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要不是確定暗一是絕對的自己人,帝玄都快懷疑自己捅了麻煩窩。

無論是反派陸今文,還是無緣無故出現的新劇情,都在暗示一切都與設定脫軌。

明明穿書是帝玄自己選擇的,可隨著她在這個世界的停留,她需要解決的麻煩越來越多。

被迫地麵對一切。

可以掙紮,但掙不開。

房間內燭火搖曳,昏暗的影子影影綽綽,正如帝玄彼時不住搖擺的內心。

因為與零六六綁定,無論隔了多遠,帝玄都能與零六六交流自如。

此刻她正在詢問零六六。

“六六,關於這本書的劇情你還記得多少?”

在和零六六勾心鬥角試探中,她知道零六六看過原著,比起她和原作者陸慕,零六六對劇情的熟悉度更高。

樓下熱鬨再起,聲音紛雜,但有一個人一直被喚著。

——妙音公子。

那個在影房間裡帶著銀色麵具的男子,一身白衣清貴無比,更引人注目的是冰冷麵具下更為淡漠的眼睛,剔透好看,好似一對琉璃珠子。

這雙眼,總給帝玄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她不記得自己在哪見過這雙眼睛。

暗一站在一旁,正在為帝玄介紹觀星齋齋主之死懸案,絲毫不知道帝玄的思緒飄到了樓上。

“觀星齋齋主名不露是一空法師的繼父,上任齋主是一空法師的母親......不露齋主素來與一空法師不對付......”

不露齋主突然暴病而亡,一空法師的嫌疑最大,這也是堂堂法師竟到攬月樓賣藝的原因。

身為觀星齋最為神秘的預測一脈,人少卻實力最強,這也遭到許多門人的嫉妒。

好不容易能抓住一空法師的把柄,這些人哪肯放過?

偏偏眼下一空法師投奔了帝玄。

暗一瞧帝玄神色平靜,隻慢慢介紹觀星齋。

畢竟帝玄素來不愛管政事,更遑論這些宮外的事,暗一說得較多的還是關於觀星齋的秘聞。

樓下熱鬨再起,來來往往的達官顯貴,或尋自己的相好,或邀著三五好友入房飲酒作樂。

最鬨騰的還是中央的看台,新一屆守樓人已經選出來,是不曾出麵的妙音公子。

隻道驚鴻一瞥,清貴公子引萬女傾心,那一日才是真正的尚悅會。

即便他不曾出麵,還是碾壓眾人成了新一月的守樓人。

樓上歡聲樂聲不斷,其間還摻雜著說不清的曖昧聲,二樓儘頭的包廂卻很是安靜。

得知帝玄這位新主子在二樓,明麵上管事的老趙囑咐人將旁邊廂房故意空著,就連小侍們也不許去那邊。

老趙會這般也是因為樓主影的吩咐,並從影口中得知攬月樓效忠帝玄這個皇帝。

若說文盲寫古代小說有什麼好處的話,那就是格外不寫實吧。

在這個世界裡,並沒有士農工商的絕對階級製度,說是古代女尊背景,但偏偏摻了點幻言的水,比如觀星齋的預測一脈,但凡再厲害一些,都可以往修仙上靠了,帝玄也沒料到陸慕會寫出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神馬預測一脈。

“......沒多少。”玄六聽見帝玄的提問,停頓了片刻才老實回答。

若說劇情,原著也就十多萬字,再加上作者很會水字數,關鍵的劇情也就反派謀反,女配下位以及天降男女主。

甚至關於男女主的來曆還水了三章,三章!!

想起那本小說玄六仍覺得鬱悶,不愧是人寫出來的東西。

離譜。

玄六好似在忙什麼,含糊道:“這個世界的劇情已經崩壞,請宿主不要走捷徑。”

帝玄還想要說什麼卻意識到玄六主動切斷了彼此的「通話」,零六六都能幻化出人形,對於宿統間能夠以通話形式交流帝玄顯得很正常。

玄六本來就是一個比較悶騷且假高冷的統子,帝玄對此並沒有察覺出異常。

玄六說劇情崩壞這恰好驗證了她的猜想,作為閱書萬卷的書蟲,帝玄明白這正是因為自己而產生的蝴蝶效應。

按她對原主的理解,三日前那場暗殺根本不會成功,甚至吟留會被當場抓下。

在吟留在食具上塗抹劇毒時,暗一早就藏在暗中看到一切,甚至在早膳前帝玄就得知這事,那時帝玄還在吩咐暗一分散暗衛到宮外,玄六雖然在帝玄體內並沒有關心這件事。

皇宮之內儘是皇帝耳目,那一刻帝玄真正明白這件事。

她是故意放過吟留的,但原主是個暴君,本身就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性格。

即便沒有證據也會讓陸府脫一層皮,可惜玄六切斷了與帝玄的聯係,否則此刻他一定很驚訝。

帝玄猜得很對。

原文中暴君很是熟稔地解決暗殺一事,下令處死那個宮侍,也就是吟留。

就地解決,暴君動的手。

宮人們才將東西擺放好,準備行禮退下時就見一道白光,站在最邊上的宮侍人頭落地。

紅色液體噴灑在玉石地板上,旁邊的宮人身上還濺著點點血珠。

沒有一個叫出聲,他們知道若惹帝玄不悅,下一個人就是他們。

血濺在藏青色布料上,過一會便不明顯了,可眾人麵上仍是惶惶神情。

被砍下的頭顱碰的一聲落在地上,驚恐得瞪大雙眼,不可置信而又懊悔。

玄六記得書中的描述——那一日,暴君沒吃上早膳,侍奉的宮人們也沒有用,因為他們上了黃泉。

短短一句話,隻覺得後背發涼。

說是暴君都快抬舉了!

而後暴君借老太師陸榆生辰一事暗中鬨了一場,莫說什麼生辰宴。

不算什麼大事,隻是讓人小放一把火燒了陸府大半個宅府,反派陸今文那時被關在後院柴房,因靠近水邊湊巧免了災。

待眾人發現時,陸府嫡長公子竟衣衫破舊躲在柴房。

不算上破舊,不過是陸今文常穿的那套白衫,洗得發白。

陸府本就很受文人臣子的擁揼,卻鬨出陸府主郎苛刻嫡長子這一醜聞。

這事在民間久久傳聞,這也為後來反派陸今文謀反一事埋下引線,陸今文抓了陸榆、陸朝等人並舉兵起事,眾人並不覺有什麼不對。

一個常年被當家郎君壓著的庶子,會這般也正常。

說是嫡長子,但凡與陸府有來往的都知道不過是庶子養在正房下罷了。

暴君的這把火可不是隨意放的,有戲龍衛在知道一些密不透風的消息也不過輕而易舉,她知道陸府的情況故意挑了這天。

就連發現陸今文的人也是戲龍衛偽裝的下人。

說不上什麼狠毒,但足夠惡心人,還不會讓人察覺到。

哪怕是老狐狸陸榆也沒發現其中還有暴君的手筆,隻當是另一方的同僚搞事情,畢竟太師府可是絕對的保皇黨呢,陸榆是先帝為幼帝留下的人。

也是為數不多支持幼帝的臣子,至於為何支持估計隻有陸榆自己清楚了。

到底是受了先帝遺命,還是有心謀權。

暴君會留下陸家還是因為能替她處理事情,眾所周知暴君有一個很好的優點——擅於集思廣益。

想到自己創造的人物,帝玄隻覺心中一陣溫軟,無論在旁人看來暴君多麼可惡,在她眼中隻是一個貪玩的孩子罷了。

“主子?”

暗一正提到前代齋主不名與現任齋主不露的風流逸事,聽到一道輕笑聲止住話語,好奇問道。

難道主子也覺得那些傳聞是真的?

如此想著,暗一素來麵無表情的臉上難得有了其他神色,呆滯而有些恍惚。

“沒事,繼續。”

帝玄隨意擺擺手,正了正神色。

“是。”暗一低應一聲,繼續剛才的故事,“不名齋主與不露齋主本是師兄妹,但有一日......”

天色漸晚,本打算去牙行看人的帝玄度過一個下午,待在攬月樓一個小廂房裡,聽了一下午的八卦。

暗一表麵上是個冰山,但知道的八卦著實不少。

剛開始帝玄隻是想了解觀星齋,但等暗一說完觀星齋的事她又好奇陸府,暗一隻得從先帝開始講......

華京一處牙行,一個老年人站在門口,太陽快落山也不見等到的人。

這人正是受了帝玄的令前來的周如海,眼見著天色漸黑帝玄還未來,明白帝玄應該不會來了,轉身走出牙行。

動作利索不見老邁,顯然是有功夫傍身,走到暗處縱身飛向中央的皇宮,身輕如燕在房梁間走動。

等他回去時,帝玄已經躺在殿內,上挑的鳳眸半垂耷拉著,身下浮雕白玉軟塌鋪著細軟暖和的雪白毯子,看樣子應該是某種動物的皮毛。

暗一站在一側,口中還在講著話:“關於陸公子的生身父親,屬下隻查到陸府下人們喚他芸郎......”

初春尚料峭,帝玄一邊聽著一邊將毯子往自己身上扒拉,暗一仍一眼一板上述。

殿內的香並沒有焚上,顯然帝玄也是才回來不久。

哪怕是皇帝,也得顧及著皇宮宵禁,若擱平時帝玄可以偷偷回宮,但今日她在陸府露了臉,倘若晚歸那些臣子難免又會上書。

還是那句話,暴君雖然愛殺人但聽取意見。

有用的話是真聽,久而久之雙方竟達到一個和諧點。

一個負責提意見,一個采取意見就好。

周如海換了服飾,穿上淡青色宮服,點上鼎內的龍涎香。

白煙縹緲,帝玄虛著眸子看周如海的動作,撐著下頜若有所思。

香料是帝玄重新讓人調配的,入鼻隻有一股淡雅的檀香,清新而悠長,貪婪似的纏上殿內的一切。

想起觀星齋正在皇宮內,還有觀星齋不露齋主死亡一案,帝玄直立起身,身上毯子滑落在腰腹間。

“朕要見一空。”

“是。”

暗一行了禮轉身離開,至於帝玄整理好有些亂的衣領,轉身離開,留下殿內還在焚著的香。

瑞腦金獸鼎內火星紅豔,隱隱約約。

帝玄懶懶坐在上麵,見一空一襲白袍閒庭信步向她走來。

裡麵隻有帝玄和一空二人,暗一和小侍山風候在門外,一空麵上覆著一片白綾,正好遮住那雙失神的眼睛。

反正都看不見,遮什麼呢?

沒人攙著一空,但他還是走到下麵,神色平靜自然。

若非確定一空的確是盲人,帝玄都快懷疑自己被騙了。

一空走得不算很慢,行動間迅速,帝玄還沒看多久他就走到了下首。

“坐吧,法師。”

本想擺擺手,但想到一空看不見,帝玄支著下頜的右手沒動,隻懶懶道了一句。

一空沒有動,仍跪在下麵。

見天子,行跪拜。

半刻鐘後,帝玄才喚門外的二人進來。

小徒弟山風跟在暗一身後,隨後跪在一空身後,比起在攬月樓的從容,此時多了幾分畏懼。

瞥見山風臉上怎麼也掩不住的畏懼神色,帝玄懶洋洋道:“起來,賜坐。”

一空沒有動,他身後的山風也沒有動。

暗一想要上前被帝玄攔下,麵無表情看了眼二人,轉身離開。

“法師這是為何?”下麵二人靜靜跪著,一空神色冰冷,本就俊美的臉白綾襯得格外漂亮,而又有幾分可憐意味。

但一空脊背挺直不見彎曲,如同在攬月樓一般,倒是他身後的山風不自覺地瑟縮雙肩。

一空:“小道在請罪。”

至於請什麼罪,帝玄與一空都知道。

攬月樓,揣測君意。

收了手帝玄身體微微向後傾,靠在金黃色鑄就的龍椅上,身後盤桓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

“扶法師坐下。”

山風隻得引著一空入座,隨後退出殿內。

門關了,帝玄這才幽幽道:“法師不怕朕治罪嗎?”

入了座一空仍挺直著脊背,青氏衣袍垂落在腳邊,好似一截青竹,內斂沉默。

“陛下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