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關歧瞪大眼睛，望向未曾中毒的江沉舟，瞳孔深處猝然一亮。
江傳笑著頷首：“沒錯。”
關歧望向江沉舟，語氣從未有過的期盼熱切：“師兄！現在這裡隻有你一個人能自由行動，你快跳下去，把洗髓草取來吧！”
話音落下，他看到江沉舟肩膀上的小白貓猝然抬起了頭。
小白貓死死盯著他，他竟然在一隻貓的眼睛裡看到了惡狠狠的情緒。
關歧愣了一下，但很快將注意力轉回來。
那不過是一隻貓而已。
其實，他並不覺得江沉舟一定能把易骨草帶回來。
江沉舟雖然好運突破了，但他又沒學過什麼厲害的術法，又孤身一人，很大的可能性會死在這裡，根本取不到易骨草。
可是，琅琊秘境數十年才開放一次，易換靈骨的年齡越大，效果也越差。
換句話說，這是他此生唯一的機會，若是取不到易骨草，江沉舟活下來也沒什麼用了。
事到如今，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關歧忽然開始慶幸。
他不得不承認，父親說得竟然是對的。
到了現在，能去取易骨草的，竟然隻剩下江沉舟一人。
倘若他早早發現了端倪，現在就一點希望都沒了。
“師兄，我知道你是極品天靈根，這洗髓草對你用處不大，但這洗髓草對我來說卻重要至極。”
憤怒到了極致，竟然會變成荒謬。
雲起心中滿滿的荒謬感。
他們竟然要讓江沉舟自己去把易骨草取來。
這和要即將被屠宰的豬親自取來屠刀有什麼區彆？
江沉舟一定不會同意……的吧？
“沉舟師兄，我回朝陽宗之前，一直在昌瀾宗修行丹術。我的丹術雖不值一提，但因此認識了許多丹術中驚才絕豔的人才。”
“我可以為師兄找來中品固靈丹。”關歧說了個他絕對無法拒絕的名字，“師兄修為有異，即使突破了元境，也還是需要鞏固境界的靈藥的。”
江沉舟攥緊了手中的長劍，他看著關歧沉默不語。
但雲起知道，他心動了。
一無所有的少年，分不清機會和陷阱的區彆。
或者說，即使分得清，也拒絕不了裹著蜜糖的毒藥。
她十六歲那年，曾經在街上看到一張招工的傳單。
傳單上說招聘工人，按小時結算，一小時三十塊錢的工資。
她心動了，她馬上就要上大學，必須要給自己賺取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一小時三十塊的薪資，她實在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即使知道不對勁，她還是想要去看一眼——萬一呢，萬一真的有這種好機會呢？
大不了，她小心一些就是了。
她真的很想上學，很需要錢。
然而幸運並沒有眷顧她，她差點被關進了賣|淫組織，拚了命才僥幸逃出來。
關歧舉起右手，掐訣：“我以命魂起誓，若沉舟師兄能取回洗髓草，一定為師兄找來中品固靈丹。”
命魂之誓，若有違背，受靈魂撕裂之苦，碎魂而亡，是修士中最狠毒的誓言。
沒人會拿命魂之誓說笑。
更何況。
洗髓草確實值得這個價格。
“好——”
江沉舟才剛吐出一個字，肩膀上的小貓忽然竄了起來，狠狠朝他臉上拍了一爪子。
小白貓耳朵一抖一抖，他似乎從她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看到了怒氣。
“醒醒吧！”雲起怒氣衝衝，“那根本不是洗髓草，命魂之誓根本毫無作用。”
可惜，江沉舟並不能聽懂她的話。
他溫柔地撫摸雲起的腦袋：“怎麼了？”
他回頭看關歧：“師弟，我可——”
“嗷嗚”
雲起抬頭，一口咬到他的虎口上。
江沉舟並不生氣，反而順勢將小貓抱了起來。
“我會儘力去取洗髓草。”
雲起瞪圓了眼。
江沉舟哪裡看不出來，雲起不想讓他跳下洞穴裡。
小白貓很溫和，卻對關歧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或許是因為籠蔓的巢穴裡危險重重並不簡單。
或許是小白貓覺得關歧不可信。
但有命魂作保，江沉舟願意搏一搏。
洞穴裡可能會有的危險，他也不怕。
對他來說，人生中最殘忍的事情不是危險，而是沒有希望。
在無數個暗無天日的日子裡，他第一次看到希望的光芒，那麼的明亮。
江沉舟走到洞穴旁，籠蔓蠕動著，即將合上最後的缺口。
雲起劇烈掙紮，摟著她的手臂竟然真的陡然一鬆，她怔了一下，跳下來，爪子死死扒拉著江沉舟的袍角。
彆去！
不能下去！
江沉舟輕輕揮劍，袍角應聲而碎。
雲起怔怔地看著爪子上掛著的布料碎片，少年看了她一眼，隨後果斷地躍了下去。
她一甩爪，將那片布料丟到一邊，一咬牙，一個箭步竄了上去。
在洞穴彌合的最後一秒，小白貓跳了進去。
一陣飛速的墜落和失重感，她瘋狂扒拉著周圍的土礫石塊，一路連滾帶摔地砸到了地上。
她捂著屁股，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洞穴裡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並不狹窄逼仄，反而大得像是來到了另一片土地。
這裡一片漆黑，還有濃鬱的瘴氣繚繞，她焦急地四處打量，沒看到江沉舟的身影。
“九九，江沉舟人呢？”
“在東北方向。”九九頓了頓，“但是，你現在最好不要過去。”
雲起：“為什麼？”
“轟隆”
前方傳來巨響，還有碎石砸落在地的聲音。
九九：“他正在和籠蔓戰鬥。”
雲起瞳孔微縮：“……贏了？”
九九：“……還不確定，輸的可能性更大。”
小白貓二話不說，往東北方向一瘸一拐地跑去。
“喂！你乾嘛！那裡很危險，你隻是一隻普通的小貓咪。”
九九語氣急促：“他隻是會輸，又不會死。”
雲起停下來，一字一頓：“又不會死？”
九九沒好氣：“是啊，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一個會毀滅九境的人物，哪裡可能死得那麼容易。”
“依我看，等戰鬥結束你再過去好了。”
雲起不說話，重新又奔跑起來，這次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諾，就在那裡。”
難聞的瘴氣裡，雲起看到了江沉舟從天空墜落的聲音。
像一隻跌落的雁。
他的左前方，一條手腕粗細的深綠色藤蔓宛如箭矢一樣朝他胸口刺去。
而他毫無反應。
“九九！”小貓咪瞳孔驟然一縮,“快幫忙。”
“真的要幫嗎？”頭上的小粉花不情不願地開始發光。
“我的能量很珍貴的好不好。”九九小聲嘟囔。
瑩瑩微光圍繞而上，藤蔓重重撞擊在了透明屏障。
藤蔓頓住，似乎感受到什麼，倏地奔散離開。
“砰。”
江沉舟跌落在地上。
他雙眼緊閉，渾身上下都冒著血，幾乎染成了一個血人。
“哎呀。”九九小聲，“對於修士來說不是什麼大傷，隻是看著嚇人——”
雲起打斷她的話：“給我藥，我要變回人形。”
“確定嗎？”九九道，“這樣的話，你做任務積攢的能量差不多就花光了。”
“確定。”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在朦朦的白光裡拉長，變回人類的模樣。
她將少年平放在地上，喂他吃下丹藥。
他的包裹已經破破爛爛，但腰間的儲物袋還好好掛著。
“這裡麵的東西有問題嗎？”
“沒有。”九九的聲音肉眼可見地虛弱。
她問九九要了個打開儲物袋的法訣，從裡麵取出新鮮的水和衣物，替他擦乾淨血液，換上嶄新的衣服。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渾身筋疲力儘。
變成人的時效也馬上就到了。
她站起身，驀的，手腕一緊。
雲起嚇得回頭一看，躺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時抓住了她的手。
江沉舟的頭不知何時轉了過來，眼皮正在上上下下努力掙紮著。
雲起的心提起了一半。
幸好，他的眼皮上上下下了一會，終究還是無力地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