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盲人目視前方,冷靜自持,絲毫看不出眼部的無神。
清冷而無畏。
清冷有餘,無畏倒不一定。
左手靠在金色龍椅上,帝玄按下心中沒來由的鬱悶,繼續道:“法師倒是會揣測。”
又是熟悉的感覺!
一空這種臨危不懼的性格,讓她非常熟悉。
眸中閃過晦澀神色,帝玄仍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聽說不露齋主死了,甚至與朕有關?”
帝玄沒有直接說不露齋主與一空不和,但此時在場的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外麵一直謠傳當今陛下打壓觀星齋,甚至暗殺齋主不露。
偏偏一空被不露趕出不久後又跟在帝玄身後,怎麼看都是一空與帝玄聯手害了齋主不露。
若說之前帝玄收下一空隻是為了獵奇,一空能說出她的身份足夠讓她忌憚。
那麼現在帝玄更多的是利用一空查明真相,不是沒想過讓戲龍衛去查探,但觀星齋遊離於皇室勢力之外,像觀星齋這樣的存在這片大陸上不止一處。
大陸叫回光大陸,大陸上三國鼎立,東北寧國,西北安國以及南方的一個國家。
這個國家便是觀星齋的源處,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為相關記載很少不得而知,就連觀星齋也是早早就有的存在。
前代的帝王不是沒有派人去打探,可毫無消息,久而久之隻能任憑觀星齋紮根。
索性觀星齋不會乾預皇權的更迭,更多的是為皇帝提供幫助,為民生、為太平。
這樣的助力作為當權者的帝王自然很是樂意,甚至觀星齋的地位暴漲。
但帝玄不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她沒有從小到大培養的、對觀星齋的敬畏與信任,甚至自稱為預測一脈的一空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神棍罷了。
但眼下她必須解決不露齋主死亡一事,否則不等她抓住暗中謀反的人她早就失去了民心。
原主能那麼容易倒台估計也有這個原因在......
心中有了計量,就連那點因熟悉感帶來的不耐煩帝玄全都往腦後拋了。
她想要做一個擺爛鹹魚,前提是自己守得住身下皇位和腳下國家。
個人情緒在大局麵前不值一提。
帝玄一直不屑於玩弄手段,但如果那些手段能讓她過得好一些,她也可以玩很多。
畢竟多多益善。
無論是零六六還是陸慕,都是她給自己留下的後路。
而一空,則是她新找到的路。
預測一脈,通天曉地?
真說起來確實神棍得很,但奈何真對她有幫助。
便是神棍那也是有用的神棍。
帝玄看向下麵坐在一側的白發少年,眉清目秀自有一股天人之姿,高冷清貴。
但他說出的話就不那麼符合天人氣質:“小道不知陛下在說什麼。”
大有一副隨時會說出「俺不知道」的樣子。
天人沒了,隻有一個疑似大智若愚的法師,法師還想騙吃騙喝。
他說:“如今小道不能待在攬月樓,不知陛下將小道安置何處?”
沒有任何羞愧,說得很是尋常。
就連帝玄這個慣性子厚臉皮的都有些怔愣,故意冷著的臉一瞬裂開痕跡。
帝玄:“......”
暗中守護的戲龍衛:“......”
不知一空是不是在試探自己,單憑他在攬月樓所展現出的能力,帝玄就不可能放他投靠彆人。
利器要掌握自己手上,儘管她還不知道一空是否是利器。
收回搭在椅背上的左手,帝玄隨意比了手勢:“法師若不想說便下去歇息,但朕希望朕是第一個聽到的人。”
這是在警告一空謹言慎行,若是旁人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
帝玄並不介意讓預測一脈換一個傳承人。
一名戲龍衛從暗處現身,一身暗紅色緊袖束腰飛魚服,服飾簡單而不缺大氣,這是帝玄選好的朝服,她需要將戲龍衛搬到明麵上上。
眾所周知,戲龍衛於五年前被仁和帝也就是幼帝帝玄廢除,如今若想讓戲龍衛不引人注意隻能重新創立一司,這也是帝玄必須收下攬月樓的原因。
攬月樓是京華第一歡樂場,雖不是什麼花樓,但比月竹館什麼的更重要。
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暗中的勢力。
從戲龍衛現身,一空動作很迅速側頭直直看著戲龍衛出現的方向。
麵色蒼白,大有命不久矣的感覺,泛白的瞳孔無神盯著右前方。
坐在上麵的帝玄同樣看到了一空的動作,反應很快,甚至比一般的正常人都快。
該說不說,這位一空法師給她的錯覺太多,一會是混不吝目無君主的反賊,一會又是深不可測詭異無比的神棍......
她仔細觀察過一空的雙眼,的確是一雙毫無神采不可能視物的眼睛。
戲龍衛行禮後很快上前靠近一空,低聲道:“法師,還請見諒。”
說罷,戲龍衛探出手想要攙扶一空,卻被一空躲開:“前方帶路便是。”
帝玄適時插了一句:“法師可要走好,朕來日再與法師一敘。”
帝玄早知道今日問不出什麼,畢竟在攬月樓時,他們說的也是來日再敘。
既是來日,自然今日敘不了什麼。
至於喊一空來,隻是為了方便將一空安排到皇宮中來,這也是一空在攬月樓蹲守她的原因。
畢竟不露齋主已死,除了她這個作惡殘暴的皇帝外,顯然與不露齋主不和的一空嫌疑也大,甚至他被轟出了觀星齋。
這是暗一告訴她的。
寧國的觀星齋本來就是預測一脈為主力,但這代的預測傳承人除了一空外,還有兩人。
但具體的戲龍衛並沒有調查出,知道是兩人還是一空身邊那小侍也就是一空的小徒弟山風說漏嘴的。
不論是不是故意說漏嘴,至少在攬月樓她被一空請進廂房時,她必須救下一空,也必須收留一空。
聽見帝玄如此說,那戲龍衛收了手退後一步:“還請法師跟在屬下身後。”
一空跟著走到中央空曠處,行了禮這才悠悠跟在戲龍衛身後走出殿門。
出了殿門,一空就被一旁的山風擁上,白色衣擺被他那隻有八九歲的徒弟扯住,眼角微紅小聲詢問道:“師父,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雖是這般問,但山風知道他們已經沒處可去了。
之前待在攬月樓是因為一空曾有恩與管事老趙,這才能在樓內尋到一份說書先生的事,可他們的蹤跡被齋內的人發現,攬月樓不能待了。
他們才剛走出攬月樓,就被戲龍衛「請」到皇宮。
一空揮手想要扯過衣角,奈何山風抓得緊,隻得無奈低聲道:“我等自有去處,你且鬆手。”
一空會這麼說當然是在暗示二人,畢竟帝玄說了來日與他一敘,況且如今他既是帝玄的人,又怎麼會少了他的去處。
在外麵候著的暗一:“......”
麵前一老一幼的對話自然沒躲過練過武的那名戲龍衛和暗一,頓了一下暗一忍不住道:“逐風,帶法師去他們的住處。”
“是。”
暗一雖然不在暗衛營,但戲龍衛還是聽命於她。
戲龍衛隻聽信於皇帝,而帝王的心腹是暗一。
知道暗一是原主最大的助力,穿書後帝玄同樣信任這位表麵冷酷無情實則忠誠為主的暗衛。
甚至比起原主或許對暗一存在忌憚,帝玄更加信任,甚至將自己突然失憶一事告訴暗一。
這樣方便暗一提醒她行事,同時不會引人懷疑。
能想出原書暴君角色的人,帝玄自然不是什麼足夠熱忱的人,但她能做到一件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畢竟十幾年囫圇念書沒學會什麼好的,就知道一些史實經驗。
多少帝王都是因為讒言聽信小人,而又因眾臣逆耳良言不采取而滅國。
沒那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帝玄深知自己不是做好皇帝的料,處理政務政務不會、權衡利弊怕把自己賣了,若想安穩擺爛到底,她隻能靠自己手下的能人。
不巧,暗一就是其中一個,忠心耿耿簡直沒話說,對旁人是一個大殺器但對帝玄來說,絕對是讓她安穩入睡的保障。
聽到暗一的吩咐,名叫逐風的戲龍衛轉身離開。
山風急忙鬆開手,小心翼翼跟在一空身後。終於得到解救,一空沒好氣道:“山風這時你倒肯鬆了。”
“師父,徒兒不敢......”
沒理會這對師徒的吵鬨,暗一向殿內走去。
玉石鋪成地板,殿內四根粗大柱子撐著,柱上雕刻著四大神獸的圖案,顏色各異顯得格外顯眼,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帝玄第一次看到時也是驚了一下,一半感慨工人技術的嫻熟,無論是浴火重生的朱雀,還是盤桓的青龍,這很是考驗匠人的技術,更遑論將圖案雕刻得生動。
至於另一半則是無語,雖然知道陸慕在裡麵搞了很多私設,但她實在沒料到陸慕竟然連柱子都整得花裡胡哨。
尋常的雕龍畫鳳不好嗎,還整這些四大神獸。
還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剛開始帝玄還滿滿的不可置信,但見多了她覺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