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保(1 / 1)

順著聲音的方向,那人褪去胸甲,也許是酒氣熱人身的緣故,“禦花園離那湖中亭那樣遠,爾等又豈能看清亭中人的樣貌呢。”

沈清沉雖不知原主與那女將間是否有舊情,可現在這樣的局麵,她開口為沈清沉說道必然是救她。

不然她也沒有彆的理由需要為了她犯險觸怒聖顏。

許是見事情有轉機,韋國師先開口附和道:“是呀是呀,永寧也許脾性有些頑劣,可絕不是那會濫殺無辜之人。”原主自幼便喜歡在國師府中玩鬨,說韋國師將她撫養長大絕對不為過,她會開聲為沈清沉說道可一點也不奇怪。

倒是太子太保先坐不住了,起身與韋國師爭論道:“若是無緣無故,那也便說是濫殺無辜罷。可如今長公主是與那潘刺史爭執,才錯手將他推入湖中,又談何生平品德雲雲。”

有這場宮宴在,沈清沉也算是看清這群大臣身處何黨何派了。望著這眾生相,有人一言不發全為自己那頭頂的烏紗帽,有人卻為了自己的主子爭個麵紅耳赤。

可太子與太保顯然忘記了一點,沈清沉是否真的殺了人,那湖中人又是否真的是沈清沉,都不重要。

至少對皇帝來說不重要。

她至今未開口判了沈清沉的罪,無非是想要借眾大臣的口,替她的愛女尋一台階下罷了。

“今日既是為殷大將軍辦的凱旋宴,”沉寂許久的梁皇後眼裡隻有他的妻君,伴君多年,他自然也是清楚她的性子的,“眾卿家不妨先停一停,且聽殷大將軍一言。”

皇帝也揉著眉,點頭授意殷璽接著說下去。

“末將是不愛問朝政之人,也無意參與。”眾人明知她說的無非是些場麵話,可這些場麵話卻又是不可省去的。

畢竟要救沈清沉是真,不想把自己也搭進黨派之爭也是真。

“不過是覺得稀奇,方才長公主與末將傾談甚久,怎一轉身便成了那階下囚呢?”話音剛落,沈清沉也甚是詫異。

她也不禁想問“啥交情啊這麼拚命”,可還是生生地將話咽了下去,順著她的話接著說道:“是呀,本宮與將軍不過是離席散酒氣,怎就成了那殺害潘刺史之人。”

“你...”太保還想張嘴說道什麼,卻是被身邊的太子扯下了坐去,隻能悶悶地飲儘杯中酒。太子此舉是明智的,倘若對手隻是一個隻有母父疼愛卻無實權的沈清沉,要對付這樣一個紙老虎自然簡單。可如今站在她身後的卻是帶著赫赫戰功凱旋歸來的殷璽,即使未知兩人有何交情,現在暫且先收手看形勢也是最穩當的。

“殷愛卿所言甚是,”梁皇後將場上降至冰點的氣氛拉了回來,“這事還得再徹查,不得就如此草率地定了罪。”

眼見台階也被鋪好了,皇帝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些,“這事就交由韋國師徹查清楚,未徹查清楚前一乾人等均不得再在宮中多加議論此事。”

太子等人自然也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隻嗤嗤笑了作罷。

宮內侍衛均退下,許段笙也緩緩將沈清沉扶起,替她向皇帝謝了恩,將她身上細塵撣去,撫她的背道:“沒事了公主,沒事了。”

頭顱剛從龍頭鍘收回的沈清沉自是許久回不了神,無論許段笙跟她說什麼她也隻是癡癡地應下。直到宴席終了,人群散去,她才一點點回過神。殷璽恰巧從她身邊退下,她便伸手抓緊了殷璽,“你為何要幫我?”

她早會料到沈清沉有這一問,隻是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公主日後便知,如今隻當是末將賣公主個人情便是。”

走前她也拍了拍許段笙的背,細聲道:“好生照顧公主。”

“多謝。”沈清沉先一步出聲道,許段笙也跟著點點頭。

帝後為免兩人舟車勞頓,早已命宮人將長公主從前住的永寧宮打理乾淨,兩人也便就此住下。

兩人進宮未有帶眾多侍婢,於是梁皇後也命宮裡的二等宮女柯棠隨身伺候著。

夜裡無眠,不忍打擾身邊熟睡的許段笙,沈清沉起身披了錦裘便出了門。

她剛推開門,坐在門口守夜的柯棠便驚醒過來。

為免貴人夜裡有吩咐,房門總有一兩宮人值夜,她也不例外。“殿下天色已黑,可是有何吩咐?”她支起身向沈清沉行了禮,又恭敬地垂下了頭。

不得不讚歎是梁皇後手下教出來的可人兒,不該看不該問的她也便不打聽,隻是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柯棠可有相熟的人在敬事房?”沈清沉還是沒能將宮宴上的事忘卻。

“敬事房?”她疑惑地抬起頭,又迅速低垂下去,眼睫不時眨動,“公主是有何要事吩咐敬事房?”

始終是自己的女官用著順手,即使是柯棠這樣循規蹈矩的伶俐宮女,在沈清沉看來都不如李崎萬分之一好用。

起碼不必事事明說,隻需一個眼神便可隻其意。

想著她又打量眼前的柯棠,身著粉色交領大襖,下身則是素色褶裙,與她記憶中那小宮女相差甚遠。

“宮女是有兩套服製嗎?”

“回公主,宮中會給每位宮女發放四套服製。”

“當中可有襦裙樣式?”

那人搖頭,欲言又止,“襦裙...”

“本宮不喜歡彆人說話說一半。”沈清沉有些惱了,“你隻管說便是,”

“是,”柯棠將頭垂得更是低了,“奴婢今日聽說太子爺得了批襦裙,賞賜給了宮人,不知...”

“又是太子。”聽後沈清沉則是恨恨咬牙,也不知原主與太子到底是有多苦海深仇,要這般害她,“沒事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柯棠點頭,悻悻然告退。

“殿下...”方要回房的沈清沉轉身便撞入許段笙懷中,“可是因今日事失眠了?”

她長歎道:“太子恨我。”

卻見許段笙臉上茫然,旋即又恢複明媚笑意,將她摟入懷中,“段笙慕你。”

沈清沉像是被突如其來的糖衣炮彈炸了個措手不及,隻抬頭看看他,又笑著相擁回屋。

次日喚醒兩人的是宮人喧鬨聲,沈清沉推門,隻見在門前清掃的宮女嘴裡念叨什麼“死人”。

眾人見沈清沉便也將嘴巴緊閉,“大清早的,主子就這麼教你們規矩的?”

“可是宮中發生什麼事了?”她也並無興師問罪之意,原主失權已久,宮人均是有宮宴才會被召集到她這永寧宮來,自然也是沒那麼好用。

可見眾人依舊垂著頭,那嘴巴抿成了細線,她又厲聲道:“說。”

宮人均將頭低垂,沈清沉指著其中一位接著問:“你說。”

那宮女惶恐地抬頭望她,又立刻將眼望向地麵,“是,是...今日禦花園清掃,有人發現湖中女屍。”

“?瘋了。”她自然也料到,多半是昨夜那帶路小宮女,被太子遷怒,招致橫禍。

說罷她便急衝衝地要走出宮去,半途卻又折返。

倒不是她不想去,“柯棠呢?喚她來隨本宮到禦花園一趟。”

眾人散去,許段笙才剛將粉黛敷好,迎出門,挽沈清沉手:“段笙也陪殿下去吧。”

宮中侍衛將屍身打撈起,那女屍已腫脹難分,唯有身上單薄襦裙十分亮眼。趁著眾人行禮,沈清沉才瞥見那眾人圍起的女屍,記憶裡那恐慌萬分的花季少女如今便躺在這冰冷的地上。胃中酸意湧起,衝刷過她的喉嚨,在她口腔中直打轉。與她鼻腔驚起的酸楚似是共鳴一般,在口鼻間流竄,連帶著昨夜未散儘的酒味在齒間揉作一團。她用帕子捂起嘴,用力的想將這股惡心勁下壓,可當舌尖觸碰,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許段笙撫她因嘔吐不斷抽搐起伏的背,柯棠則是在一旁不停幫她擦拭嘴角。

“公主…”許段笙望著她,眼底滿是心疼,“要不還是回宮吧。”

她擺擺手,順了順氣,擦去眼角的淚滴,那是因嘔吐而帶出的淚液。

“本宮沒事。”她強撐著走向那屍身,胃部仍止不住地抽。

“殿下,屍身樣貌十分難看,恐引殿下不安…”帶頭的侍衛伸手攔著,看一旁許段笙的顏色,又放下。

她蹲坐在屍身旁,顫抖著手,向臉探去,“是本宮害了你…”她將身上因濕水皺成圈的襦裙整理,重重地握她已無暖意的手,“都是本宮…”

許段笙也蹲在一側,摟她入懷,任她在胸口痛哭,不斷順著她披散在肩的秀發。

“我們回宮。”她長歎一口氣,“回雒州。”

她恨這太子忍心向這樣小的姑娘下手,更恨這宮中的波詭雲譎。

待到兩人到步雒州,遠遠便見了李崎在門口候著。

沈清沉見了李崎,慌亂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一些。

“這一行,辛苦你了。”她從許段笙安撫的手下抽出,又反是拍拍他的手背,對他笑著。

許段笙莞爾搖頭,“段笙隻要公主好好的,其他的便都不重要。”

她也暗暗羨慕著原主有這樣忠心的夫婿,對她死心塌地,好讓她在這世上也能多一份慰藉。

“殿下,”李崎見兩人的馬車便早早地單膝跪地迎著,“下官已去信羅綺莊老莊主,但至今未有回複。”

沈清沉早在宮宴當日便命人將密信送出宮去,連夜送至李崎手中。

據她了解,這羅綺莊是前朝舊臣致仕後,太上皇親自為其題字,才引得一眾達官貴人均愛在此訂製服飾。

單靠那湖中亭假扮沈清沉之人的裝束與她極其相似,便可知這栽贓嫁禍之事若無羅綺莊牽線,定不可能成事。

“對了,”她又想起白天的那女屍,“那小宮女...”

李崎苦笑著搖頭,“那小宮女出身低微,母親去世後就與父親寄人籬下,此行本是圖個出路,沒曾想...”

她握拳的手已將指甲嵌進了肉,手下的血從關節處滴落到地麵,“可還有活口?”

見李崎隻悻悻然垂頭,她的心更是沉了半分。

她穿來這半月,雖也經曆許多,卻從未像如今這般深刻。

“弱肉強食,是嗎...”這四字似乎在她心中深深烙印,揮之不去。

“提醒宿主任務失敗,已為您刷新任務列表

接取任務地點為:【羅綺莊】”

突如其來的係統提示瞬間切斷了她的思緒,她已經沒有可以遲疑的時間了。

“不好...”沈清沉轉身又登上馬車,喚李崎一同趕往羅綺莊,旋即又沉思。

“也叫上張仵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