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空氣中還殘留著昨晚的涼氣。
姑雲閒趕去議事殿,她注意到,天空中有一種朦朧發光的感覺——這是崇光門的護派大陣。此陣法打開時,無人能進出崇光門。
等到姑雲閒到議事殿,十二門內上百名內門弟子,聚集在議事殿前的廣場上,竊竊私語。
“發生什麼事了,我都沒睡醒。”
“我剛進師門時候,就聽師尊提過的信鈴,今天還是頭一次聽。”
“我都來崇光門快五十年了,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是發生什麼了?”
年輕的弟子們有恐懼有好奇,但更多的是興奮。
掌門凡有相和其他十一位長老,站在議事殿前,台階之上。
姑雲閒注意到,劍閣的昂星長老,並不在其中。
“肅靜。”
掌門的聲音,用靈力傳到整個廣場,他的臉上有一種平靜的沉痛。
廣場上的弟子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不敢大聲。
掌門凡有相:“昨夜,劍閣長老昂星仙尊遇邪魔侵襲,慘遭殺害,現已隕落。”
掌門話音剛落,廣場上瞬間炸了鍋,弟子們議論紛紛。
“昂星長老死了?!!”
“這麼說,宗門裡有魔族?把昂星長老都殺了?”
“無量天尊啊,連昂星長老都擋不住。我要是碰上,豈不是直接魂飛魄散了。”
弟子們喧嘩漸起,恐慌驚詫如潮水漫開。
“肅靜。”掌門凡有相說道。“護派大陣已開啟,稍後我與千陣仙尊,會親自主持破邪鎮魔陣,肅清宗門上下。”
他目光掃過人群,語氣加重,“發現任何異常,不得隱瞞,如實上報。事關宗門安危,不容疏忽!”
掌門的聲音落下,整個廣場鴉雀無聲。
弟子們拱手領命,齊齊說道:“謹遵掌門號令!”
掌門凡有相一甩拂塵,一道強悍的清正之氣,從殿前揚到廣場,這是凡有相獨創法術“天塵斷邪”。
他已入虛神,摸到天地運行的規則,施法時並不需要念咒掐訣。
廣場上,十幾名弟子突然逃竄。
一名弟子慌不擇路,衝姑雲閒這邊逃來。
姑雲閒祭出捆仙繩,那弟子徒手抓住捆仙繩,往旁一甩。他的身形扭曲詭異,黑煙繚繞,雙目赤紅,顯露出邪魔本相。
姑雲閒心下明了,這弟子多半已遭不測,被邪祟所替。
“千秋。”她召喚出長劍,抬手轉腕,緩緩起勢。
“破煞鎮邪,歸靈返本。”姑雲閒淩空一劈,劍身帶著清正罡風,劈在弟子身上。
那魔族慘叫一聲,化作黑霧消散,地上隻留下皺巴巴的弟子服。
一炷香過去,廣場上混入弟子中的魔族邪祟均已死去。
凡有相一捋拂塵,安排道:“鈴文仙君暫任劍閣長老,負責劍術教學。其他弟子聽從各門長老安排,保持警戒,繼續修行。”
他目光越過眾人,看向姑雲閒,“尋道峰,雲心仙君留下。”
偌大的議事殿空蕩蕩,唯有姑雲閒師徒二人。
凡有相:“雲閒,你知道仙魔之境的交界處在哪嗎?”
姑雲閒疑惑:“師尊,我怎麼會知道?”
凡有相:“仙魔交界處就在尋道峰,峰中深處有條荒川河,荒川河逆流而上,有一塊巨大的界碑,那處就仙魔交界。”
姑雲閒:“所以崇光門有這麼多邪魔,是因為……離魔境太近?”
凡有相:“是,但我要和你說的,是另一件事。”
凡有相平靜看著姑雲閒,眼神中有審視,也有托付重任。
“雲閒,你知道崇光門曆代掌門的責任是什麼?”
姑雲閒:“發揚光大崇光門,傳承我派之道?”
凡有相搖頭,“你說的是每個崇光門人的責任。崇光門掌門最大的責任,是封印魔境,不讓魔族邪祟流竄到人間仙界。”
姑雲閒詫異道:“那崇光門,可以說是阻止魔族的第一道陣線?”
凡有相:“是。同時封印魔境也是下一任掌門的考驗和職責。”
他輕撫白胡,幾乎是欣賞地看她:“雲閒你年少坎坷,天資聰穎,一度是宗門裡最年輕的元嬰修士。如此天賦,卻一直沒有突破虛神期。”
姑雲閒低頭:“弟子愧對師尊栽培。”
凡有相搖頭,“你太過貪圖享樂,此去路途艱難,卻是你修道良機。”
姑雲閒心下慌亂,躬身行禮,“弟子定不負師尊所托。”
凡有相:“封印魔境以首夏花為祭。首夏花生於炎荒地心深處,從紅穀進入。崇光門與炎凰帝交好,我已經把你的行程,提前告知炎凰帝。”
他遞給姑雲閒火靈玉牌和密信,“你持此物進鳳臨城,見妖王記得恭謹。這是我手信,以備不時之需。此去艱險難測,你定要小心謹慎,隨機應變。”
“是,師尊。”
凡有相:“你去往炎荒這一年,我和千陣仙尊,會輪流維持封印結界。”
姑雲閒:“弟子定儘早歸來。”
凡有相鄭重道:“雲心仙君,我以崇光門掌門之名,命你封印魔境,守護仙界。”
姑雲閒感到一種沉重的責任感壓在肩頭,她伏跪在地。
“是,掌門。弟子姑雲閒遵命。”
凡有相扶起姑雲閒,“雲閒,等你封印了魔境,就代表你是下一任掌門,你懂不懂?”
姑雲閒抿緊嘴角,“弟子還不想做掌門。”
凡有相的白發,好像更多了。
“雲閒,有些事由不得你我。”
靈草穀,青梅的小院。
“篤篤篤。”姑雲閒敲響房門。
“誰呀?”門嘎吱一聲打開了,青梅看到是姑雲閒,她露出一種羞惱又抱歉的神情。
“雲閒師姐!”青梅抓著姑雲閒的胳膊,急忙解釋,“我那天去找掌門了!不是故意置你們於不顧!”
姑雲閒抬手穩住她,說道:“我想你定是有事耽擱了。不著急,我們進去慢慢說。”
房間裡,青梅給姑雲閒和自己,各斟了一杯仙茶。
仙茶溫熱,彌漫出茶霧,隔著氤氳水汽,青梅將那天晚上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那天,我先去了宗主閣,沒想到裡麵根本沒人。我又去問了其他侍修,才知道掌門去了劍閣。”
姑雲閒:“然後你看到了什麼,怎麼沒回來?”
“那天很黑,我闖入了劍閣的長老堂,當時堂裡也沒有護法和侍修。我看到……我看到……”青梅忽然臉色青白,抖抖瑟瑟,十分害怕的樣子。“那天我推開門,看到掌門走了出來,他拿著拂塵。他的眼神很嚴厲,他問我,你來乾什麼?”
姑雲閒:“然後呢?”
青梅:“然後,我告訴掌門靈草穀出現了佯人魔。你和月容君以身禦敵,我求掌門快去救你們。”
姑雲閒:“後來掌門怎麼沒來?”
青梅的頭忽然痛起來,她眼神失焦,精神恍惚,茫然道:“後來……後來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團黑霧,我不知怎麼就昏了過去,再醒來就在靈草穀了。”
青梅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她一把抓住姑雲閒的手,聲音不自覺尖銳。
“師姐,我真的去了!”
姑雲閒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五天後,醫聖樓。
江無月感到眼皮沉重,體內靈氣稀薄,身體裡像有一個乾涸的空洞,連帶著整個人都昏沉下墜。
他眼睫輕顫,光線刺入眼中,江無月緩緩睜開雙眼。半響,他的視線才慢慢聚焦,整個世界逐漸清晰起來。
身下床鋪不太軟,四周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氣,江無月認出了房間的陳設,這是醫聖樓的病房。
窗外的風,吹過薄如蟬翼的簾幕,長長的白紗飄曳,光線透過白色簾幕,柔和照亮房裡的陳設。
空氣中,帶著一種安寧的停滯感。
江無月看到姑雲閒安靜趴在自己床邊,潑墨長發散落,掩映她的容顏。
江無月抬起胳膊,他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像生了鏽。
他伸出手,指尖輕顫,撫過她柔黑的頭發,入手的感覺,像是溫潤綢緞,絲絲順滑。
“……嗯?”
姑雲閒迷迷糊糊醒來,江無月收回手。
姑雲閒一睜眼,看到江無月醒了,又驚又喜,她猛然站起,“無月你可算醒了!”她身下的木凳“哐當”一聲,被弄倒了。
“……我睡多久了。”江無月咳了一聲,隻覺得喉嚨發乾。
“先喝水。你睡了五天了。”
姑雲閒扶他坐起來,又擺好凳子,起身給他倒水。
姑雲閒:“我以為你還要再睡幾天。安仁長老之前說你起碼要一周才能醒。”
江無月本想接過杯盞,結果被姑雲閒直接一杯抵在嘴邊,隻好依著她。
他慢慢低下頭,嘴唇靠著杯沿喝水。
姑雲閒少有照顧人的時候,她萌生一種自己在喂小動物的錯覺,不禁發笑。
可她看著江無月的嘴唇抵在杯沿,低頭渴求著自己手中的一點水,有一種無依無靠的軟弱感。
他過分乖順,失了力氣,又全然信任自己。
長發從他的臉龐無聲滑落,安靜又柔美。
他眉間還留著姑雲閒點的蓮花紋樣,一點朱紅顏色,猶如花鈿,美得驚人。
姑雲閒舍不得擦。
他虛弱的臉色甚是白,薄胎瓷白,長睫低垂,投下一小片鴉青色陰影。
往下是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他輕微濕潤的淺唇。
應該是很柔軟。
姑雲閒心裡發癢,癢得想使壞,癢得自己也渴起來。
恍然一失神,杯盞斜過了。
江無月劇烈嗆咳起來,身子跟著咳嗽緊繃,顫抖。
水點點灑在,他白色的裡衣和被褥上。
姑雲閒手忙腳亂放下杯盞,輕拍他背脊,“不好意思,無月你還好吧?”
“咳咳咳……沒事,我自己來。”
姑雲閒重新給他倒了一杯水,她閒了下來,她開始又看江無月喝水。
他臉色白得透明,眉間還帶著痛楚的輕皺,蓮花印記也跟著皺。
美人病態,愈增其妍。
水杯放下後,他桃花薄紅一樣的嘴唇沾著水,輕微濕紅,透著水色。
姑雲閒舔了下嘴唇。
她彆過頭心想,怪不得西子捧心,令英雄折腰。
換我,我也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