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小貓咪端坐在木桌上,像雕塑一樣盯著月亮。
半晌,雲起低下頭,喃喃:“僅僅是境界不穩,不至於這麼嚴重吧?”
可江沉舟看上去就要死了。
係統又冒了出來:“因為他還受了劍傷。”
“劍傷?”
雲起愣了一下,躍下木桌,跳到床上,她伸爪勾住少年的衣領,使勁往下扒拉。
粗黑的布衣下,隱約現出一片片交錯的紅白。
那白色和紅色的形狀……
雲起的瞳孔劇烈一縮,她直起腰使出吃奶的力氣,拽下一半外袍。
少年單薄消瘦的臂膀和身軀上,纏滿了層層疊疊的白色棉布,棉布上滿是刺目鮮紅的血液。
她之前隱約聞到的腥甜血味,來源竟然是江沉舟自己的身體。
雲起感覺自己的腦瓜子嗡嗡的。
“為什麼會受傷?”
係統:“幾天前是宗門小比,江沉舟的對手剛好是黃靈。”
黃靈……聯想到之前黃靈對他的態度,雲起福至心靈:“他們倆關係不好?”
係統:“嗯……原因是那把朝陽劍。”
原來,黃靈天生劍骨,是練劍的奇才,她從小練劍,終於在十六歲那年即將突破靈境。
她激動萬分地來到朝陽宗弟子招收大典。
她的計劃是在那次大典上一舉奪魁,從此一鳴驚人。
讓黃靈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輸給了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少年。
如果說在弟子招收大典上輸給江沉舟,還隻是讓她悶悶不樂,心有不虞。
劍塚選劍時的那件事則徹徹底底讓江沉舟成為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每一位劍修都會選擇一把自己的本命劍溫養,黃靈卻遲遲未選,因為她看中了朝陽宗劍塚的鎮宗之寶——朝陽劍。
突破靈境之後,黃靈終於可以進入朝陽宗劍塚取劍。
朝陽劍已經數百年未出世了,但黃靈從沒懷疑過自己能不能取出那把劍。
她身懷劍骨,是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劍法天才,天生就是劍修的料。
她都拿不到那把劍,那還有誰能拿到?
但讓黃靈萬萬沒想到的是——那把該死的劍沒選她,它對她不屑一顧,反而追著身為法修的江沉舟不放。
該死的朝陽劍!該死的江沉舟!
從那以後,每一次宗門小比黃靈都會借機找江沉舟出氣。
雲起若有所思:“江沉舟也是劍修?”
係統:“……”
“……算是,有練劍的天賦吧。”
雲起:“所以,朝陽劍在江沉舟身上?”
她沒在他身上看到劍,房間裡也沒有。
係統:“……”
係統:“在黃靈身上。”
雲起恍然:“黃靈腰間那把漂亮華麗,凜冽危險的金色長劍?”
係統:“嗯。”
怪不得那把劍如此華麗,給她的感覺那麼危險,原來那就是朝陽宗的鎮宗之劍。
雲起不解:“可你不是說,那把劍選了江沉舟嗎?”
係統:“……”
係統扭扭捏捏:“算了,你自己看吧。”
雲起腦子裡驀的湧入了一段畫麵。
朝陽宗主殿上,一個麵色嚴肅,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站在大殿中央。
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少女站在男人身側,黃靈看上去比現在還青澀稚嫩些。她捂著眼睛,哭得一抽一抽,淚水不停從臉頰上滑落。
“師尊!”她抽噎著斷斷續續,“師尊!怎、怎麼辦!嗚!嗚……”
烏發少年垂著頭,站在數米遠的位置,一言不發。
朝陽宗主:“沉舟,你說,這件事該如何是好?”
深深垂著頭的少年抬了點頭,唇瓣輕動:“師父,師妹,沉舟也沒想到……朝陽劍會追著我不放。”
他明明不是個劍修。
江沉舟猶豫了下,繼續:“可宗門規訓中說,劍塚認主的劍都是與己身最契合的本命劍,不得——”
朝陽宗主輕輕拍了拍身邊哭泣的少女,直接打斷:“靈兒,沒事。”
他望向江沉舟,擰眉:“把朝陽劍給你師妹吧。”
“師父,我——”
關弘義:“畢竟你一個法修,又不學劍,要什麼劍?”
少年顫了一下:“弟子……弟子似乎……”
“為師知道,你想說,你似乎也有修劍的天賦。”
江沉舟沒說話,便是默認。
朝陽宗主冷哼一聲:“蠢貨!”
“修煉最忌博學而不精,更何況,你如今已經十五歲,你師妹五歲便學劍,十年差距豈是能輕易彌補的?你還是好好修習術法吧。”
身形單薄的少年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隻垂下腦袋,輕輕“嗯”了一聲。
“師父。”他將那柄通體金黃色的長劍置於掌心,雙手奉還,朝陽劍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發出顫抖的嗡鳴。
江沉舟恍若未覺。
關弘義仿佛也絲毫沒有聽見。
他接過長劍,遞給身邊的黃靈。
嬌俏的女孩破泣為笑:“謝謝師父!”
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震顫的朝陽劍:“我終於有自己的本命劍了!”
“靈兒開心便好。”
黃靈狠狠點頭:“靈兒很開心!師父最好了!”
“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
“哈哈哈……靈兒過獎了。為師隻希望你們能早日成才,為我朝陽宗添磚加瓦。”
……
好一幅師慈子孝的溫馨畫麵——如果忽略被晾在一旁的江沉舟的話。
半晌,關弘義仿佛才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瘦弱弟子。
“……沉舟?你怎麼還在這裡?”
“師父。”江沉舟連忙開口,“於功法上,弟子有幾個問題還未明,可否請師尊指點一二。”
朝陽宗主摸了摸胡子,神色並不意外:“你的膻中穴、神闕穴近日是否總是隱隱作痛。”
江沉舟不自覺直了直腰:“是。”
“無妨。”
“不過是你剛突破靈境,境界未穩罷了。”朝陽宗主右手一翻,取出一本精美的書冊,“這是《蓮華錄》,玄階中品功法,最適合剛突破靈境的修士鞏固修為,你且拿去修煉吧。”
江沉舟連忙雙手接過。
“行了,你們二人且先離開吧。”
江沉舟行禮之後離開大殿,他迫不及待地取出懷裡的蓮華錄,一遍又一遍輕撫著精美的封麵。
雲起分明看到,男孩黝黑的眸子裡,星星像被點燃一樣猝然發亮。
她對那樣的亮光無比熟悉,十五歲時對鏡自照,她滿眼都是這樣的光。
希望的光。
腦海裡的畫麵猝然結束。
雲起坐在木桌上,呆呆地望著窗外皎潔的月亮。
“係統,”她忽地開口,“你說,我現在殺了他,算不算完成主線任務呢?”
主線任務是要阻止江沉舟毀滅九境,拯救世界。
其實,比起感化江沉舟,還有更加簡單的,一勞永逸的辦法——殺了他。
隻要江沉舟死了,九境自然也就安全了。
而他現在昏迷不醒,瀕臨死亡,毫無還手之力,哪怕她此時此刻隻是一隻小奶貓,也有辦法殺了他。
係統:“哈?”
雲起:“你不是要保護九境嗎?”
雲起:“九境的毀滅,歸根結底就是因為江沉舟。”
雲起:“既然如此,我們殺了他,不是就可以拯救世界了?”
“……”
係統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一台老舊的計算機得到一條嶄新的指令,正在瘋狂運算。
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它才急急開口:“宿主最好還是彆有這樣的想法,根據計算,你在此時殺死江沉舟的可能性為0%!!”
木桌上,像雕塑一樣端坐的小貓咪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雪白小貓臉上絲毫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懶洋洋在桌上臥下,咬起沒吃完的小魚乾。
“喵喵喵喵喵喵喵!(你不會真以為我要殺了江沉舟吧?騙你的!我說了,我才不會做這什麼拯救世界的任務呢!你還是趕快死了這條心,再去找個能做任務的宿主吧!)”
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