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這位朱姓先生雖然看出來我是新手,但是並沒有絲毫刁難我。
正是他的涵養和包容心,給了我信心。
這位朱先生的腳並不臭。他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從頭到尾溫溫柔柔。
“新來的嗎?”他輕聲問。
“嗯,是。”我埋著頭給他洗著腳,第一次給陌生男人洗腳,我承認我臉紅了。
我臉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我心底莫名覺得屈辱。雖然這位朱先生文質彬彬,並無任何對我羞辱的言行。
“新手價這麼高,很少見。”朱先生淡淡地說道,沒有刻意調侃的語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越發緊張了。我埋頭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朱先生的雙腳,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也是,你和那些剛入社會的小姑娘不同,你看起來像是有些社會閱曆的人了,你入這一行,一定是迫於生計無奈的選擇吧。不給你足夠的錢,你怕是不能願意留下來。”
沒等到我的回應,朱先生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嗯。”我還是不敢抬頭看他,隻是低聲應了他一下。
“你出來乾這一行,你老公和家裡人是怎麼想的?”朱先生輕聲問道。
“我沒有老公。我的家人隻有孩子。孩子太小,不知道媽媽到底是乾什麼的。”我低聲回道,繼續按照虹姐教我的手法,給朱先生按著腳。
朱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輕聲問:“這是你第一次給人按腳吧?”
我心虛極了,想著這都被他察覺了,想必多半是我沒按好他的腳,讓他不舒服了。
我悄悄深吸一口氣,更是不敢抬頭看他了,隻用極微弱的聲音回道:“如果哪裡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馬上改。”
“額,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按得挺好。”朱先生輕聲回道,隨即陷入了沉默。
約莫了過了十幾分鐘,我抬頭看了一眼朱先生,發現他閉著眼睛,應該是睡著了。
我給他把腳擦乾淨,蓋好被子,坐在一旁守著他,因為他隨時都可能醒過來,沒有到時間,我是不能隨意離開的。
大概睡了一個多小時,朱先生醒了,他看了看時間,起身離開了。
我也就順利“到鐘”下班了。離店的時候,領班的王大姐加了我的微信,把今天的工錢五百塊通過微信轉賬給了我。
王姐告訴我,今天這位朱先生,是虹姐特意幫我安排的。王姐說這位朱先生是常客,脾氣秉性極好,店裡的女工都願意給他洗腳,因為過程格外輕鬆。
夜裡哄孩子睡著以後,我特意給虹姐發微信表示感謝。
虹姐在微信上回複道:“塵一,你給我打工,我幫你是應該的。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今天是怎麼把師父惹生氣的?我已經好多年沒見他老人家生氣了。”
“師父很老嗎?為什麼你總稱呼他‘老人家’?我沒有故意惹他生氣啊,隻是他讓我喊他名字,我不願意,他就離開了。”我躺在床上回著虹姐的微信。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告訴我,我爺爺是他的晚輩。雖然我沒有看見過他的模樣,但是按照這麼推算,他是很老了啊。”
“哦……”我思索著,心中詫異,虹姐竟然一直沒有見過師父的麵容。
可我藏著心機,暫時不打算把自己看見師父樣貌的事告訴虹姐。
“對了,你剛才說師父讓你喊他的名字,師父的名字是什麼啊?我怎麼不知道呢……”虹姐追問道,並給我發了一個腦袋上冒問號的表情。
這……
“暮雨。”
“啊?師父的名字這麼詩情畫意?”虹姐還回了一個捂嘴笑的表情。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叫不出口。”我納悶地回道。
“沒事,下次我遇見他,我叫他的名字試試,說不定他能高興起來。”
“嗯,那好。”我不在意地敷衍了事。心裡還在忙著盤算著以後每天掙多少錢,一個月,一年,能攢下多少錢,算計著什麼時候能把欠下的債還清。
“你明天幾點能過來‘上鐘’?我好給你排班。”
“明天早上要帶孩子去醫院複查,明天下午應該能過來。”
“要不明天你從醫院出來後把孩子帶到我店裡來吧,我幫你看孩子。”
“那怎麼好意思,照看孩子很辛苦的。我還是送她去幼兒園吧。”我婉拒著虹姐。
其實心裡是覺得足浴店不乾淨,環境複雜,不適合讓孩子去。
“你今天晚上淩晨一點,有‘點鐘’,1000塊。幼兒園老師不能通宵給你看孩子吧,就算能,你放心嗎?”虹姐的這段回複裡,最紮眼的就是那個數字。
我當然想掙錢,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我是新來的,怎麼會這麼快就有‘點鐘’呢?這麼晚,是什麼人呢?”
“不是什麼人,實不相瞞,是個孤鬼。你肯來的話,明天天黑時趕過來就行,把孩子帶來,我能幫你看孩子。我把監控連到你的手機裡,你隨時能通過手機裡的監控影像看見你的女兒。”
如果不是窮怕了,誰會願意去跟鬼討生活呢。
“好。”我彷徨而無奈地回道。
“早點休息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隨時打我電話。”
“謝謝虹姐。”
手機安靜了,黑夜裡,看著孩子熟睡的臉,我卻無法安心入眠。
對於這份工作,我心裡很難適應,彆說要去跟鬼打交道讓我惶恐不已,單單是給陌生人洗腳這件事,就讓我心裡滿是抵觸。
可我要反複在心裡給自己洗腦,強迫自己去麵對,去學習適應。
這一夜,我又失眠了。天亮後,我帶著孩子來到醫院複查,做各項檢查,直到下午兩點多,我才拿到所有的檢查結果。
拿著一遝報告單和CT片到專家那裡詢問孩子的康複狀況,醫生說孩子的腦積水雖然被排空了大部分,但是又有新的腦積水在增加,而且腫瘤仍舊在擴散生長。
聽完這些話語,我隻覺得心底壓著的石頭更沉了。
我抱著孩子來到醫院門外,看著大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心卻仿佛在荒漠。
“媽媽,我想吃肉。”孩子在我耳邊乖巧地說道。孩子的聲音如荒漠裡一股清泉,叮叮咚咚,撫慰人心。
“好,媽媽回家給你做紅燒肉。”我抱著孩子溫聲回道。
回家後,我花了兩個小時耐心地給孩子做了軟糯鹹香的紅燒肉,孩子吃得很滿足。
吃過飯以後,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北方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彆快。
想到一會兒就得把孩子帶到足浴店,我又陷入無儘的焦慮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