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傳音鐘(1 / 1)

“你們怎麼……”蘇羽城舉著蠟燭驚愕地看著兩人。

地底幽暗昏黃的通道裡,鐘靈和謝堯意的身上掛著雪水,發絲上的雪融化了,變成水,滑進鬢發裡。

兩人皆是麵色青白,眼皮沉重,非常疲憊的樣子。

後麵謝堯意要施法給鐘靈供暖的時候,被她拒絕了。他們體力消耗太大,風雪又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沒必要再繼續浪費魔力。

“啪。”

壁爐裡的黃褐色木柴爆出火星子,蘇羽城在給兩人煮熱可可。

天窗外大雪飄飄,室內一片寧靜祥和。

謝堯意一腿曲起,一腿垂著,一手支在膝蓋上,手裡拋著個藍色的圓球。

那是個影像記錄儀。

“費了半天勁,終於把這玩意兒錄完了。”

他們之所以那樣堂而皇之地闖入儲之寂家,除了試圖探尋獨角獸角的蹤跡外,還錄下了他家中的巨額財產以及不同鎮上的新興物件,以及那些被冰封的屍體。

有了這些證據,知曉真相的鎮上人便會中斷對儲之寂源源不斷輸送的魔法之力。

屆時他們控製儲之寂,讓其解除霧氣,切斷聲源會更加容易;鎮上對蘇羽城一家的通緝也自然解除。

蘇羽城送來熱可可,商討了明日把鎮上的人集中起來的計劃後,便解散各自去休息了。

鐘靈從戒指裡取出一粒藥。

“咚咚。”房間的門被敲響。

鐘靈仰頭將藥吞服下去,感覺身體隱隱浮現的高熱被凶猛的藥力壓了下去,“請進。”

門板被推開,蘇羽城站在門口,“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你。”

“沒事。”

他遞過來一杯熱牛奶,“喝了好睡。”

“謝謝。”鐘靈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吧。”

蘇羽城叮囑道:“記得趁熱喝。”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鐘靈道:“有什麼事嗎?”

蘇羽城知道等危機解除後,鐘靈應該就會離開這裡。

有些話今天不說,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鐘靈眸光微微變了變。

他慢慢開口:“那天……謝謝你救我。”

“對不起,我讓你陷入危險。”

鐘靈無意再提起那天的事,“不用。”

“不管怎麼說,是把你扯進這件事裡來的。”

蘇羽城抬頭看她,目光殷切,“如果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你儘管開口。能幫的我一定幫。”

鐘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我沒有彆的意思。”他的臉在鐘靈的注視下有些紅了。

眼神試探著看向鐘靈,裡頭藏著期盼,“明年春天,這裡的藍鐘花就開了,很美,花冠是藍紫色鐘形的,和你的名字很相襯……”

“你……想來看看嗎?”他的瞳孔裡閃爍著緊張和局促的光芒。

那對美麗的淺瞳就那麼淡淡地審視著他,有一瞬間蘇羽城感覺自己藏在心底的那點情愫都被她看穿了,直直望向他靈魂最深處。

鐘靈沒作答,隻是從戒指裡拿出了一塊成色極好的翡翠擱在桌上,“謝謝你的牛奶。”

“這些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蘇羽城看著那塊翡翠,愣了一下,綠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傷感。

他自嘲地在心裡笑笑,本來也沒報多大希望的……

“不用了。”他道:“沒什麼麻煩的,這些東西也不值幾個錢。”

“還是收著吧。”鐘靈的態度比較強硬,“不管怎樣,也給你們帶來了一些不便和危險,我希望你能收著。”

話說到這份上,蘇羽城自然感受到了鐘靈隱藏在禮貌之下的疏離,那無疑是委婉的拒絕,給他留足了體麵。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謝堯意人未道,聲已至。

他的視線從桌上涼透的牛奶上掃過,再一聯想蘇羽城離開前的臉色和他意外聽見的幾個字,“一杯牛奶而已,有必要分的這麼清楚嗎?”

“什麼事?”鐘靈道。

“唷唷唷瞧瞧這冷冰冰的語調,那小子肯定被你傷透了心。”

鐘靈抬眸看他,掀起眼簾,“你很閒麼?”

謝堯意半點也不避諱,大喇喇地就想往她床上坐,被後者一屁股抽了起來,“坐凳上。”

謝堯意咬牙切齒地衝後者投去譴責的目光,而鐘靈視若無睹。

“有沒有人說過你孤僻難相處?”

“你說你的人情味都去哪裡了鐘靈?”話語中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也很好奇,為什麼有些人做起事來能這麼衝動無腦。”

“敢問你究竟是怎麼坐上鐮刀使魔的位置的?”鐘靈反唇相譏。

她這麼一提,謝堯意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乾嘛的。

他是為了冰窖裡推她的事情來道歉的。

怎麼一下子又跟她拌起嘴來了呢?謝堯意有些懊惱。

見謝堯意半天不說話,鐘靈道:“找我什麼事?”

在冰窟裡的那句“抱歉”是不含任何想法的自然而然。

但現在要在鐘靈麵前正經地說出來,始終還是有點……

“明天的行動……還有一些細節要跟你商量一下……”

那句“對不起”,謝堯意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

祭壇,大祭司辦公室。

據蘇羽城所說,鎮長每次有重大消息要宣布時,就會讓負責祭壇相關事宜的大祭司敲響傳音鐘。

聽見傳音鐘響,鎮民們就知道必有大事宣布,會立刻停下手中的事過來。

這天大祭司剛寫完文書放下筆,懶腰伸到一半就被幾個通緝令上的在逃犯人逮住,一刀橫在脖子上。

大祭司當即腿一軟就要栽倒,被其中那個跟得了紅眼病似的少年一把拽住。

大祭司對著唯一蘇羽城猛使眼色,求饒道:“羽城啊,怎麼說你小時候莫叔叔也抱過你,你總不能看著我一把年紀了死在外人手裡……”

溫潤如玉的少年聽了他這番乞求,麵色未變,“我們不會傷害您,隻是想拜托您幫忙辦件事……”

如果不是傳音鐘有它特定的敲擊方式,方式對了才能讓聲音傳遍整個小鎮,他也不想來為難這個老人。

“……”聽完幾人的要求,大祭司臉色一變,“這沒有鎮長的吩咐……隨便亂敲的話我會被革職的。”

謝堯意把刀貼近他的脖子,低聲威脅道:“老頭子,我勸你重新再考慮一下,能辦不能辦?”

大祭司一凜,瞬間正襟危坐,“好的好的當然可以。”

鐘靈:“……”

蘇羽城:“……”

謝堯意衝他們拋了一個“大功告成”的得意眼神。

大祭司顫顫巍巍地敲響了傳音鐘。

烏泱泱的人群在半刻鐘之內紛紛趕了過來,在圓形祭壇周圍圍成一圈。

到了之後,卻未見到大祭司與鎮長的身影。隻有那三個全鎮通緝的犯人站在圓台正中央。

戴著紅色耳釘的少年舉著個喇叭,開口:“大家好,不好也沒關係。”

鐘靈:“……”

“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你們在抓的通緝犯,我今天來到這裡,是要揭穿你們鎮長的真麵目!”

“他是個道貌岸然的獨角獸獵人。”

此話一出,舉座震驚。

底下立刻就有人不滿了,“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證據嗎?”

“獵殺獨角獸的,不是你們這些外來者嗎?”

“大家彆聽他說的,一起上!我們這麼多人,一定能把這幾個通緝犯拿下!”

嘈雜的叫罵聲不絕於耳。

謝堯意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藍色圓球高高拋起,一塊藍色巨幕呈360°環繞式緩緩在圓台周圍拉開。

巨幕中的影像隨著人的走動而變動,從珍貴的玉石、到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稀奇物件、再到被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死去獨角獸,最後是密密麻麻的被凍住的屍體冰雕。

看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謝堯意一一為他們介紹了他們所見的新奇物品的用途,並告知了鎮外世界的更新變革,他們的生活停滯,以及鎮長明知外頭發生巨變,卻獨自享受這些新興產品的事實。

雖然影像呈現在了眼前,但空口無憑,大部分鎮民都是一臉不信的神情,“既然外麵那麼好,他為什麼不出去?還要留在鎮子裡。”

“問的好小兄弟。”謝堯意看著他,深沉道:“權利這種東西,嘗上一點就夠讓人癡狂了。”

“外麵再好,他也無法做一個淩駕於萬人之上的獨裁者。”

他用食指戳了下地麵,“但在這兒,他可以。”

“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小鎮長,怎麼會買的起翡翠玉石?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我聽蘇羽城說,你們這兒原來有很多獨角獸。但因為有外人過來捕獵,所以獨角獸的數量才一下子變少。近些年你們為了防止外來人進入,弄了個幻術。”

“那麼照理說獨角獸的數量應該逐漸恢複,可我怎麼聽說你們能看見的獨角獸越來越少啊?”

“它們是都躲在森林裡不出來了麼?”

“不、不是。”他注視著鎮民,自問自答道:“你們很少能看見它們,不是因為它們藏起來了,而是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獨角獸。”

他說的斬釘截鐵,鎮民心中頓時一片惶然。

謝堯意看向巨幕,畫麵被定格在了泡在福爾馬林中的獨角獸屍體上,“一看這隻獨角獸頭上不翼而飛的角,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毫無疑問,鎮長儲之寂捕獵獨角獸拿去牟利。

獨角獸的眼淚和唾液具有治療的功效,在場有不少人的先祖都曾受過它們的恩惠,對獨角獸的深厚感情非同一般。

謝堯意的話立刻爆發了熱議。

但他還沒有停,轉換了畫麵,在巨大的冰窖中定格,“如你們所見,這些冰雕都是屍體。”

“不得不說你們這位鎮長真是癖好獨特,專門收藏彆人的屍體。”

“你們一直待在鎮子裡可能不知道,這些年來死在無邊之地的人可不少。”

“一直以來,你們以為的加強版幻術,實際上是一種能夠讓人產生幻覺,將周遭一切視為敵人,進行無差彆攻擊的詛咒之術。”

“轟”的一聲,這個消息一出,祭壇上瞬間炸開了鍋。

這些鎮民雖然痛恨外來者,卻從未想過要殺死他們。誰也無法忍受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自己的手已經沾滿鮮血的事實。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有鎮民提出質疑:“你說這是鎮長家就是鎮長家?證據呢?”

有人跟著附和:“對啊,搞不好這些都是用魔法偽造出來的。”

“是不是用魔法偽造的,去鎮長家一看便知。”鐘靈目光直直的望向人群中的一個方向,“你說是不是?”

“——鎮長。”她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

人們跟著她的視線齊齊轉頭,看見了隱藏中人群中的儲之寂。

人群自動給他讓出一條路。

“鎮長!”

“鎮長,你聽到剛才他們說的了嗎?不是那樣的對不對?”

“我說老儲,不介意的話我們去你家看看……”

“父親,這些通緝犯竟然敢汙蔑您的清譽!這次絕不能放過他們,請您現在就讓人把他們拿下!”儲司恍若一隻躍躍欲試的小虎豹般,瞪視著鐘靈和謝堯意。

“不錯,都是我乾的。”儲之寂道。

“什……麼?”儲司猝然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儲之寂。

儲之寂擠破食指,抬起手畫了一個法陣,無數藤蔓拔地而出,將身邊的人牢牢捆住。

“遭了!”謝堯意朝他的方向狂奔而去。

未等他趕到那些人身前,一排排的冰雕屍體就冒了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鐘靈的心往下一沉。

他這是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

她變幻出一把冰刃,拔腿衝了上去。

有人在驚慌地叫:“鎮長,怎麼會這樣,您為什麼要對我們動手?”

“難道這些外來者說的都是真的嗎?”

“本來你們隻要乖乖的把魔力給我,我什麼也不會對你們做,依舊是你們的‘好鎮長’。”儲之寂毫無憐憫地掃過他們的臉,“要怪就要怪這幾個不識好歹的外來者非要把事情捅破。”

他的冰雕隻是殘次品,除了魔力掉到從前的一半外,生命力也急速下降,破冰後隻能維持活死人的形態戰鬥。

不用一會兒就會再度死去,成為報廢品。而他已經在昨晚損失了大半的冰雕。

儲之寂沒想到這兩個外來者的實力如此強悍,這麼長時間的車輪戰居然都沒把他們耗死,還讓他們逃了出來,在祭壇之上曝光自己。

儲之寂心頭惱怒,卻也無意戀戰。

隻是看著冰雕們將兩人包圍,隨後非常有選擇性地綁了一批人帶走。

鐘靈和謝堯意想要護住自己不難,想要救下那麼多人卻不容易。

被帶走的都是些孱弱的女人、孩子和老人。

儲司望著這一幕,目眥具裂。不敢相信一直被自己奉若英雄的父親會做出這種事來。

見時機差不多,儲之寂落下一句,“下個月初一,如果希望他們還活著,就照例到祭壇上來,把魔力給我。”

如果不是魔力恢複需要時間,他今日就會把這些人的魔力全部取走。

儲之寂讓冰雕軍團圍住他,形成一個保護圈,同時藤蔓拽著人質慢慢後退。

謝堯意每每要突破冰雕保護圈攻擊他,儲之寂就扯一個鎮民擋在麵前,逼得他隻能緊急撤回魔法。

手段不可謂不卑鄙。

在謝堯意黑沉的臉色中,儲之寂獰笑著扯開嘴角,“蠢豬。”

下一秒腿部傳來一陣劇痛,刺骨冰寒瞬息之間浸透了整個腿部,儲之寂腿一軟倒了下去。

鐘靈琥珀色的眼瞳裡毫無情緒,“蠢豬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