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家主將手中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怒聲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童家其他族人麵麵相覷,一個個噤若寒蟬,最後,還是童家主的同胞兄弟,大著膽子上前道:“大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童家主沒有答話,神色陰沉地站在原地,他心中現在也有些沒底。
他之所以沒有放棄清風寨,一是因為貪婪作祟,二是因為他對清風寨的實力有信心。
在他看來,雖然福佑公主帶來的軍隊剿滅了鷹嘴寨,但那是因為鷹嘴寨疏忽大意,沒有防備,才被乘虛而入。
他原本以為清風寨不會重蹈覆轍,可如今清風寨的破滅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碎了他的自以為是。
眾人見家主久久沒有回答,心中慌張,焦急詢問道:“家主,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萬一那些山匪供出我們怎麼辦?”
童家主聞言瞪了一眼問話的族人,冷聲道:“什麼山匪,我們童家傳承兩百餘年,一直秉承正道,怎麼會跟那些山匪有所牽連!”
族人瞠目結舌,結結巴巴道:“可是……可是那些山匪……”
童家主不耐煩道:“那些山匪不過都是一些賤民,他們的話怎麼能信?”
童家主的同胞兄弟最先反應過來,一拍掌道:“沒錯,我童家一向以詩書傳家,怎麼會跟那些窮凶極惡的山匪扯上關係?那必然是那些山匪隨意誣陷攀咬!”
此人的話若是傳到外麵,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荒誕之極。
什麼時候,在安州囂張跋扈的童家也能與“詩書傳家”四個字沾上關係?
但是此時,童家族人一個個臉上皆露出了然的微笑。
沒錯!
他們童家就是一個以詩書傳家的家族!
童家主看著眼前這副場景,滿意地點點頭。
但他內心深處卻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隱隱不安。
半月後,安州大大小小的山寨都被剿滅一空。
李相宜將卷宗呈遞於聞時安麵前。
聞時安打開卷宗,一目十行地掃過,而後微微一笑。
果然,雖然大部分知情的山匪都三緘其口,但總有些像鷹嘴寨那個小頭目一樣無牽無掛的山匪願意開口。
聞時安轉頭看向王讚之道:“麻煩王副將帶人將各個家族的家主請到郡守府一趟。”
王讚之垂首恭敬應是,雖然福佑公主麵上還如平日一般溫和有禮,但他卻不禁感覺從心底泛上一股寒意。
麵對王讚之親自率軍上門請人,自然沒有家主敢推脫,一個個膽戰心驚地來到郡守府。
往日裡,這些在安州有頭有臉的各個家族的家主也是郡守府的常客,但從未有一次讓他們感覺如此可怕,如同龍潭虎穴。
藍家主看著郡守府的匾額苦笑,現在裡麵可不是正有個龍女在等著他們嗎?
藍家主一向自詡淡定從容,此刻內心深處也感覺到一股戰栗。
這實在不怪藍家主膽小,實在是當日在懷城外,聞時安給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過深重。
其實藍家主已經算這裡麵較為體麵的了,已經有家主看著郡守府的大門兩股戰戰,幾乎邁不動步伐。
待到了大廳之中,看著端坐於大堂之上的聞時安,有幾個心虛的小家族的家主,剛進門就忍不住雙腿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聞時安見狀,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看來這幾位家主是知道本宮請諸位前來所為何事了?”
諸位家主抬眸望去,隻覺福佑公主雖笑容溫和,但笑意卻未達眼底,透著徹骨的寒意。
跪在地上的家主們早已麵如土色,身體抖如篩糠。
其中一位家主額頭緊貼地麵,哆哆嗦嗦道:“還請……還請殿下明察,我等……我等皆是被奸人所惑!”
聞時安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哦?奸人所惑?不知是何等奸人,竟能讓諸位家主做出這等天理不容之事?”
一旁的童家主見狀,惡狠狠地瞪了那幾個小家族的家主一眼,強裝鎮定,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此事恐有誤會,我等對朝廷忠心耿耿,還望公主不要輕信小人讒言。”
聞時安瞥了童家主一眼,拿起一本卷宗扔到童家主麵前,道:“不如童家主先看看卷宗,再與本宮說說其中有何誤會?”
童家主彎腰撿起卷宗,打開一看,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這……這……”
聞時安微笑:“童家主,你能否告訴本宮,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誤會?”
童家主現在不僅額頭上冒出冷汗,背上也冒出一層層冷汗,很快就把裡衣浸透。
聞時安:“既然童家主說不出來,那本宮先說,童家這十餘年來,其實一直在暗中支持清風寨發展,讓清風寨從一個隻有十幾個山匪的小山寨發展成現在已有數百人的大山寨,平時你們為清風寨提供情報,清風寨為你們排除異己,或者若是你們看上了哪支商隊的貨物,低價強買不成,就指使清風寨在他們前進的路上埋伏,搶奪貨物。”
隨著聞時安的講述,童家主頭上的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地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童家主張了張嘴,聲音乾啞道:“這……這都是那些山匪故意栽贓陷害,還請殿下明察!”
聞時安似笑非笑道:“是嗎?那麼童家主家中的那座桐蔭仕女的玉雕,也是山匪故意藏在童家主家中的?”
童家主聞言膝蓋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記得那座桐陰仕女的玉雕,這是當時一隊從泗州而來的商隊帶來,當時他一眼就看中這座玉雕,但是商隊首領要價太高。
他雖喜愛,但舍不得出那麼多錢,於是暗中指使清風寨在商隊路過之時,將其屠殺殆儘。
得到這座玉雕後,他還曾專門開了一個賞玉宴炫耀,邀請安州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參加,所以現在他就算想矢口否認也來不及了。
聞時安看童家主無話可說後,繼續道:“還有其他的東西,需要本宮一一報出嗎?”
童家主此時早已沒了往日的威風,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殿下饒命啊!小人知錯了,還請殿下饒命啊!”
聞時安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將目光緩緩投向其他還站立著的家主。
其他家主見福佑公主目光投來,雙腿一軟,紛紛跟著跪下,其中包括之前還胸有成竹的藍家主。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洞悉福佑公主的計劃,她放出剿匪的風聲,就是為釣出那些按捺不住與山匪聯係的家族,然後拿住人證物證。
所以他故意沒有提醒其他家族,還想著用他們來平息福佑公主的怒火。
沒想到,福佑公主是故意讓他們這麼以為的,就是為了迷惑和分化他們!
藍家主麵色慘白,他知道藍家完了!安州所有的豪強都完了!
聞時安看著麵前跪了一地的各家家主們,怒極反笑:“諸位真是好本事,不僅合夥弄出了鷹嘴寨,還私底下各自扶持其他山寨,安州如今山匪橫行,真是離不開各位的大力支持啊!”
跪在地上的家主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回話。
片刻死寂之後,藍家主猛地向前膝行兩步,重重叩首道:“殿下,小人等人之前是鬼迷心竅,才會做下這等惡事,還請殿下看在我們往日對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給小人等人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其他家主見狀,宛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紛紛附和。
藍家主見福佑公主並未出聲打斷他的話,心中升起一絲僥幸,繼續道:“殿下,小人願意將家中大半家產獻給殿下,用以安撫那些被山匪傷害的黔首,而且,日後我們也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隻要殿下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獻出家產說是為了安撫黔首,實際是為了有個理由將家產獻給福佑公主,至於福佑公主從中拿出多少分給黔首,就看福佑公主自己的意見。
而且,他從福佑公主這一係列的動作可以看出,這位公主是絕不甘心在南越做一個空有名頭的吉祥物。
他們這些家族在安州紮根多年,若是都能為福佑公主所用,無疑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藍家主試圖用眼前的利益和未來的利益打動福佑公主。
聞時安凝視著跪在最前方的藍家主,她曾了解過安州各個家族的曆史。
藍家原本不過是安州一個普通富戶,三百年前趁著天下大亂,通過各種手段瘋狂掠奪資產,從一個普通富戶,搖身一變,成為當時安州最強的豪強。
這三百餘年間,安州各個家族之間此消彼長,藍家卻始終屹立不倒。
且藍家平日約束子弟,使其不可在外仗勢欺人,若是遇到災年,藍家還會給傭戶減免租金,施粥賑濟窮人,在安州名聲極佳。
若有這樣的家族願意投靠,對一個初至安州的人來說,無疑算得上一個強勁助力。
若是今天坐在這裡的不是自己,藍家主這一番話絕對能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