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算抽靈骨，毀靈根了，為什麼不在這之前，對他好一點呢？”關歧也曾經問過他父親這個問題。
可父親說，你要做善人，便從頭到尾就做一個善人，要做惡人，就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惡人。行走江湖，最忌諱的便是做不成一個好人，也做不成一個壞人。
毀人修為、奪人機緣乃修士大忌，我們既然有了這樣的計劃，那與江沉舟就是不死不結的大仇，大仇麵前，小恩小惠有何意義？
但關歧到底心有不忍，他準備了個儲物袋，放了吃食、清水、衣物、靈石、丹藥。
想了想，他又把靈石和丹藥取了出來。
他找到了大師兄江傳。
江傳是他們同門中年齡最大，修為最高的那個，也是父親最得力的弟子。
他和江傳並不熟悉，江傳總是給他一種陰陰沉沉的危險感，這讓他不自覺地有些驚恐。
“師兄，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
江傳看他一眼：“什麼事？”
關歧抿唇：“嗯……這趟去琅琊秘境，江師兄他也會和我們一起去，師兄他平日裡在宗門的待遇不太好，所以我想……”
他掏出一個儲物袋：“所以我想拜托師兄幫我送給江師兄。”
江傳似笑非笑：“怎麼不自己送？”
關歧支支吾吾。
江傳：“師父不同意？”
他接過儲物袋：“無妨，我本來就打算去找一趟江師弟，就幫你送一下東西好了。”
關歧大喜：“多謝師兄。”
*
“哢嚓。”
雲起咬住放到自己嘴邊的新鮮炸魚，眯著眼，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她在這個小木屋裡，已經住了三天了。
這幾天，大boss幾乎都沒有出過門。
餓了就吃門口的蔬菜，渴了就喝山間的清泉水，每一日固定去山泉裡捉些小魚，回來炸成香噴噴的炸魚。
至於其他的時間，江沉舟全部都在打坐。
是的。
雲起第一次見到一個人這麼愛打坐——她無比肯定，如果江沉舟出生在她的世界，一定能當一個合格的和尚。
這朝陽宗的魚可真是鮮美，雲起覺得，她吃一輩子都不會膩。
她咽下最後一口小魚，睨了他一眼催促：“喵喵喵喵喵（再來一根！怎麼慢吞吞的？說你呢！一點都不懂事！）”
仗著大boss聽不懂喵語，雲起開始理直氣壯地頤指氣使。
聞聲，江沉舟又遞過來一條新的炸魚，雲起毫不客氣地一口叼住：“嗯~這……嘶……還……好燙……差不……嘶……多嘛。”
他鬆開小魚，順手在她頭頂輕輕摸了一把。
雲起舒服地眯了眯眼：“看在炸魚的份上，本喵就勉為其難讓你摸一下吧！”
係統：……
它怎麼就帶了這麼個擺爛人過來。
後悔莫及。
可它明明簡單看過雲起的人生履曆，她之前明明相當出色，一點也不擺爛。
“砰砰。”
一道沉悶的敲門聲打斷了一人一貓溫馨的吃飯時光。
江沉舟微訝，起身開門。
門開了一半，少年的身形僵住，筆直地杵在地上。
剛剛溫和的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尖銳而凝滯，雲起叼著魚，疑惑地望過去。
江傳似笑非笑：“你在吃飯？”
江沉舟凝望著他，過往的記憶在腦海裡翻湧。
他克製住奔湧的情緒，放低聲音：“……你怎麼來了？”
江傳手指按住木門，輕輕用力。
“砰”的一聲，木門猛然開到最大。
江沉舟退了一步。
“彆緊張。”江傳似笑非笑，“我隻是受人所托，來給你送東西的。”
“送東西？”
“諾。”江傳摸出一隻黑色儲物袋，“這是你關師弟給你的。”
江沉舟緊緊抿著唇，伸手接過。
江傳咧開唇角：“怎麼？這可是關師弟的一片好心，沉舟師弟好像並不喜歡啊。”
江沉舟低下頭：“沉舟不敢。”
江傳：“我可是很期待……你在琅琊秘境的精彩旅途啊。”
江沉舟蜷在袖中的手指一僵。
“彆緊張啊，這次又不對你做什麼。”江傳笑眯眯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少年呆呆站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方才極緩慢地踱回桌邊。
“大boss怎麼回事？有點不對勁啊。”雲起若有所思，“這個叫江傳的？也姓江？”
係統的語氣有些莫名的低沉：“嗯……他不僅是江沉舟的師兄，他和江沉舟同族，是江沉舟的堂哥。”
堂哥……？
雲起還沒想明白，下一秒，她又被人拎了起來。
江沉舟麵色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怎麼看都有一種幽深的瘮人味道。
“怎麼又叫？又餓了？”
雲起：“放開我！大膽人類！我不餓！”
她都吃了那麼多炸魚了。
江沉舟掐了個訣，黑色儲物袋光芒一閃，一盒肉乾憑空出現在桌麵上。
是雲起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神奇法術。
但她現在完全沒有精力為之驚豔，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盒肉乾吸引了。
那肉乾不知道是什麼肉做的，香氣濃鬱撲鼻，她明明已經吃飽了，但大腦裡卻有個聲音瘋狂地催促她咬上一口，哪怕是一口也行。
雲起饞得眼睛都直了。
“……”
“喵喵喵喵喵（咳咳，其實，倒也不是不能有點餓。）”
她悄咪咪地伸出爪子，朝肉乾探去。
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就能勾到香噴噴的肉乾了。
“啪”
江沉舟拍開了她的爪子，將肉乾重新放回了儲物袋裡。
“莫名其妙送來的東西，你也敢吃？”
雲起：……
湛藍色的水汪汪大眼睛更加水汪汪了。
不是疼得，是饞得。
*
一眨眼便到了朝陽宗弟子約定好前往琅琊秘境的日子。
江沉舟早早收拾好了所有東西——他沒用那兩枚儲物袋，所有的東西還是放在那個小小的布包裡，挎在背上。
雲起看著他整理好衣襟，站起身，她放鬆脖子上的肌肉，等著他來拎她脖子。
她不喜歡這個動作，但大boss似乎很喜歡，誰讓她是一隻拎起來很方便的貓呢？
江沉舟看了她一眼，彎下腰，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隨後收回了手。
“你走吧。”
雲起:“……哎？”
雲起怔住，豎了豎耳朵。
他又伸手拎起她，將她帶到窗邊，將開了一半的木窗徹底打開，輕歎：“不是早就想走了嗎？”
雲起：……
江沉舟笑笑：“時常見你趴在窩上往窗外看，便知道你是喜歡自由的風景的，可我也從未將窗戶關閉，我還以為你早便會自己離開了。”
她當然是想直接離開的了。
她隻是有點舍不得新鮮的炸魚，隻是害怕逃跑又被大boss抓到。
她隻不過是打算，等他去琅琊秘境的時候，她就趁機偷偷離開。
反正，大boss絕對不可能帶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貓咪去秘境的。
她也絕對不可能去危險重重的秘境裡冒險。
既然他肯主動讓她離開，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雲起定定看了他兩眼，身體探出窗外，扭頭回看。
少年已經站直了身體，回到了木桌旁，反手背在身後，目光幽幽地盯著她。
那雙漆黑如古井的眼睛裡，無悲也無喜。
雲起一步躍到了窗外，頭也不回地朝著綠草茵茵的山間走去。
係統：“……真走啊？”
雲起沒說話，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
再次回頭，小木屋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
“不然呢？”
雲起麵無表情地轉回來，繼續往前走。
係統：“等等等等，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呢？”
係統：“兩千萬積分！真的不想要嗎！”
雲起：“不要。”
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小白貓聽到了流水潺潺的聲音。
她順著水聲來到山澗，這條山澗清泉就是江沉舟抓魚的地方，他帶她來過兩次。
係統：“……你乾嘛？”
雲起：“抓魚啊。”
現在臨時飯票沒了，她要自力更生了。
係統：“……”
它試圖諄諄善誘：“抓魚很費力的，你還是很小的貓，不用自己辛苦抓魚。”
雲起充耳不聞。
係統：“而且，你抓不到的。”
雲起：“？”
“你也太小看人了！”
“你不會真的把我當成一隻貓了吧？我可是人！江沉舟能抓到，我怎麼就抓不到了？！”
係統：“……這些魚看著普通，但生活在朝陽宗，靈氣充裕，日日吸收天地精華，早就比普通的魚強大聰明。江沉舟能抓到魚，是因為他用了靈氣，他怎麼說也是個靈境修士。”
怪不得她總覺得，這裡的小魚格外鮮美。
係統：“你就是個普通的小貓咪，是抓不到這裡的魚的。”
雲起不服氣：“我偏要抓兩隻給你看看。”
……二十分鐘後。
一隻濕淋淋的小白貓雙目無神地蹲坐在石塊上，兩隻耳朵沮喪地耷拉著。
係統：“怎麼樣？我都說了吧！你抓不到的！你還不信！”
雲起：“……”
她梗了梗脖子：“自己動手抓魚，多辛苦啊，我們小貓咪，怎麼能自己勞累呢？”
係統驚喜：“你想通了？”
雲起從石頭上跳下來：“當然是立刻去找新的飯票！”
是她大意了！她可是一隻小貓咪，又香又軟的小貓咪！哪裡需要辛辛苦苦自己抓魚！
係統：“……”
小白貓踩在綠草地上慢悠悠地走，係統似乎被她氣到了，好半天都沒有講話。
“喂。”雲起幽幽，“我早就說了，讓你再去找個新的宿主。你在我這裡不過是浪費時間。等到他被抽靈骨，換靈根，你再想感化大boss，可就沒機會了。”
係統：……
係統：……
“嗚嗚嗚嗚。”
耳朵裡忽然爆出一陣尖銳的哭泣聲。
小白貓瞪大眼睛，猝然停下。
雲起分明看到，有一道粉色的光從她胸口逸散出來，一路上升，停駐在了她腦袋上。
小白貓輕輕抖了抖耳朵，竄到河邊。
小白貓雪白的耳朵根上，多了一朵粉紅色的五瓣花。
雲起：？？？
她試著用爪子扒拉了兩下，那朵小花卻好像長在她的腦袋上一樣，紋絲不動。
耳朵裡，係統哭泣的聲音更大了。
早就消失得差不多的機械音徹底消失，變成了女童的稚嫩聲線。
雲起：“……你是係統？”
小粉花抽抽噎噎：“嗝、不、不然呢？”
誰能想到，係統竟然是一朵指甲蓋大小的小粉花。
“嗚嗚、嗚、你，你這人怎麼這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小粉花：“嗚嗚嗚，你是壞人。”
雲起：……
頭痛。
她的前半生，天天在孤兒院當大姐頭帶小孩。
沒想到一朝穿越，還是要帶小孩。
雲起沉默片刻，無奈歎氣，語氣少了玩味，真摯誠懇許多：“……等會，你先彆哭，我這不是對自己沒自信，想讓你換個更有能力的對象嗎。你看看我這樣子，像是能做到這種大事的人嗎？”
小粉花惡狠狠：“我看也不像！”
雲起：“……”
雲起：“那不就成了！”
小粉花更委屈了：“嗚、我倒是想再換一個綁定對象……我這不是沒辦法嘛……”
“完蛋了。嗚嗚嗚，九境要毀滅了。我也要死了。”
雲起：……
小粉花：“嗚嗚嗚，都說了現在換不了了嗚嗚嗚。”
“就算能換，也要給我點時間攢一點能量吧嗚嗚嗚。”
雲起：……
小粉花哭嚎的聲音越來越大。
小白貓、小白貓一臉呆滯、步履蹣跚地行走在草地上，那雙湛藍色的大眼睛，怎麼看怎麼有一種生無可戀的味道。
小白貓走得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驀的，它停下腳步，認命地長歎一口氣，調轉了個方向。
她走了半天，哭哭啼啼的小粉花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嗚、嗚嗚，你要去哪？”
小白貓有氣無力：“……青雲崖。”
小粉花：“……欸？欸欸？！”
“你想通了？！你願意做任務了？！”
“不！”雲起堅定地否認，“我隻是給你積攢能量的時間。”
“等你能量充足了，就要趕快換個做任務的對象，把我送回去！”
小粉花哪裡還顧得上這些，連聲催促：“好好好，一定一定，快快快，他們就快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