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又多收了五兩銀子,滿眼喜色把簡瑤趕到蘇哥哥那當牛馬。
簡瑤的枷鎖被解開,但腳鐐卻沒鬆開。
此時蘇培盛將她領到一座小帳內。
“簡瑤,此處有換洗的衣衫和沐浴的皂豆,衣衫是小男仆的,你穿估摸著有些大,你把袖子卷起來即可,你沐浴更衣後再去伺候爺。”
簡瑤聽懂了,是嫌棄她身上不乾淨,還要沐浴更衣,才能去伺候精貴的公子。
蘇培盛細細交代她該如何在四爺身邊伺候。
總結為一句話就是這位公子極為難伺候。
蘇培盛交代完,就準備退出小帳內,卻被簡瑤叫住。
“蘇哥哥,可否借佩劍一用。”
“你要做甚?你娘的事情我聽說了,你需想開些。”
蘇培盛以為簡瑤想自戕,驚得握緊腰間長劍。
“我娘新喪,我戴罪之身也無暇守孝,我想割發代首,以全孝道。”
其實替原主割發全孝道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簡瑤受夠了及腰長發的不便。
“你節哀順變。” 蘇培盛將佩劍出鞘,遞給簡瑤。
薄刃劍一沉,簡瑤攥住長發,手起刀落間,及腰的長發被割斷至齊肩。
“簡瑤,你糊塗啦!”
蘇培盛原以為簡瑤隻是割掉一縷發絲,沒想到她竟然將一頭及腰長發割成了齊肩短發。
她這哪裡是割發代首,簡直快要剃發出家了。
“蘇哥哥彆擔心,頭發尚能盤起來。”
“可..可你是未出閣的漢女,哪兒有姑娘盤發的啊?”
“蘇哥哥,我得趕緊沐浴更衣,免得耽誤伺候公子。”簡瑤岔開話題。
蘇培盛無奈搖頭,拔步離開小帳。
.....
馬車內,安靜的隻剩下妖孽..四公子翻書的沙沙聲。
簡瑤默不作聲跪坐在一旁,時不時端茶遞水,偶爾伺候四公子練字。
俗語有雲,字如其人,他的字飄逸雋秀,寫的詩詞更是文采卓絕,刻霧裁風,信手拈來。
除了忐忑,此刻簡瑤還有些尷尬和羞恥。
畢竟前幾日,四公子才親眼目睹她殺人。
從簡瑤入馬車伺候開始,二人都沒有說話。
此時四公子倏然放下手劄。
“還要殺幾人?”清冽的聲音震得人後背發涼。
簡瑤心虛低頭,沒想到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問她還要殺幾個人。
她攥緊拳頭,咬牙深吸一口氣。
“四個,也許是五個,我不知道,但至少四個。”
“爺幫你。”
簡瑤詫異抬眸,他眉眼依舊清冷,甚至不屑於抬眸看她。
她可沒忘記眼前的俊逸少年也是殺人狂魔,簡瑤閉眼,腦海裡充斥著被擰斷脖子的丫鬟死不瞑目的血紅雙眼。
“不勞公子費心,我自己可以,隻求公子念在我儘心儘力服侍您的份上,讓押差免去我身上的枷鎖鐐銬。”
“再求您將來能幫我收屍,您不必破費買棺材,一把火燒了屍首,揚了骨灰,讓我乾乾淨淨走就好。”
凡是求人必須要付出代價,這位四公子和押差一樣危險,她才不會以身犯險。
雖不知為何四公子並沒有揭發她殺人,但她潛意識裡想與眼前的少年拉開距離。
“你..為何如此?”
此時胤禛終於抬眸正視眼前的女囚。
她做的每一件事,總是出乎意料,他看不透她,愈發好奇。
簡瑤垂首:“出了山海關,押差就是地獄,他們才是最大的危險。死去的囚犯即便隻剩下屍骸,也注定不得往生,我不想躺在陌生人身邊配陰婚。”
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決絕與離經叛道,執意燒毀屍首,甚至連骨灰都揚了。
“好。”胤禛凝眉,語氣森寒。
從未料到,底層吏治竟如此腐敗,待明年他輪值管理刑部,定要好好整飭一番。
“多謝公子。”簡瑤俯身,恭恭敬敬磕頭致謝。
“你娘的事,抱歉。”
簡瑤愣怔片刻才回過神來:“不必抱歉,隻能怪我不合時宜的生病,沒人有義務救我娘,除了我。”
馬車內再次陷入沉靜。
連著兩日,簡瑤晚膳後回去點卯,押差老陳一定會親自挽起她的袖子,查看守宮砂是否消失。
入夜,崔氏坐在河邊偷懶,而簡瑤則彎腰賣力洗衣衫。
“快些快些,你這丫頭笨手笨腳,天都亮了,還讓不讓人歇息!”崔氏忍不住翻白眼。
“我來洗即可。”
“母親,辛苦您一會與我將洗好的衣衫抬到那兒,那邊的風大,吹一晚就乾透了。”
簡瑤仰頭看一眼密布蒼穹的漏鬥雲,天邊更有層層塔型黑雲隆起,很快就要下雨了,而且是雷雨。
“快結束了。”她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她盼這一日許久了。
“你這死丫頭就是事兒多,那樣高的坡頂,你在那支晾衣棍做甚!把衣衫放在火堆邊不成嗎?”
“母親,從前都是這般,陳官爺交代過,他的軟綢質地中衣必須陰乾,不能烤火,要放在風大的地方,旭日東升之前必須收回,從前我爬的更高。”簡瑤解釋道。
崔氏斜乜一眼站在樹下的兩個押差,便再也不敢抱怨。
二人將衣衫抬到坡上,稍微平坦的坡頂早就架好晾衣的木杆。
晾曬好衣衫之後,簡瑤就馬不停蹄地去準備四公子的膳食。
此時崔氏正蜷縮在火堆邊酣睡,倏然被陣陣由遠及近的驚雷聲嚇醒。
見簡瑤還在慢吞吞朝她走來,崔氏忍不住起身催促:“快些,官爺的衣衫該收了。”
“母親,您頭發亂了。”
崔氏一摸發髻,果然亂蓬蓬的,銀簪都歪斜了。
“女兒替母親梳頭。”簡瑤急步上前,拔下崔氏歪斜的發簪,動作靈巧迅速替崔氏挽了發,將發簪彆在崔氏頭頂的高髻上,簪頂斜飛朝天。
二人急匆匆往緩坡趕去,許多衣衫都被四散吹到地上,簡瑤乖巧俯身,跪在地上一件件的撿拾衣衫。
“快些快些!”崔氏站在木杆前,動作生疏的取下衣衫。
就在此時,崔氏發現簡瑤的頭發通通都詭異的豎起來了。
“怎麼回事!你頭發怎麼都豎起來了!”
頭頂上方一道道讓人膽戰心驚的電閃雷鳴漸漸壓過來,崔氏隻覺得渾身都在忍不住恐懼顫抖。
“娘...我害怕,您快來攙扶我一把,我嚇得腿軟走不動了,天雷要劈過來了。”
簡瑤此時蹲坐在地,雙腳並攏,抱頭藏膝間,無助啜泣。
“啊!!”崔氏嚇得拔腿就跑,可她才跑出兩步,卻整個人痛苦的尖叫起來。
轟隆隆,倏然一道驚雷伴著猙獰閃電乍現,徑直劈在了崔氏的頭頂。
一瞬間刺目的光芒在崔氏身上炸開,她的腦袋都被劈開,黃白猩紅的腦漿脊液迸得簡瑤滿臉都是。
崔氏周身都燒成一團火球。
簡瑤抱著腦袋無聲冷笑。
那支銀簪,本就是她刻意留給崔氏的催命符,今日天時地利,緩坡製高點與發簪這根金屬引雷針具備。
古代人將雷劈被視為天罰,認為惡貫滿盈之人,才會遭到雷劈的懲罰,那就讓她天打雷劈好了。
押差班頭老陳估摸著會被氣瘋,畢竟崔氏手上的刺青都沒來得及割下來,押差們都得扣錢。
被雷劈的屍首早就是焦炭,老陳一定會氣的對崔氏的遺骸瘋狂報複,讓她死無全屍。
崔氏該慶幸她被雷劈死,否則等待崔氏的將是更猙獰的噩夢。
簡瑤滿心歡喜,強迫自己擠出眼淚。
她抱著手臂含淚抬眸,卻猝不及防地與不遠處矗立在馬車前的四公子對視。
簡瑤的嘴角抽抽,不知該不該繼續假哭下去。
畢竟對麵的少年知道她最醜惡的一麵。
崔氏的屍首被怒不可遏的老陳拖到密林中,說是燒了,可兩條大黑狗回來的時候,卻撒歡的啃著焦黑的碎骨頭。
簡瑤壓下嘴角的笑意,起身去沐浴更衣,到馬車內伺候四公子用膳。
入了馬車內,她索性不裝了,反正四公子知道她是什麼貨色。
簡瑤此刻滿眼笑意,甚至忍不住歡喜的輕笑出聲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她趕忙低頭捂嘴竊笑。
兀地,她眼前多出一方素白的卷雲紋帕子。
“公子?”簡瑤愣怔抬眸看向四公子。
“擦淚。”胤禛言簡意賅,始終惜字如金。
簡瑤愕然抬手,指間觸及到一片溫熱,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淚流滿麵。
“在爺麵前,不必強顏歡笑。”
簡瑤微微欠身,用雙手接過帕子擦眼淚:“多謝公子,帕子我洗乾淨再還給您。”
“不必,賞你。”
“多謝四公子賞賜。”
其實這位公子除去性子冷清少言寡語不苟言笑之外,本性不算壞,比如此刻,他在板著臉安慰她,她聽懂了。
“以你的性子,今日這場天打雷劈,怕不是你原本的算計。”
“.......”
簡瑤總覺得四公子那雙銳利的墨眸翻湧間,總能輕易將她看穿,她心裡有些發怵。
在他麵前,她總覺自己無所遁形,於是乖巧回答。
“是,今日著實意外,雖也在我謀劃中,但並非首選。”
“我總共推演過十七種讓崔氏必死無疑的死法,沒想到她竟這般走運,選擇了最好的死法。”
“我原本謀算的上上策,是利用食物相生相克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讓她死,在她死之前,我會讓她嘗儘我娘遭遇的痛苦。”
“崔氏脾胃不好,卻又喜食醋,我絞儘腦汁,特意選了與醋相克之物對付她。”
“我每日都殷勤伺候她梳洗,她愛用花瓣汁液擦手和泡水喝,我就在花瓣裡加了些好東西。”
“那些東西與醋相克,我就把我的醋布統統給她,讓她日日都用足量的醋布蘸花瓣水喝,不出半個月,她將胃部穿孔腹痛難忍,直到內出血暴斃。”
“在她死前,我會用她換包子吃。”
“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