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少女人頭落地時,華盈的手掌剛好劈在了老者的右肩。

老者的整條手臂都被齊根劈斷,汩汩鮮血瞬間澆透了臂膀上森白的骨茬。

華盈那隻手中爆發的靈力帶著一股野蠻的凶勁,無法無天地衝擊在老者身上,讓他根本來不及放出求救的信煙,渾身已經皮開肉綻,哇地吐出一口血,昏死在地。

方才因為她雙手沒空而被隨意丟了的那一小截蠟燭也恰好落了地,即將燃到儘頭。

華盈蹲下身,先扭斷了老者的腦袋,微弱的火光在透明的燭淚中搖搖欲墜,在她臉上投下刀刃般鋒利的影子。

她在老者與少女身上細細摸索一遍,沒找到任何能代表身份所屬的東西,失望地取下二人的珍靈戒。

隨後,華盈取出一瓶藥水,倒在了兩具屍體的身上,一腳把屍體踹出樓外,左手擰著兩顆腦袋,右手手指勾著係著玉佩的五色絲繩,輕盈下樓。

走到一半,看見青要山監視她的人終於趕了過來。

她心情不錯,故意要逗人玩一樣,腳下亮起一個傳送陣。

青要山的人隻看見有兩大團血淋淋的東西從醉逢樓上掉了下來,快速消融,腐爛,化成一片濃稠的血色淅瀝瀝落下,最後被大雨徹底抹去存在的痕跡。

接著,他們要盯的姑娘不慌不忙地從樓裡出來了,與橘金色的陣光一起消失在雨中。

傳送陣是什麼想開就開著玩的東西嗎?!他們憤憤握拳。

騙出了玉佩,華盈這一趟可謂滿載而歸。

陳鏡竹落入賊手,普通的那些定蹤尋跡的法子沒用,需要有貼身之物輔助才行。

傳送陣的終點開在了小樓二層房間外。

門是半開著的,屋內燭燈也依舊未熄,華盈真心實意地感慨林之凇這青要山少主當得累,敲了敲門,半晌無人應。

“林之凇?”

她喚了一聲,等了片刻,低頭瞧瞧自己給他帶來的三份大禮,推門往裡走。

留音石一路跟隨,記下她客客氣氣的解釋聲,清靈動聽:“我帶了禮物給你,你不在,可我又不想再提回去,好沉,就先放你這裡。太晚了,我好累,得回去睡覺了。”

不知是林之凇隻把這裡當成臨時落腳的地方,便沒有用珍寶精心堆砌布置,還是他喜好如此,寢居的環境清幽雅靜,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榻,書架屏風,剩下最特彆的,就是桌上的一摞卷牘,細口瓷器裡的幾枝花枝。

以及一盒晶瑩剔透的東西。

模樣像是糕點,從內到外都是透明的,看起來柔韌有彈性。

華盈沒見過,多看了一眼,猜想應該很好吃,微微皺著鼻子嗅了嗅它散在空氣中的甜絲絲的香氣。

背後灌進一陣風,吹起她的長發。

她像是被驚醒的獸類猛然縮了縮瞳孔,回頭,眸子裡映入林之凇風雨欲來的一雙眼。

他就站在她身後,沐浴之後隻穿了一身素淨的裡衣,發梢未乾,正滴著水,鴉黑的眼睫還帶著濕熱的霧氣,不悅的一雙目光順著地上的一道血跡,看向華盈手裡擰著的腦袋。

再往上,是她純澈無辜而不知罪過的笑眼。

林之凇心頭怒意上湧。

華盈立刻意識到他生氣了。

她連一個解釋或道歉的字音都沒來得及吐出,就被他捏住脖子按到了木桌上,背脊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堅硬的桌麵,痛得令人忍不住蜷縮。

扼住她脖子的那股力量根本不講情麵,窒息感滅頂而來,折磨難熬,就好像將她捆了手腳浸入霧嵐河中,看她溺亡。

卷牘被掃落滿地,白瓷瓶也摔碎了,兩顆人頭咕嚕嚕滾到了角落,旁邊是摔得四分五裂的留音石。

林之凇身上還散發著好聞的花木香氣,黑沉沉的眼裡卻是肅殺的凜冬,若不是覺得華盈還有用處,此刻定想讓她變成一具屍體。

他站得很近,右腳往前抵入她的雙腿,微微俯身盯著她在他那隻大手的掌控下,因為難以呼吸而微紅的臉龐。

華盈被他的身形籠罩,淩厲強勢的氣息將她占為已有。

她餘光瞥見地上的兩道影子,皺眉。

糟糕的姿勢。

“有沒有人教過你禮數?半夜三更闖我的寢居,好大的膽子,嗯?”林之凇冷聲。

華盈原本還覺得有幾分對不住,被他掐著脖子的確特彆生氣,但不至於跟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撕破臉。

更何況他還是個有大用的瘋子。

可她聽見林之凇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隻覺得被羞辱和刺痛,那種被人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撕開傷口的感覺,讓她倏然握了握拳。

她盯著林之凇眼中叫囂著要淹沒她的暴戾風雪,緩緩吐息,胸腔裡惱怒的起伏卻始終難以平複,一雙清靈好看的眼睛仍然笑著,卻冷得像是折射著寒光的彎刃,顯得無比危險。

驟然間,殺伐之力層層爆發,以她為中心,向四方掀卷起澎湃巨浪。

仿佛有一頭蠻橫而暴怒的猛獸從虛空中蘇醒,無聲的吼叫將此處空間衝撞得扭曲變形。

同境。林之凇心神一凜,瞬間確認。

牆上和架子裡的東西早就東倒西歪,嘩啦啦砸了一地,慘不忍睹的破碎聲此起彼伏。

林之凇被這股力量掀退,微一怔。

才知白天在水下時,讓她被木靈鎖鏈輕易纏住的那一瞬間的慢勢,是她在讓招。

眨眼就已經被她逼得沒有退路。

華盈將他以同樣難堪且難以掙脫的方式死死抵在一牆書架上,抬手,在他臉上扇出啪的一聲脆響。

忍無可忍。

林之凇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他見到了她真正生氣,真正動手,原本已經做好準備領教她的頂級殺招,卻沒想到迎來了這麼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摒棄了靈力,沒構造術法,沒讓他見識見識令人心膽俱寒的懲天之體究竟能具象出何種厲害的兵刃,連任何複雜的拳腳招式也全都沒用上,就由著一股憤怒和野蠻的狠勁,不管不顧地朝他發泄。

像極了他小時候麵對那些難聽的、羞辱人的聲音時,一定會撕破臉皮,拳拳到肉的與對方扭打在一起,摁著彼此的腦袋往水泥地麵上砸,連死也不怕。

是他還沒有來到這個大陸之前的小時候。

林之凇垂在身側的手指形成肌肉記憶了一般握緊,指節青白,眸光動了動,似乎有一瞬間沒分清麵前的人是誰。

華盈的臉與他近在咫尺,二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碰在一起,眼裡隻有彼此最真實的狀態。

她憤怒又暴躁地盯著他,眼裡流動的寒光似乎是深藏的獠牙,連那一縷淺淡柔軟的霧月曇香也變成了帶刺的荊棘,鬼氣森森,想把他抽打得皮開肉綻。

再度抬起的右手帶著又重又快的力道轟然降下,這次握成了拳頭。

臉上火辣辣的痛覺遲緩地蔓延開,終於讓林之凇清醒回神。

華盈竟然聽見他冷嘶了一口氣。

怕疼,那便是認輸。

現在?

怎會。

華盈心中橫衝直撞的一股怨氣像是突然失去了攻擊的目標。

不知怎麼的,林之凇凜厲的氣息變得有些紊亂,過了許久才從某種情緒中抽離出來。

在華盈看來,這是要握手言和的暗示。

華盈緩緩放下要砸在他臉上的拳頭,氣息漸勻,後退了幾步,轉身倚在牆角,手掌貼著冰冷的牆壁,靜了靜。

屋子裡一片沉默,蠟燭也全都慘烈犧牲在剛才的氣勁之中,月色淌在雨水中,勉強帶進了幾縷光。

係著玉佩的五色絲線倒是還掛在她手腕上,華盈垂眸撥弄了一下玉佩,有些不自在。

她緩緩開口,氣息軟和下來:“我從那兩個人手裡得到了陳鏡竹的玉佩,或許可以用來找人,人找到了,星羅宮有沒有六名具意境以上的長老,那些人是不是被用來起陣了,興許就有結果了。”

林之凇後背也還貼著書架沒動,就在她旁邊不遠。

他看了看滾到對麵牆角的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仍然十分在意汙了自己屋子的血跡,冷著臉。

“那兩人是誰?你出門一趟,怎麼就見到了他們?”

華盈取下玉佩拋到他的手掌中,她的情緒調整得快,又是一副溫和自然好說話的模樣:“不認識,聽著他們鬼鬼祟祟說什麼星羅宮,就先揍了一頓,可惜嘴硬,彆的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林之凇一聽就知道她沒說實話,低頭看了看玉佩,拋出一句話:“崇阿軍那邊去查了陳胥的屍體,那屍體被毀得不像話了,基本查不出什麼,但有一塊皮膚被縫術複原了,上麵的一道傷痕上有一兩分赤炎掌的影子。”

赤炎掌是燁都三長老的成名技。

“真是燁都……”華盈看向他,目光滑落在他寬鬆衣襟下的幾道雷擊傷痕上,又自覺挪開,“現在就差找到他們人在哪了,若是被關押在長青城倒還好,麻煩是麻煩些,至少能救,可若是在其他地方,脫離了管轄範圍,限製與阻礙重重。”

林之凇沒應這句話。

“你不會救陳鏡竹他們?”華盈剛剛問出口,就自知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林之凇如果去把陳鏡竹救了出來,就算是多管閒事,代表青要山與燁都為敵。

他隻是想驗證邪陣是否存在,找到邪陣與燁都有瓜葛的證據,作為將來一切準備妥當,與燁都宣戰時,重創他們的罪名之一。

四大世家也好,那些龐大鼎盛的千家百門也罷,能在大陸屹立成百上千年,都擁有殺不死的根基,要被徹底擊垮,談何容易。

當年那場內亂和荒墟都沒能讓燁都覆沒。

在林之凇的計劃中,燁都的把柄要抓,邪陣要毀,但沒打算救人。

他正是要趁此機會接管滄州的人,怎麼可能盼星羅宮好,沒趕過去把星羅宮吞了,把陳鏡竹和那一眾長老殺了,都算他良心沒被狗吃完。

果不其然,林之凇隻是沒什麼情緒地應了她一句:“我不做有害無利之事。”

他頓了頓。

“但。”

華盈挑挑眉,扭頭看他要把話轉個什麼彎。

“至於你敢想什麼,做什麼,與我無關。”

華盈愣了下,彎了彎眼,領情了,暫時原諒了他今晚給自己帶來的憤怒。

門外的木梯上突然傳來腳步聲。

蒼雲息帶著剛接到的最新消息,火急火燎來了小樓。

出了水底的事情之後,林之凇就派了人去盯機關塔和陸逸君,沒成想到那麼大一座機關塔,竟然消失不見了。

也許是被什麼術法挪到彆處,又或許是被毀了,總之沒讓他們找到影子。

後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他們找到了陸逸君一行人在長青城的住所。

城外西北峰,臨春苑。

崇阿軍的幾個戰士盯著臨春苑,就在不久前,陸逸君在裡麵大發脾氣。

陸逸君是真正的暴戾任性,殺人不眨眼,這次發火,讓霧嵐河中多了好些侍女仆從的屍體。

崇阿軍戰士打聽到的消息是陸逸君帶來的兩個長老死了。

兩個具意境。

先是領命出去辦什麼事,出門還沒多久,也就一支蠟燭燃儘的時間,命牌就碎得拚都拚不起來。

這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具意境及以上皆算是高手,要打出致命傷,對方至少也得有同等戰力的人手才行,可整個滄州都沒剩多少厲害的修行者了。

這二人也死得靜悄悄的,長青城裡連個響動都沒。

陸逸君氣得發狂。

蒼雲息接到這個消息,卻高興得不行,陸逸君前腳還給林之凇下蠱呢,這麼快就出了事,報應啊!

燁都的那群長老,林之凇可能認得不全,但蒼雲息這些年在青要山,燁都和北荒之間,為了些利益糾葛之類的大事,跑了不少腿,把對方的人摸得門清。

他是真好奇死的那兩人到底是誰。

小樓被林之凇設了結界,裡麵的動靜傳不出來,蒼雲息趕過來時,剛好見到樓裡的燈滅了,想著他可能也還沒睡著,噔噔噔踏著木梯上了樓。

門竟然沒關。

蒼雲息覺得稀奇,探頭探腦走進來,見到滿地狼藉,以及貼著書架安安靜靜站著的林之凇。

“夢遊是吧?來,聽個好消息就能給你治治清醒。”蒼雲息剛說出調侃的話,順著林之凇目光所指的方向,見到兩顆腦袋。

得,這下知道死的是誰了。

不是,怎麼就死林之凇手上了?!

蒼雲息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地上的腦袋,又指了指林之凇,臉上崩裂的表情還沒緩過來,後知後覺,發現角落裡還有個人影。

他眨了眨眼,懷疑自己來的時機不太對,一顆八卦的心砰砰跳響起來,又覺得來得太對了,就往屋子裡多走了幾步,離林之凇近了些。

林之凇旁邊不遠,牆角的陰影裡,站著華盈,很是溫柔禮貌地朝他打了個招呼。

月色落在她身上,照亮她白皙嫻美的臉龐。

也照亮林之凇臉上的五指印。

這場麵實在太讓人驚駭,蒼雲息捋了捋因果關係,第一反應是要跑,怕被林之凇殺人滅口。

沉默持續良久。

蒼雲息緩緩合上驚詫之際張大的嘴巴,臉上換了表情,幸災樂禍,肅然起敬,朝華盈豎了個大拇指。

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