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將“嚇暈”的柔弱人類拖回山穀裡。
祝之漁雙目緊閉,看起來虛弱極了。
【鬼王離開了。】係統提醒她。
“走了?”祝之漁悄悄睜開一隻眼睛打量周圍環境,確認危險已經遠離,這才鬆懈下來。
“呼,暫時安全了。”
她開始嘗試自救。用力掙了掙纏住手腕的藤條,沒什麼變化,又抵著一旁的岩石鋒利邊緣來回摩擦半晌,抬頭一看,植株表皮光滑得很,沒一丁點兒破損。
邪門,鬼域裡生長的東西不是一般的邪門。
祝之漁手臂酸痛,遂不再花費力氣,喊話係統:“轉人工,幫我解開枝條。”
陪伴係統腆著臉,笑得心虛:【抱歉,係統不會施法,無法滿足您的需要。】
“那麼,你給我找一件法器,用法器割斷藤蔓總行了吧?”
祝之漁看過一些小說,書裡的係統堪稱金牌輔助,金手指大開,素材庫裡應有儘有,像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豐富。
【實在抱歉,】係統笑得更心虛了,【您的陪伴係統版本過低,無法匹配素材庫。】
“……”
祝之漁疑惑:“你能會什麼?”
【版本1.0為您提供世界運行規則與基礎資料。】
“就這?”
【就這。】
“沒了?”祝之漁不死心,又確認一遍。
【沒了。】係統破罐子破摔。
“太欺負人了!”
祝之漁這才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艱難。
她是個炮灰女配,沒有主角的金手指。遇到危險時係統不會保護她,遇到困難時也不會給她提供輔助打臉所有人。
【高端的係統隻服務於高級角色,而您,隻是一個配角。根據匹配規則,您隻能適配最低等級係統。】係統看出了祝之漁的不滿,存心挖苦她。
帶了這麼多年npc,這屆宿主絕對是它帶過的最差一屆學生。
“我看未必,”祝之漁很樂觀,“也許是田忌賽馬式的匹配方式呢?上等的我搭配最沒用的你。”
係統又羞又惱,攻擊她:【你若有真本事,又怎會被區區藤蔓困住。】
祝之漁氣笑了,活動手指,胡亂結印:“在仙俠世界的設定裡,但凡我會一丁半點法術,早就一把火燒了這些植株脫身,用得著呼叫你……”
話到嘴邊,她突然愣住了。
一小簇火苗倏然憑空出現,隨著她的手勢落下,將藤蔓烤出一片焦黑。
係統也震驚了。
“我……隻是隨便舉個例子……原身祝虞竟然真的會法術?”
她動了下手指,又試了一次。
視野一亮,火苗“唰”的落在枝條間,劈裡啪啦燃燒起來。
【火!是異火!我們有救了!】
係統一掃低沉情緒,瞬間歡呼雀躍起來。
祝之漁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她記得初始資料中記載,祝虞自小漂泊吃了很多苦,沒有讀書的機會,沒有接受過啟蒙教育。靈根毀壞,她根本修不成法術,因此在人才濟濟的天鏡宗中備受排擠。
可是……
溫暖的光暈映在漆黑瞳仁中,祝之漁看著眼前越燒越旺的火苗,心裡暗暗有了一個決定。
係統問她:【脫離困境後,下一步宿主有什麼計劃。】
她說:“回人間,回天鏡宗。”
係統正在查閱鬼域資料,冷不丁被她這話驚的一愣。
【宿主的活動範圍限製在鬼域之內,不能違背命定規則離開。】
“不,”祝之漁堅持道,“我一定要回去人間。”
“你說祝虞沒有自己的結局,沒人在意她一個小小炮灰。我既然用了她的身份,便應當做些什麼。”
祝之漁將燒斷的藤蔓撇開,踩著碎石與枯枝慢慢往外走。
“我想為自己寫一個結局,不管是好是壞,生天或是死穴,都是這段人生的終點,總好過自己的命被他人釘死在筆底。”
***
祝之漁沿著山穀間的縫隙一路往前走。
陌生的環境裡危機四伏,她隻能憑借直覺與運氣去賭一把大的。
【宿主,】係統提示前方位置,【是忘川。】
忘川橫亙於鬼域黃泉道之間,乃亡靈必經之道。亡靈由人間墜入忘川,擺渡人引路,去往鬼域。
若想離開鬼域,必然要涉過忘川。
祝之漁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沒入水中,試探水深幾何。
“好冷!”
手指甫一觸到水麵,便縮回袖子裡不斷嗬氣取暖。
“怎麼辦啊,”祝之漁搓搓手,“水太冷了,遊不過去,我也不會飛,怎麼能渡過忘川。”
她一時想不出辦法,抱起兩瓣巨大的蚌殼遮掩自己,躲在岸邊默默觀察。
頭戴鬥笠,背負厚重龜殼的老人劃著草船悠悠自水中漂過。
“老伯!”祝之漁猶豫了下,壯著膽子叫住他。
老伯聽見聲音,抬起頭茫然地四處張望。
隻見蚌殼間露出一顆明珠,他老眼昏花,再打起精神仔細一看,紅衣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滿眼期冀望著他。
老伯撐著手中竹篙,往水中斜著一滑,小船便輕盈地漂往岸邊。
“老伯。”祝之漁鑽了出來,頭發蓬亂鬆散,發絲間夾著幾片葉,看著很是可愛。
“我可以搭一程您的船嗎?”
“當然。”老人很爽快地應了,彎腰搬移船上的酒壇,挪開乾淨地方熱情邀請祝之漁落座。
小船晃晃悠悠涉過水麵。
祝之漁坐在窗邊,頭一回真真正正看清楚鬼域景象。
河畔,一名姑娘對著河水照鏡梳妝,水麵映出的卻是一張男子的麵孔。
模樣清秀的青年坐在河畔,任世間紛紛擾擾,他隻安靜地坐著,蘸取河水用刻刀一點一點,專心致誌雕琢手裡的小物件。
奈何橋上,一名撐著白傘的年輕公子匆匆逆行而上,神色焦急,於亡靈間頻頻問詢:“請問,您可有見過我娘子?她頭飾白紗,衣繡銀質蛇紋……”
“他們都是夙願未儘,鬱結於心的遊魂。”老伯又撐了一竿,見這姑娘好奇,便主動為她解惑。
“心事未了塵念未斷,肉身雖滅,魂靈卻不得安生。亡魂始終遊走於忘川河畔,遲遲不肯渡河步入輪回往生之路。”
老伯一手叉腰,撐起竹篙歇歇手。
“都是可憐人,不肯赴輪回之道,便要承受魂飛魄散的痛苦,再無來生。”
“竟然有這麼多遊魂寧願魂飛魄散,也不願釋懷生前事。”祝之漁舉目望去,一眼望不到亡魂隊伍的儘頭。
“從前並不算多,隻是近百年間禍事駭人,人間死傷無數,這才積累了這般數目。”老伯道。
“禍事?”祝之漁轉過身,“天災還是人禍?”
老伯道:“是天災也是人禍。”
船慢慢停了下來,靠近岸邊。
“到岸了,這兒是鬼主的宮殿,有些事老頭子不方便在這裡說。”
祝之漁從船艙裡鑽出來,剛伸腳踏出一小步,聽到老伯的話突然身體一僵,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老伯,您……您說……什麼?”
祝之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裡是誰的宮殿?”
“鬼域的主上啊,”老伯熱情地給她介紹,怕她沒聽清又說了一遍名號:“酆都鬼王。”
祝之漁如遭雷擊,頭腦一片空白,已經聽不清老伯後來的聲音了。
“老伯,”她心涼半截,“您、您這船行往的地方,不是忘川對岸呀 ”
“不是,”老伯樂嗬嗬地搬著酒壇子,“鬼王大婚,這船是往行宮來給賓客送酒的,今夜便停在岸邊了。”
祝之漁要哭了。
她怎麼歪打正著自己送上門了。
***
鬼域的宮闕前殿賓客宴飲,分外熱鬨。
祝之漁反其道而行之,偷偷摸摸專往僻靜處溜。
【抱歉,宿主,搜尋不到行宮內部路線,無法為您導航。】
“好吧。”祝之漁本來也沒打算指望這係統。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誤打誤撞闖進寂臨淵休憩的那一間。”
祝之漁深吸一口氣,做出選擇,往右邊路口邁出艱難的一步。
第二步,第三步,前麵道路寬敞,她越跑越快,腳步越來越輕鬆,周遭山石掩映風景秀麗,一回頭,隻見巍峨壓抑的鬼域宮闕被遠遠甩在身後。
她成功逃出來了!
祝之漁腦海中炸開喜悅的煙花,從未覺得風是如此的舒坦,流水是如此的動聽悅耳。
等等!
石壁後傳來的水流聲……
祝之漁扒住山石,悄悄探出腦袋:
泉池水霧繚繞,清寒沁骨。
泉水鳴濺,當中一道身影正靜坐閉目冥思。男子額前碎發浸濕,水珠沿著蒼白的麵頰滑落脖頸,深入半敞的衣襟裡,男子長發披散開來,浸入水中。
目光再往下滑,便是他腰腹以下幻化出的龐大蛇尾……
祝之漁大吃一驚,猛地捂住嘴巴,生怕驚恐之餘會發出聲音。
畫麵太具衝擊力了。
酆都鬼主竟然還有另一重人蛇形態。
“救救我救救我……”祝之漁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離開,她得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裡。
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試探著剛想……
“誰。”
背後驀地傳來一道冰冷淩厲的斥問,砸得人頭腦嗡嗡手腳發軟。
祝之漁一顆心瞬間提至嗓子眼。
事已至此,她拔腿便跑!
“過來!”
池中男子又一聲斥責落下,蘸水的寬袖一揮,濃重黑霧瞬間湧出,越過石壁重重擊向祝之漁。
祝之漁瞳孔驟縮,生死一刹那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手腕處突然顯現出原本消失的紅繩,閃爍著淡淡光亮。
殺氣騰騰的黑霧猛地被那股力量撞散了。
祝之漁愣了一下,不知發生了什麼。
她低頭去看,隻見那段紅繩像是印入了她的血脈裡。
“嘩”一陣陣水聲響起。
寂臨淵自水池中直起半身,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盯著她:“是你?”
“我……我……”祝之漁清楚,事已至此,她躲不掉了。
她把心一橫,突然躍入水池中。
她撲騰撲騰爭分奪秒遊到寂臨淵麵前,撲了上去。
祝之漁抱住長長蛇尾,求生欲極強:“我是專程來洞房的!”
剛喊出聲來,她忽然臉色一變。
不……不對。
手感不對。
祝之漁猛然想起一些科普。
蛇有兩根,還帶倒刺。
她倒吸一口冷氣,盯著寂臨淵漆黑的眼瞳,嚇得瞬間魂飛九霄。
“我……我又不想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