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1 / 1)

說著他泄憤般,將那道士一手揮向了桌子邊。

白傲月站在原地,下意識的將手摸向腰間,那裡並沒有任何的符籙,她看著湛凜生走向自己,倒映出他眼中滿是失望:“你怕什麼?你也怕我會吃了你是嗎?我喝人血,我是妖怪。”

“白傲月,你大可以放心,在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前我不會要你的命,因為沒有你,這個孩子也生不下來。”

他說著威脅的話,語氣卻近乎是哀求。

崔大人趕了過來,攙扶住幾乎就要站立不住的湛凜生,對白傲月道:“你竟然好狠的心,他如今還懷著你的孩子,你就連碰都不願意碰他一下。”

那道士見大事不妙,化作一縷青煙,嫋嫋而去。白傲月見到這種情狀,自己也發了懵,見崔大人自己推著輪椅走開,忙攔住他問道:”崔大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道士反倒是個妖怪?”

崔大人道:“你肉眼凡胎看不出來,我不怪你,隻是你連自己的夫君都不肯相信。”

“崔大人!”湛凜生沉著臉叫住他,輪椅也不叫他推了,自己隱身走出門外。

崔然心中氣氛,偏偏湛凜生怎麼都護著。

他耐著性子跟白傲月解釋:“那道士也不是個妖怪,他是魔界的人,變幻莫測,用儘心思想要對付湛大人。如今凜生的法術越發薄弱,還差兩天就滿六個月了。到時他的讀心術是一點都發揮不出來了,姑娘當真要如此狠心?”

“我……並沒有……”白傲月望著湛凜生消失的地方,感到一陣心疼。雙手攥住袖口衣料,不讓自己看起來有異。

崔大人繼續道:“隻要他想,任何人都看不見他。”

白傲月目光落在那把黑漆描金的輪椅最後壓過的磚麵上:“那麼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是不是?”

崔大人反而笑了:“我並不這麼覺得,我也說不定,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原先的判官大人便是被這個魔頭所殺,他一直想要將他的人安插進地府,奈何地府的人比人間的人更不想要放棄自己的身份,嘴巴都嚴得緊。他插不了細作,便設局,殺了原先的判官大人,現在你看到的湛凜生,是被人剝皮脫骨換過的。天庭安排他在這個位置,便是要讓他把守著對那道士的反擊。以這樣的方式,他還能存活千年。他帶你去看過他爹娘的墓,如不然,他也已經是黃土一抔。天庭答應他嚴懲將他們家族斬殺的惡人,而他自己,亦甘願作出這樣的犧牲。

在地府一個凡人失去了靈力,那樣的係統,幾百年都沒有啟用過了。之所以他會想得起來,而又讓你不由分說地攝取靈力,就是因為當年他也是用這樣的方式走過來的,愛極恨極便不能輕易判入輪回。

他早已是愛極恨極。

白傲月惘然:“隻是他的爹娘那樣,希望他能有一個孩子,其實跟誰有都無所謂,反正他能自己懷……”

“姑娘說的這話可就有些沒良心了,他若不是對你有情,你以為他跟誰合歡都能夠懷上孩子嗎?”

哪怕隻是露水姻緣,他對你的喜愛,也不少於你對他的一夜情緣。

白傲月急忙道:“我對他並非一夜情緣,我也是喜歡他的。”

崔然雙手抱臂,倚在門框上:“哦?這話他倒是對我說過,隻是不知道你這喜歡裡,十分能有幾分呢。”

崔然從懷中掏出一物,遞到白傲月麵前:“這是他的青絲。地府判官決定人的生死,而他的黑發也能將人起死回生。隻是他快要足月了,沒有幾縷青絲,就這些,拿著吧,也算是你們一場姻緣。”

“我不要,我不要欠他的。”

崔大人複抱著雙臂笑了:“那你還是拿著吧,你已經欠他的了。”

他什麼都不說。

說到底他是個傻子。

“帶我去找他好嗎?”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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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傲月找到湛凜生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他不在判官府,也不在內室休息,卻是在離陶氏醫館不遠的一處荒原上。

鼻腔撲來一股血腥的味道,幾隻野獸正在分食圍獵到的羔羊,白傲月突然想起來什麼:“他這些日子吃什麼?”

崔然哼道:“我說的話您信嗎?他喝羊血、喝豬血。他死活都不會再吃人血了。”

馬車倏地停住了。前麵的枯草堆上,狂風卷積著殘葉。風聲刺骨,眼角有尚未擦乾的淚花又似乎是剛落下的雪花,白發垂地,湛凜生在輪椅上坐不住,索性跪下來。胎腹被他狠狠往下壓著,他垂頭看著,也不知是看著肚子還是看著落葉,他瘦了好多,白傲月狂奔過去。那人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太多的情緒,由著她將他扶著,慢慢地側臥,他喘的厲害。

湛凜生的肚皮上一道道血痕,崔大人在旁邊道:“餓起來控製不住,將自己的肚子撓的都滲出血來了,他喝自己的血止饞,你滿意了嗎?二小姐。”

旋即,崔大人又嘲諷道:“不管怎麼著,他這副樣子還是盼著你的。”

湛凜生半晌才緩緩抬頭看她,那裡麵隔著霜雪。

他想要捂住自己冒著膻腥血氣的嘴唇,隻好將她一把摟在懷裡,開口說話,被寒風嗆了一口,緊緊的摁住她的後頸,胎腹抵在她的腰間:“你彆怕。我疼著呢,動不了你的。”

怪不得這青絲是他最後能給他的東西。他本身就是被換了骨血,哪裡有那樣強大的資源,可以補給胎兒,如今早就是耗到了強弩之末。

白傲月將自己的幾縷青絲剪下,放在一個錦囊中,掛在他的身前:“這是開過光的護身符,你帶著,若是肚子裡鬨你的話,你就用它揉著,管用的。”

“開過光的……嗬,又是去哪裡的寺廟,找哪裡的野道士?”

“我是真的去寺廟裡求的,你不信我扔了也罷。”白傲月作勢就要去扔,湛凜生握住她的手,直往肚子上按。

“你輕一些,我給你順著。”

湛凜生說:“你可真狠啊,我一度真的恨上你,也恨上肚子裡這一個。可是,你不留我也不留他……”

他說著低下頭去,又把肚子往她身上撞,整個人一半的重量壓在她身上:“但我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