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也能叫神?”姑雲閒驚詫道。
山腳下,有一座等人高的石雕龕窟,依山雕刻。龕座上,赫然擺放著,一塊人頭大小的白色石頭,玉石上有類似血管的脈絡,整塊白石正一跳一跳,微微搏動著。
這什麼玩意?
姑雲閒忍著膈應,拿鍬戳了戳那東西。
“不能對神不敬。”
懷二丫拉開姑雲閒,她稚嫩的臉上一派嚴肅,反而有一種微妙的諷刺感。
“嗬。”姑雲閒冷笑一聲,“我要是敬神,你現在就擺在這上麵了。”
懷二丫一臉尷尬,撒開了手。
姑雲閒目光遊移,左右打量,這塊奇詭的白石雖然微微跳動,但並沒有活物的氣息。
她猶疑地伸手,卻感覺周圍好像有無數眼睛看著她。姑雲閒猛然起身,警覺地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什麼,那感覺也漸漸消散了。
薑春:“怎麼了?”
姑雲閒:“沒什麼,我感覺有人在看我。”
薑春環顧四周,也並未發現什麼。
姑雲閒直接伸手,摸了摸這反常怪異的白色怪石。入手堅硬冰冷,光滑軟膩,像一塊凍屍,也像一顆冷卻的心臟,有規律的輕輕跳動著。
姑雲閒喚道:“薑春,你來看看這什麼東西?”
薑春看著這塊石頭,若有所思,也伸手摸了兩把,手感太詭異,她忍不住打個哆嗦,“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了……”
姑雲閒大為好奇:“這什麼?”
薑春回道:“解靈石。一般用來做封靈盒的內部,隔絕靈力。咱們無法使用靈力,是因為它隔絕了靈力流動。咱們現在就像待在在一個封靈盒內部。”
姑雲閒疑惑:“解靈石能長這樣?而且有這麼大範圍?”
薑春無奈歎道:“你上煉器大課也認真點吧,之前講過解靈石的樣子。這塊可能純度比較高吧,這種自己跳動的,我也是第一次見,沒準要變精怪了。”
姑雲閒:“石頭也變精怪嗎?石頭可比草木書畫成精可難多了,實難開智。”
薑春:“許是機緣到了。”
姑雲閒:“那村民說的神靈感孕,又是怎麼回事?”
薑春:“不知道,應該和解靈石沒關係。”
聽到這些怪象和解靈石沒關係,姑雲閒再看這怪模怪樣的石頭,也親切幾分。
她胡亂摸幾把石頭,說道:“成個精也不容易,既然與它無關,我們扔河裡算了,任其自去。”
薑春戳戳她臉蛋,“你呀!就是心太軟,遲早要吃虧。”
姑雲閒樂道:“日後留一線,他日好相見。沒準它還成精來看我們呢?”
薑春:“我可不見得活那麼久。”
姑雲閒:“飛升成神就行了。”
旁邊的懷二丫聽不懂她們的話,仰著頭看她們,傻傻問道:“把神石扔水裡,就沒有神力了嗎?”
姑雲閒看她是凡人,一時也說不清楚,“這石頭本來就沒神力,如果不讓它接觸空氣,反倒讓靈氣在此處流通。”
懷二丫點點頭,似懂非懂。
兩人送懷二丫回了家,姑雲閒和薑春來到河邊。
夕陽西下,一輪紅日映在河麵,水麵染得一片血紅,小河輕緩淌水,如珠落玉盤,清脆,溫潤。
“撲通”一聲巨響,打破這份安寧,河麵泛起一陣漣漪,水紋一圈圈向外擴散而去。
解靈石被姑雲閒扔進水底。
姑雲閒拍拍手,叉著自己的腰,說道:“等這裡靈力恢複了,到時聚靈調息一下,直接請神白無常。說起來,這裡的鬼氣實在太重了,村民裡多半是混了鬼,也不知道還有幾個活人。”
薑春:“分不清,應該是人鬼混住。咱們剛來槐枯村時,我看田裡還有新苗。”
姑雲閒:“人就咱倆送出去,鬼嘛就交給白無常。說起來,我還是不懂,村民說的神靈感孕是什麼?”
薑春:“不知道,我看最開始的那位老婆婆,沒這些村民那麼神神叨叨,要不我們去問問?”
姑雲閒輕輕一拍掌,“正有此意!”
天已黑,破舊的茅草屋內,燃著豆大的燭火,泥地凹凸不平,牆角堆著雜物,散發黴味。屋正中擺一方破舊木桌,碼兩條長凳。
角落的木床,鋪著破棉絮的被褥,之前見過的瘦弱老婆婆,此刻正盤腿坐在床上。
老婆婆:“我可沒訛你們,銀子我是不會還的。這麼晚了,你們趕緊走。”
姑雲閒:“不叫您還錢,我們想問問槐枯村的神靈感孕,怎麼回事?”
老婆婆哼了一聲,“誰知道那懷的是人是鬼?”
薑春聽這話頭,意識到內有隱情,“老婆婆,您的意思是……”
老婆婆又不肯正麵回答,嘟囔道:“沒意思。你們趕緊走就是了。”
姑雲閒問道:“婆婆,槐枯村什麼時候開始敬神呢?”
老婆婆:“十年前,村裡犯了天旱,烈日當頭,河流斷絕。不止槐枯村,周圍其他村子也是一樣,莊稼顆粒無收。”
薑春:“於是開始敬神?”
老婆婆冷笑一聲,“大旱第二年,樹皮都啃光了,於是開始食人。先是孤寡老人,後是孩子。”
姑雲閒看著老婆婆,心想,該不會她是第一批被吃的人吧?
姑雲閒試探問道,“後來呢,所謂的神又怎麼出現的?”
老婆婆:“後來,整個村子外圍被白霧籠罩。不知道誰找到的那塊白石頭,硬說是神。於是供起來祭祀了,吃人也就更方便了。”
茅草屋內燭影搖曳,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老婦人布滿褶皺的臉,無端猙獰恐怖,隻聽見她聲音沙啞,說道:
“再後來,那些吃了人的人,不論男女,開始懷孕。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生下孩子,生下的孩子,不到養大就吃了。”
薑春倒吸涼氣,她捂住嘴,怕驚動老婆婆的訴說。
“什麼神靈感孕,要我老婆子來說,那些都是鬼胎,人懷鬼胎!”老婆婆不屑一顧道。
姑雲閒忽然問道:“婆婆,您沒有孩子嗎?”
老婆婆:“老大征兵死了,老二剛旱災時候,進山找糧摔死了。”
姑雲閒又問:“您有沒有吃過祭祀?”
老婆婆:“我啷個會吃那個!”
姑雲閒道:“孩子死了,您也沒有吃過人,家中這麼清貧。大旱年間,您吃什麼活過來的?”
老婆婆愣在當場。
薑春反應過來,這老婆婆大概早就死了。此處鬼氣過盛,所以她行動自如,像人一樣生活,甚至堅持耕種。
薑春壓低聲音,詢問姑雲閒,“雲閒,你說這裡還有多少活人?這裡簡直是地上的酆都城。”
姑雲閒:“鬼氣太重,分辨不出來,等恢複靈氣再說。”
老婆婆還愣坐在床上,迷茫疑惑,一個勁的重複:“吃什麼吃什麼……那時候我吃了什麼?那時候我吃了……什麼?”
“婆婆!今晚能不能在你這裡睡一晚?”
姑雲閒忽然出聲打斷老婆婆,老婆婆被驚醒一樣哆嗦了下,她惡聲惡氣地說:“不行!哪來那麼多被子!再說也沒有床!”
姑雲閒:“婆婆我們不用床,在桌子上趴一宿就是了。婆婆,你人最好了!”
“……那你們得把我的門修好。”
“好嘞!”
第二天,天蒙蒙亮。
“砰——”
老婆婆家昨晚剛修好的門,被人重重踹倒。
姑雲閒和薑春猛然驚醒。
門外堵著近乎百名村民,他們手拿著鐵耙鐵鍬菜刀等農具,氣勢洶洶,不斷叫嚷著外鄉邪祟祭祀,諸如此類的話。
從昏暗的茅草屋內,向外看去,為首那人背著光,身影格外熟悉。
姑雲閒再定睛一看,那人白發蒼蒼,一把山羊胡,佝僂著身子,手中還捧著什麼東西。
赫然是……昨天一頭撞死的村長!
薑春急忙催動靈力,靈力絲毫不流轉。
她再抬眼望去,老村長手裡捧的那物,赫然是昨天她們丟下河的——解靈石!
“把她們捆起來!”村長發令道。
薑春急道:“雲閒怎麼辦!人太多了!”
人群中,懷二丫掙紮著想向她們跑來,卻被她娘崔氏捂著嘴抱走了,“噓噓!二丫,彆給村長添亂!”
“你們可真是……沒完沒了……”
姑雲閒打了個哈欠,按下薑春肩膀,安撫道,“你就放心睡。”
然後,她從懷裡掏出幻天法鏡,放在桌上。
昨晚姑雲閒打坐到半夜,靈力剛能流轉,就打開了須臾袋。
姑雲閒輕叩鏡麵,“出來吧,這方天地,不就是你的主場?”
一陣黑煙從鏡中冒出來,張念兒依舊是那身大紅喜服,巴掌大的青白小臉,梳著雙鬢,矮小的個頭。
村民們集體吸氣,嚇得退了兩步,大叫著“鬼呀!”,四下奔逃,作鳥獸散。
剩下老村長一個光杆司令,左看看右看看,嗷一聲抱著解靈石,慢騰騰也跑走了。
好一個鬼嚇鬼。
“好濃鬱的鬼氣!”張念兒深吸一口氣,她一咧嘴,像個大反派一樣大笑。
“桀桀桀桀桀桀,大家都是鬼,你們跑什麼?”
姑雲閒一掌拍在她後腦勺,“你給我正常點!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們再睡會。”
“哦。”
張念兒老實應道,化作一陣黑煙追村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