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音跟著江儘宜和謝懷霽一同去了薑曦則的院中。
彼時薑曦則已經能下地了,她穿著一身素色的弟子服,正在院中澆陵音給她種的兩株靜心草。
她身上的弟子服是謝懷霽秋天新做的衣裳,一次還沒穿過。
謝懷霽因著忙於修煉,抽不出空下山買新的衣裳,便大致按照薑曦則的身量裁剪了一下,讓她當做常服來穿。
薑曦則聽見腳步聲,便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花灑。
她長發半挽,鬢上帶著那支謝懷霽給她買的白玉簪子,氣色相較之前好了很多,臉上的疤痕若非仔細去看,很難注意到那淺褐色的一道。
陵音不得不承認,薑曦則長的十分漂亮。
她身量勻稱又高挑,柳眉細長,尤其是那雙眸子,眼尾微挑,是一副冷情的相貌,可她眉眼微垂著,便多了些柔弱的味道來。
除此之外,薑曦則的性子也很好,就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謝懷霽見到薑曦則氣色好了許多,心中驚喜,連忙往前闊走了兩步:“薑姑娘,你身體如何了?”
薑曦則笑著開口:“多謝謝師兄和陵姑娘的丹藥和靈草,我現在好多了。”
說著,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儘宜。
這還是她來到宗門後,第一次見到江儘宜。
謝懷霽先前跟她提及過,說她身上的傷是他師尊救治的,想來眼前這位便是謝懷霽的師尊。
薑曦則連忙對著江儘宜屈膝福禮:“多謝宗主救命之恩。”
江儘宜應了一聲。
謝懷霽連忙接過話來:“薑姑娘,我師尊是來幫你看傷勢的。”
薑曦則領會其意,便抬頭閉上了眼。
江儘宜並未上前,與薑曦則之間尚有四五步的距離。
他兩指並起,指尖聚氣一團金色的光,輕輕往前一點,那束光便朝著薑曦則飛去,頃刻間便籠罩了她全身。
很快,江儘宜收回手,那抹金色也逐漸消散。
“你身上的祟氣已儘數清除,再過幾日,便可徹底痊愈。”
薑曦則點頭,再次對著江儘宜福禮:“多謝宗主。”
陵音有些驚喜。
上一世,薑曦則光是養身體便用了一個多月。
而這次在靜心草的靈力加持下,她隻花了小半個月便養好了身上的傷。
也就是說,隻要她養好了傷,就能下山去了。
但陵音自然不能真的就這麼直言讓薑曦則下山,她不不敢說自己了解薑曦則,但卻知道她的性子。
上一世,薑曦則不管是對謝懷霽還是對她,都始終客氣,像是特彆怕麻煩彆人,什麼事都自己做。
況且,若上一世也是她和謝懷霽見薑曦則可憐,主動說讓她留下的。
陵音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得暗示一下。
她看向薑曦則道:“薑姑娘,我們宗門破落簡單,地方還偏僻,去一趟集市也不方便。而且我們宗門裡隻有三人,有時候也都忙著修煉,來不及照看你,這幾日實在是委屈你了。”
薑曦則聞言,抿了抿唇,對著陵音笑著搖頭:“不委屈,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哎呀,又是這麼客氣。”謝懷霽連忙接過話:“一點都不麻煩,就是順手的事。”
陵音不知道自己暗示的是否明顯,但這已經是她絞儘腦汁想出來的,語氣很輕的暗示了。
但看薑曦則抿唇的細微動作,大概是能明白的吧?
可陵音說完又有些後悔和懊惱。
這話說的會不會太重了?
她說宗門偏僻,便是暗示謝懷霽下山一趟給她買藥是很麻煩的。接著她又提了宗門三個人,便是在說她們早就習慣三個人一起生活,而她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最後,謝懷霽和她都忙著修煉,實在是分不出心來照顧她。
陵音一時思緒萬千。
她既怕薑曦則不明白,聽不出她的暗示,同時又擔心薑曦則明白,可她的話又說的太重,傷了薑曦則的心。
陵音總是很容易有負罪感。
僅僅是這簡單的一段話,便讓她心中糾結無比,以至於下午跟著江儘宜學習解陣時,都頻頻走神。
“簌簌。”江儘宜喚她。
“在!”陵音下意識應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跑神了,她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師尊......”
她實在沒好意思說自己跑神。
算上前幾次,這已經是師尊第五次喊她的名字了。
沒叫她全名也是師尊脾氣好。
“你有心事?”江儘宜放下手中的典籍,坐在竹椅上,溫聲道:“如果靜不下心,就先不要學了。”
他的聲音明明很溫和平靜,陵音卻敏銳的嗅到了一絲不悅。
很微弱,但她就是感覺到了不同。
“沒有沒有,我想學的師尊。”陵音上前去拉江儘宜的手,指尖的冰涼讓她忍不住一縮,然後再次抓住他的手指,想要將他從竹椅上拽起來:“我保證,這次我一定不走神了!”
江儘宜沒有製止陵音的行為,因為陵音的力氣很小,並沒有真的想要將她拉起,似乎是試圖用撒嬌的方式,讓他主動起身。
但他沒有這個準備。
解陣本就複雜,而陵音還是初學者,他本就不指望陵音很快就能學會。
而她現在的狀態很明顯心不在焉。
即便是教也是徒勞。
“師尊,我真的不會走神了,你再教我一次嘛。”陵音還在試圖勸說他。
江儘宜不為所動,另一隻手拂袖一揮,在陵音麵前變出了一把椅子:“先休息一下吧。”
陵音知道江儘宜這次是鐵了心不想教她了。
她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上前,席地坐在了江儘宜的腿邊。
陵音仰頭看著江儘宜:“師尊你生氣了?”
“沒有。”江儘宜對她笑了笑:“解陣並不簡單,我隻是不想勉強你。”
陵音歎了口氣,知道江儘宜說的是對的。
但她還是對師尊剛剛的反應抱有懷疑態度,很明顯就是生氣了。
不然怎麼會說出“那就不要學了”這種話?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便背過身去,靠在了江儘宜的腿邊,隻給江儘宜留了個後腦勺。
遠遠望去,隻見房簷下,男人一襲白衣坐在竹椅上,衣擺沿著椅子扶手逶迤而下。他腿邊席地坐著一個少女,背靠著他的腿,僅僅一個動作,便能看出十足的依賴。
陵音就這麼靠著江儘宜坐著發了會兒呆。
半晌,才聽她輕輕歎了口氣。
江儘宜垂眸,看著陵音的頭頂,輕聲問道:“是修煉上的事嗎?還是其他的煩惱?”
陵音一時有些答不上來。
因為她都有。
起初她隻是在擔心薑曦則能不能聽出她的暗示,但想著想著,便又開始反省自己,她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自私。
她隻是一味的想要把薑曦則送下山。
但是她沒有想過,薑曦則下了山後又該何去何從,抑或是說,她根本不敢考慮這方麵。
她選擇了逃避。
但同時,她也無法接受師尊慘死的結局,即便這件事並不怪薑曦則。
師尊於她,遠比薑曦則更重要。
陵音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之所以這麼著急讓薑曦則下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太弱。
陵音轉過身來,倚著江儘宜的腿,抬頭看他:“師尊,你覺得我修煉的速度慢嗎?”
“已經比很多人快了。”江儘宜道:“我說過,你很有修行的天賦。”
陵音突然又想到早上謝懷霽的話:“那你之前不想跟師兄做飯時,還說他很有做飯的天賦,是不是也是在哄我?”
“我隻是實話實說。”江儘宜對著她笑,語氣溫和:“不然我也不會放心讓懷霽給你做飯吃。”
“好吧。”陵音相信了。
謝懷霽做飯確實味道還不錯。
“你是在為修煉而煩惱?”江儘宜問她。
“嗯,我想很快就能變強。”陵音略有些沮喪:“師兄學什麼都很快,我與他相比簡直相形見絀。”
“雖然我知道師兄很厲害。”陵音看著江儘宜:“但我也不能比他慢這麼多吧?真的有被打擊到。”
江儘宜笑了笑,溫聲解釋:“懷霽他有異於常人的天資和仙骨,是天生的修者。即便是我,也未必有他這般修行速度。”
這些陵音倒也知道,但這並不能改變她修行慢的事實。
以現在她修煉的速度來看,恐怕很難再短時間內變強,更彆說保護師尊了。
陵音抿了抿唇,覺得不能就這麼悶頭修煉下去。
還是要找對適合她的方法。
她想著想著,突然眼前亮了一下。
陵音突然直起身子,雙手搭在了江儘宜的膝上,輕輕的趴在了上麵。
她眼巴巴的望著江儘宜,眼裡閃著希冀。
“師尊,你有沒有什麼讓我快速修煉的捷徑?”她怕自己形容的不夠準確:“像其他宗門長老那樣,用的什麼秘術,來達到自己快速修煉大成。”
她沒好意思直接說邪術。
江儘宜聽得不動聲色的蹙起了眉:“為何想要這種秘術?”
陵音總不能說,是為了避免歸墟的人傷害宗門吧?
她想了想:“我隻是怕萬一哪天宗門陷入危險,我也能為宗門出一份力。”
江儘宜突然便想到前些日子的那個夜晚。
陵音哭著衝進他的懷裡,問他如果宗門遇到危險怎麼辦。
從那以後,她便一改常態發奮修煉。
他其實並不明白陵音為何會這麼問,但陵音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去逼問。
或許,陵音隻是做了個噩夢。
“師尊?”陵音又湊近了些,雙手交疊搭著他的膝蓋,她下巴抵在手臂上,就這樣輕輕歪著頭看他。
“有這樣的秘術嗎?”
江儘宜看出了陵音眼裡的好奇,但他同樣也知道,陵音是認真的。
如果他真的給了她一個這樣的秘術,她也會毫不猶豫的修煉。
江儘宜迎上小姑娘的視線,抬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聲音柔和:“其實,你也可以不用那麼努力。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和懷霽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