失蹤了。
兩人都想著自己的心事,對著篝火相對無言。隻有烏小孫一個人忙著生火準備食物,不管怎麼說,就算要找人也得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可惜,他沒有紀長懷的手藝,烤出來的食物黑不溜秋,讓人見了就沒有食欲。
烏小孫看著自己的“傑作”,也怪不好意思的,忙碌的手漸漸停了下來。
於是,當白驪珠回到營地,看到三人圍著篝火垂頭而坐,一言不發,就像三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白驪珠在十五夜背上睡了一天,這會精神不錯,正好肚子有些餓了。她聞到食物的氣味就來了勁,趕緊從十五夜背上下來,在藍鵲兒和紀長懷中間鑽了進去,伸手一探將餅撈了出來:“喂,這餅都烤糊了,你們怎麼還不取下來呢?”
紀長懷聽到白驪珠的聲音,喜出望外,眼中刹那間放出了光。他注視著白驪珠,差點兒哭出來:“師父,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藍鵲兒也舒了一口氣,滿臉笑容地迎上來:“驪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遭了獵妖盟那兩人的毒手呢……嚇死我了……”
白驪珠啃了一口燒餅,想起昨晚的經曆,也覺得心有餘悸,接口道:“嗨,那兩個獵妖盟的混蛋真是太可惡了,竟然有山河圖這種大法器,害得我被困在沙漠裡一天一夜,差一點渴死……”
她話說到一半,注意到一旁紀長懷直愣愣的目光,想起了自己現在的人設是修為高強的武學宗師,萬萬不能漏底,漏底可就不值錢了。
她話鋒一轉,趕緊補救:“還好,我一早就識破了他們的陰謀,這才和十五夜從山河圖中成功脫身。”她殺氣騰騰道:“哼,下次再讓我看到獵妖盟的人,非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她又將燒餅撕咬了一大口,仿佛這燒餅就是那害得她差點渴死的兩個混蛋,她要生啖其肉,才能甘心。
那邊藍鵲兒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和白驪珠在真炎宗時本是同門,雖然出師之後各奔東西,久未來往;但她也清楚白驪珠在煉器之道上很有天賦,武學上的修為倒並不怎樣。
沒想到三年之後再見,白驪珠已然成了妖界首富青丘紀家三公子的座上師,身邊還跟著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大徒弟。這要是往常,藍鵲兒自然就得問問白驪珠這三年到底有何奇遇了。可是她也擔心,萬一白驪珠是在扯虎皮掛大旗,她這一開口,不就露餡兒了嗎?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得十分辛苦。
白驪珠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飛快地用兩隻手做了一個手勢,那是從前兩人之間的暗號,就是晚點再說的意思。藍鵲兒心領神會,不再開口。
紀長懷敏銳地觀察到白驪珠手腕上尚未愈合的傷口,長眉一蹙,問道:“師父,你這傷口是怎麼回事?”
她手上的傷口原是給十五夜喂血自己割出來的,這會傷口剛剛愈合,淺紅色的一道疤十分駭人,旁邊還有一些被啃咬出的痕跡。雖然說紀長懷未必能看明白,但白驪珠想起昨夜十五夜昏迷之時,抓著她的胳膊噬咬,莫名感覺有些羞恥,她連忙用袖子掩住傷口,含糊道:“昨夜你師兄遇險,我是為了救他才受了一點小傷……”
咳,這絕不是自己這武學宗師的名頭有水分,才受傷了的。
紀長懷哪裡知道“師父”的心思,他本就看十五夜不太順眼,聽聞白驪珠是為了他才受傷,登時跳了起來,指著十五夜冷笑道:“嗬嗬,師兄還真是好能耐呢!和師父一起出門,讓師父受傷,自己倒是毫發無損地回來,還真是我中用的好師兄呢——”
他尾調故意拉得老長,譏諷之意溢於言表。十五夜氣得牙癢癢:“紀長懷,你——”
紀長懷得理不饒人,腰杆子挺得更直了:“我什麼我,自己窩囊廢,遇險讓師父救還不讓人說了……怎麼,你還想打我?嗬,我看你就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就隻能在家裡欺負欺負小師弟,出了門,誰都打不過——”
十五夜差點沒給氣死,深深後悔當初從紫凰郡主手中救了這貨回來,彆的本事沒有,技能點全點嘴皮子上了,這一輪炮火全對準了他。
他雙手握拳,深呼吸幾口,才將那梗在心口的那口氣緩緩吐出來,又強忍下將紀長懷原地掐死的衝動。
溯夜啊溯夜,你都活了上萬歲了,怎麼能跟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計較?
就算不看青丘紀家的麵子,獸神陸崖的麵子你總該要給的。就算獸神陸崖的麵子不給,他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師弟,師父的麵子也是要給的。
白驪珠見十五夜雙目通紅,額頭青筋暴出,想要動手卻又強自壓抑,生怕他一個忍不住真將紀長懷暴打一頓。雖說師兄弟爭風吃醋打個架沒什麼,但如今紀長懷可是她的金主,這金主要是有了閃失,她還怎麼掙錢?
對於她這樣窮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翻身轉運的人來說,保護金主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她瞪了紀長懷一眼,訓斥道:“長懷,你怎麼能這麼跟師兄說話呢!我身為你們的師父,遇到危險當然應該頂在前麵,怎麼能讓徒弟受傷呢?”
十五夜聽了這話,心裡那股滯鬱之氣不經意間慢慢消散。
他想,我可喝過師父的血呢。如果師父對十五夜沒一點點那種心思,又怎麼會在生死關頭用自己的血救徒弟的性命呢?
他紀長懷算什麼東西?師父不過是拿他當冤大頭,想從他手中多搞些錢。堂堂龍神大人何必吃這口飛醋?
紀長懷有什麼,說到底也就是錢而已嘛。
可這天下間還有誰比堂堂龍神大人更有錢。
等他回到雪頂天池,多拔一些龍鱗送給白驪珠,她就不會為了錢收紀長懷這個徒弟了。
屆時,他一定要將這個師弟掃地出門。
另外一邊,紀長懷耷拉著腦袋,仿佛鬥敗了的公雞。他不過是看到師父受傷,氣不過說了兩句,師父就馬上跳出來指責他。
哼,早知道師父更偏愛師兄,誰讓他跟師父的時間長呢?此時此刻看清楚自己是不太受寵的那一個,還是不由地心頭發苦。
白驪珠看著紀長懷眼眶都紅了,立馬意識到剛才自己端水沒端穩,過於偏向十五夜,立馬補救道:“長懷啊,你也彆覺得師父偏心。如果昨天遇到危險的是你,師父也會不顧一切救你的——”
她自認為這番話不偏不倚,誰也不得罪。
誰知,十五夜聽了這話,冷哼一聲,頂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走開了。
紀長懷見了,冷笑著吐了一個“嗬”字,徑自往帳篷走去。
白驪珠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我說錯話了?”
那邊藍鵲兒抿唇笑了一聲,“驪珠,你這兩個徒弟真有意思。看來離開這真炎宗這三年,你是大有奇遇……”
白驪珠看著藍鵲兒探究的目光,想著從自己從青崖海灘撿到十五夜,不過短短五天而已。她道:“奇遇哪裡需要三年,隻需要幾天就夠了。”
她拉著藍鵲兒進了自己的帳篷,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鵲兒啊,我這麼做的目的全是為了得到龍神遺骨,如果能從紀長懷這冤大頭手中多搞點錢,就再好不過了。現在煉器師這行業也越來越卷,要是這次從青崖空手而歸,我可就連飯都吃不起了。鵲兒,你一定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藍鵲兒聽得瞠目結舌,最後拍著胸脯道:“驪珠放心,你這麼相信我,我一定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白驪珠這才放心:“對了,鵲兒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為何上了青崖?又怎麼會遇到那幾個獵妖盟的人?”
藍鵲兒歎了一口氣:“我這幾年也和你差不多,離開真炎宗之後沒接到什麼活,好在我家中還有一些積蓄,勉強維持生活這樣子。我和你同樣,也是聽說了龍神遺骨的事,想要來青崖碰碰運氣。開始幾天我跟著大部隊一起上山,倒也沒事。後來我想,我跟在這些人後麵,勢單力薄,又如何能得到龍神遺骨,所以抄了一條小路,趕在前麵,沒想到遇到那兩個蒙麵人,差點丟了性命,幸好遇到驪珠你……”
白驪珠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昨天我脫險之後,本來想以我的實力要上山得到龍神遺骨簡直是癡人說夢,乾脆下山算了。”藍鵲兒自嘲一笑:“今天仔細一想,這些上山的大妖中肯定還有不少獵妖盟的人,我孤身一人,下山也未必安全,不如和你們一起行動。”
藍鵲兒道:“驪珠你放心,我並沒有和你爭奪龍神遺骨的意思,而且我看昨天獵妖盟的兩人對你的大徒弟十五夜似乎很是忌憚,如今整個青崖,也許隻有你們這個隊伍才是安全的……”
白驪珠嘟噥道:“哪有那麼誇張?”
十五夜厲害是厲害,但是也沒有藍鵲兒想得那麼厲害。要不然,他又怎麼會差點被困死在山河圖中,喝了她的血才得以保命。
當然啦,藍鵲兒加入隊伍,和他們一起行動,白驪珠也是十分高興的。從前在真炎宗時,藍鵲兒本就是她最好的朋友,知曉她過往的秘密,是當之無愧的自己人。
藍鵲兒又湊近道:“當年在離開宗門時,你不是說要去找你的白月光,三百年前在長月海大災變的時候救了你的那個青君嗎,有消息了嗎?”
白驪珠歎了一口氣:“沒有呢。想找一個三百年前的人哪有這麼容易?這三年我走遍妖界幾大主城,一個認識青君的人也沒打聽到,甚至連聽過這個名字的人都沒有,就好像世界上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藍鵲兒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位青君可能是妖界的某個大人物,順手做了好事,不喜歡留名。”
白驪珠:“也許吧。其實我這次上青崖也是想得到龍神之心。有了龍神之心,就有希望煉成可以照見過去未來的溯回鏡,也就能知道當年在長月海大災變後,救了我的青君究竟是誰了……”
***
兩名少女說話的同時,山穀中的另外一座營帳也並不平靜。
紀長懷看著不打招呼就長驅直入的十五夜,連退三步:“師兄,這麼晚了,你進我的帳篷來乾什麼?”
十五夜不答,目光上下打量著紀長懷。
紀長懷被他森冷的目光看得遍體生寒。他想起剛才在師父麵前又得罪了他,十分害怕這小人記仇,又以練功為名拉他出去喂蚊子。
“喂,我的腿還沒好,師父說了,這幾天的練功就先免了……”
十五夜伸出手,肅容道:“龍血竭呢?拿出來……”
紀長懷臉色極其不自然:“什麼龍血竭,我不知道師兄你在說些什麼……”
十五夜冷哼一聲:“三百年前,紀師弟周歲之時,龍神溯夜往青丘赴宴,當時他帶了三件至寶為賀禮,其中最珍貴的就是龍血竭,那是龍神的心頭血為藥引製成的天地財寶,對於一般大妖而言,不管什麼傷勢,用過龍血竭都能恢複如初。”
紀長懷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
十五夜心道,這龍血竭本就是因為當時獸神陸崖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才送出去償還這個人情。這無知小輩,竟然還問他怎麼知道?
當然,當著紀長懷的麵,龍神大人是絕不會承認自己身份的。想想他堂堂水族之主竟然淪落到和紀長懷這個草包成為師兄弟,他麵子裡子都丟光了。
他冷哼了一聲:“今天師父受了傷,身為弟子,紀師弟不主動將龍血竭拿出來給師父治傷,反而還藏著掖著舍不得。這就是師弟你身為徒弟的本分嗎?”
紀長懷瞪圓雙眼:“可師父隻是受了一點小傷啊……”
龍神溯夜的心頭血何等珍貴,入藥製成龍血竭更是僅此一份。紀長懷懷揣著這份至寶,自小就被母親舅舅耳提麵命定要小心保管,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
白驪珠是受傷了沒錯,可是不過養兩三天就恢複如初了。他這師兄竟然要自己將如此寶貴的龍血竭拿出來治傷,這不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是什麼?
十五夜哂道:“嗬,師弟今日指責我害師父受傷,我還以為師弟有多敬愛師父,原來也不過如此。既然師弟舍不得自己那不值錢的狗皮膏藥,師兄也就不說什麼了……我自己去尋藥材給師父治傷……”
紀長懷心中吐血。
龍血竭啊!
那可是整個妖界都獨此一份的龍血竭。他的腳受傷跛了兩天,他都從沒想過要用它來治傷。怎麼在師兄口中就變成了不值錢的狗皮膏藥……
但是!
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
他是絕不會將這個在師父麵前表現的機會讓給師兄的。
師父本來就偏愛師兄了,若是再讓師兄找來藥材給師父治傷,恐怕師父越發覺得自己不如師兄。
相反,若他主動給師父獻上良藥,等師父痊愈,自然知道誰是最貼心的徒弟。屆時,他在師父心中的地位肯定大大不同,這樣一來,有的是十五夜後悔的時候。
不就是龍血竭嗎,有什麼了不起,他現在就拿去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