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滿天星(1 / 1)

薑春挽著姑雲閒走出牌樓,眼前一花。

隻見,兩人身處半山腰,周圍是高聳樹林,雲霧繚繞。旁邊有塊大石碑,上書崇光二字。

崇光門的入口有障眼陣法,第一次來崇光門的修士,沒人引路,入口都未必找得到。

薑春:“我們現在怎麼走。”

姑雲閒從須臾袋裡,翻出巴掌大的靈船,:“當然是坐船!”

“好耶!”

姑雲閒施法將船變大,兩人背著包袱,飛身上船。

“怎麼帶個這麼小的。”薑春環顧四周,嫌棄道。

姑雲閒白她一眼,“有的坐就不錯了。”

姑雲閒帶的這艘靈船,是崇光門煉器閣出的經典靈船,人稱烏靈船。小巧而靈動,通體烏黑,船尾上有銀色的崇光門標誌,長得像凡間的越州烏篷船,船篷燕翼一樣彎過來,悠然的弧度。

船身堅固,不僅擋風避雨,還自帶防禦陣法。至於船上的聚靈陣,姑雲閒改動過,非常節省靈石。

駕駛靈船,先安裝好靈石,然後修仙者以靈力啟動。靈船啟動後,聚靈陣會源源不斷彙聚靈力,輸送。駕船者除了手動駕駛,還可以選擇自動駕駛,設定好方向和航行時間即可。

堪稱是仙界居家旅行必備好物。

但在靈氣稀薄的地方,船上的聚靈陣獲得靈氣太少。此時駕駛靈船不僅消耗大量靈石,還需要人力輸送靈力,坐船人太少的話,反而不如直接禦劍。

姑雲閒站在船頭,拿著羅盤設置好方向,靈船緩緩起飛,飛向天際。

一片扁舟,駛於雲海。

烏黑的船,破開層層雲,銀色的雲海翻湧,蕩開層層漣漪,靜謐中雲息流轉。淡金色的光線穿過雲層,把烏船都鍍上金色。

姑雲閒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感受這溫柔的暖陽。她歎一口氣,往後一躺,手背在頸後,躺在船篷裡。

她憂愁說道:“這麼美的景色,要是有祿食堂的仙草糕就好了……”

薑春:“我帶了。”

姑雲閒猛然睜開眼,餘光看見薑春坐在船篷裡,正在翻她的須臾袋。

姑雲閒嘴唇顫抖,猶猶豫豫地說:“那要是……有梨花白?”

薑春:“也帶了。”

姑雲閒骨碌一下爬起來,一下撲到薑春懷裡,捧著她的臉就是一口,“薑春!春姐!你真是我的親姐!”

薑春擦了把臉,一臉嫌棄。她把仙草糕和其他甜點,梨花白和一套酒杯,擺上烏靈船上的茶案,說道:

“窮家富路懂不懂,你怎麼什麼都不帶。”

姑雲閒:“我一個人行走,帶這些乾什麼,還不如多帶兩套法器。”

薑春:“那你彆吃。”

“吃吃吃,多虧春姐英明神武!”

忽然,姑雲閒想起了什麼,她在須臾袋裡翻啊翻,掏出一麵鏡子。

張念兒“嗷”一聲就滾出來了,“姑雲閒!你又把我忘了!!!”

薑春嚇得劍都召喚出來了,姑雲閒急忙抬手攔她,“我養的,我養的!”

薑春:“你還養上鬼仆了!掌門知不知道?”

姑雲閒:“……我哪敢讓他知道。”

張念兒往姑雲閒身後一躲,嘟囔道:“是你要我認主的,我隻想做個小野鬼。”

姑雲閒頭大,“我這不是怕你進了幻境就跑,你不進幻境,又喊不醒薑春他們。”

薑春醒悟道:“哦臨蘭鎮是你搗的鬼。”

張念兒手舉了起來,“我沒有,你們自己闖進來的,我一個人在幻境玩得好好的。”

“好了好了,這也算不打不相識。”姑雲閒抬手勸架。

張念兒:“明明是我單方麵挨打,還要給人做鬼仆,我的命好苦嗚嗚嗚……”

姑雲閒轉頭,惡狠狠說道:“閉嘴,再哭就送你投胎。”

張念兒的假哭戛然而止。

薑春忽道:“那個鏡子,拿來我看看。”

姑雲閒把鏡子推給她,並對張念兒說道:“鏡子拿給她看看,你彆使壞。”

張念兒:“哦”

薑春仔細端詳了下,對姑雲閒說道:“這是幻天法鏡,仙界排名前二十的法器,你撿到便宜了。”

張念兒一把奪回鏡子,抱在懷裡,“這是我的!”

姑雲閒一臉無奈,“你的你的,你整個鬼都是我的,你搶什麼搶。”

張念兒訕訕地把鏡子放回案幾。

姑雲閒收好鏡子,給自己和薑春各倒了一杯酒,舉杯道:“管它是什麼鏡,也沒有此刻的喝酒重要,乾杯!”

薑春端起酒杯,“乾杯。”

張念兒在旁邊,急得轉圈,“我也要吃酒!”

姑雲閒拿起仙草糕,“小孩子不能喝酒,去吃糕點。”

張念兒捧著仙草糕,這是她出了棺材之後,吃到的第一口東西。

她“嗷嗚”一聲就啃了下去,“呸呸呸,像石膏,一點味道都沒有!”

姑雲閒拿過那小半塊糕點,塞進自己嘴裡,說道:“彆忘了你是個鬼。乖,以後給你燒紙錢。”

張念兒氣惱,她跑到船尾,卻看到泛著金光的雲海。

她心想:“雖然做鬼吃不到好吃的,但我依然是最幸運的小鬼修。以後,我就是最幸運的大鬼修。”

光閃閃的雲海,映在她幼稚的眼眸。

拋開張念兒一身奇怪的喜服打扮,此刻的她,看起來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姑雲閒和薑春兩個人,還在船篷裡喝酒。

……天逐漸暗下來,兩個酒鬼都有點喝多了。她們倆撤了案幾,躺在船上,開始嘮人生理想。

薑春:“雲閒,你以後想乾什麼?”

姑雲閒:“就在宗門裡,陪著師尊,跟無月還有你,一起修行。”

薑春:“你以後要做掌門,我知道。那我以後就給你當長老,我覺得我很適合做煉器閣或者靈草穀的長老。”

薑春雖然是玄陣峰的內門弟子,但於陣法一道不太有天賦,反倒是在煉器和種植仙草上,頗有建樹。

可惜她母親千陣仙尊認為,這些隻是小道,無法問道長生,比不上陣法或是劍道。

姑雲閒醉醺醺舉起手,“好!等我做了掌門,就讓你做煉器閣的長老!”

薑春背過身,小聲嘟囔,“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樣厲害。”

她輕輕地說:“……這樣,娘也許就高興了。”

姑雲閒沒聽見,她已經睡著了,輕微打起鼾。薑春聽著姑雲閒均勻的呼吸聲,也跟著睡著了。

張念兒不用睡覺,可她還是擠到她倆中間,美滋滋閉上眼,跟著說道:“那我以後就想吃東西,吃不了東西,我就做個大鬼頭”。

船外,天已黑了。

一彎弦月高懸,銀星零零碎碎,灑滿夜空,像灑下一把碎鑽。

烏黑的小船載著女孩們的夢話,駛向遠方。

兩周後,再美的雲海也看膩了。

姑雲閒覺得自己的骨頭,坐船都坐硬了。

姑雲閒站在船頭,拉開地圖,陣法擋了一部分罡風,剩下的風吹亂她的頭發。

姑雲閒:“薑春,再行駛半天就到人間了。你想在仙界找個靈脈休整,還是直接去人間?”

薑春:“去人間,用聚靈陣調息。仙界哪個靈脈寶地沒宗門?去了還得熟悉跟腳,往來交際太麻煩。”

姑雲閒看了看地圖,調整了下船頭方向,說道:“行,那咱們下午去錦光鎮,那裡也算是比較繁華的人間城池。等休整好了,咱們禦劍去青丘,從青丘去炎荒,避開混沌之霧。”

薑春:“都聽你的。”

下午,烏靈船到了人間,周圍的靈氣逐漸變得稀薄。

姑雲閒手動確定好方向,緩緩下降靈船。

薑春也鑽出船篷,站上船頭,皺眉問道:“雲閒,你是不是開錯了?”

四周放眼望去,土黃小路靠著山,光禿禿的樹,沒有田沒有林沒有村落。

姑雲閒拉開地圖,“應該是剛才調整方向,沒用羅盤,稍微偏了點。我們先找人問路,看看這是哪?”

張念兒也鑽出來,說道:“這比我們臨蘭鎮還荒涼。”

兩人一鬼下了船,姑雲閒收好靈船,理好行李。

她們不知道哪邊有人煙,姑雲閒乾脆剪了個小人,直接掐訣,尋人生息。

小紙人晃晃悠悠飄了起來,看來百裡內有人煙。

她們倆怕禦劍太快,還得來個回馬槍,乾脆就跟著小紙人,縮地成寸地走,張念兒化作黑霧,跟著她倆飄。

走了許久,前方傳來咿咿呀呀的戲腔,還有悠揚的絲竹曲笛。

一聽到有人,兩人精神一振。張念兒也化作人形,跟著走上前去。

姑雲閒和薑春兩人和張念兒處久了,絲毫沒意識到,一個小孩拉著青白臉,穿著喜服到處走,這個打扮有多麼詭異。

黃昏霧靄蒙蒙,朝飛暮卷的雲霞,暈染在破舊戲台上。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1)

戲台上,身著繡花粉衣的花旦,妝麵精致,甩著鬥篷袖,步步生蓮。她身姿弱柳扶風,唱腔纏綿婉轉,細膩悠長。慢悠悠水磨腔,萬種風情纏。

可這風情卻錯付了。

戲台下條條木凳,碼放得整整齊齊,井井有條,卻是空空蕩蕩。

空無一人,無人聽戲。

台上的“杜麗娘”,遠遠看到張念兒,嗓音立時顫抖,又緩緩穩住。

“……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2)

張念兒一看花旦的反應,立馬不高興了。

她攏著手,冷笑一聲,說道:

“給底下那麼多鬼唱,都不害怕。給我唱,就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