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手機屏幕亮了。
明初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是條語音,三秒長。
鑒於她給此人微信備注是“好拍檔”,明初不敢在辦公室裡點開聽。
轉文字也不行,萬一那人說了些胡話,又有同事恰好路過看見,她還做不做人?
她在辦公室的人設可是積極健康女青年,絕不能被“好拍檔”一條語音拖下水。
明初戳了戳隻消下去三分之一水量的杯子,果斷拎起杯子,抓住手機,往茶水間走去。
進到茶水間,明初小心且儘量自然地帶上門,四下查看一番,確定沒有其他人,才解鎖屏幕,點進微信,長按,轉文字。
【好拍檔:今晚有空麼?】
明初倒吸一口涼氣:“嘶。”
她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將揚聲器靠近耳朵,輕輕點了一下語音條。
低沉悅耳的男聲從手機裡傳出來,勾得明初心癢癢。
又不止心癢。
明初假模假式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回複。
【有空。】
手鬆開,發送成功。
那邊很快語音回複她:【晚上見。】
明初剛準備回他“OK”,就看見那邊發來兩個字。
【好拍檔:我家。】
明初一怔。
她有些猶豫。
自從和那位成為“好拍檔”關係,他們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約在酒店,房錢輪流出。
偶有兩次去過他家。一次是因為他出差回國,明初作為他朋友的朋友,被帶著一起過去給他接風洗塵。淩晨散場,朋友一半各回各家,一半留宿他彆墅。明初最特彆,留宿主臥,繼續給主角單獨“過生日”。
還有一次是他說自己生病。明初心軟,怕他一個人病死在家無人知,本著人道主義去他家,結果稀裡糊塗半推半就又開始了。
明初並不願意去他家,她總覺得那是他的地盤,他們的關係還沒進化到能夠互相進入對方安全空間的程度。
酒店就特彆好,很公平,很安全——於她而言。
明初不肯輕易妥協,選了一個表情包回複。
輕點之後,兩人對話框的最下麵出現一個貓貓頭,睜著大眼睛在問“為什麼”。
那邊沒有回話,最上麵也沒有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明初皺眉,把手機息屏,反扣在桌麵上,去茶水間角落的冰箱裡拿了一瓶冰鎮飲料,咕嘟咕嘟兩口,企圖澆滅胸中之火。
火什麼呢?
明初的手機再無動靜。她麵色如常地坐回工位。
整個下午,都再沒有那個人的消息。
六點整,明初一邊收拾手機、車鑰匙,一邊憤恨地在心裡咒罵:
商言湛,你好樣的!
-
半個小時前,商言湛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進來一個大高個,雖然西裝革履,行為舉止卻透著一股子浪蕩感,大大咧咧往辦公室的長沙發上一靠,雙臂展開搭在沙發靠背上,兩條長腿放鬆地張開,脖子完全枕著靠背頂部,倒著仰頭去看商言湛的臉。
秘書端托盤進來,換掉商言湛桌麵上冷掉的咖啡,接著走到茶幾前,也給了沙發上的人一杯冒著熱氣的。
大高個支棱起來,端起咖啡嘬了一口,麵容扭曲地放下咖啡杯,抱怨道:“這麼苦,你喝得慣?”
商言湛不理他,他就又仰麵靠在沙發背上看商言湛。
商言湛被盯得不耐煩,沉下聲音喊他名字:“路野。”
大高個路野被喊得渾身一震,下意識坐端正,覺得還不夠,連忙站起來,正麵朝向商言湛,乖巧站直。
“小的在。”路野安分多了。
商言湛問他:“什麼事?”
路野如實回答,用難得正經的語氣:“我媽派我來看看你最近狀態咋樣。”
商言湛輕笑,又問:“你打算怎麼報告?”
路野忍住了撓頭的衝動,遲疑開口:“感覺……你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心裡積著什麼事兒?”
路野仔細回憶了最近的情況,商家和路家生意都好端端的,尤其是商家,股價蒸蒸日上,搞得路野他媽怕商言湛身體累垮,才讓路野得了份觀察彙報的臨時工作。
話說回來,他媽也真是的,不心疼自家兒子,反倒心疼起鐵人商言湛。
路野完全想象不出來,商言湛會因為什麼而心情不好,還有什麼事能影響到他這個鐵人。
商言湛收斂笑意,輕飄飄誇道:“你倒是會觀察。”
路野寒毛倒豎。古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他猜出來反而是錯。
難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雷馬上要爆麼?
路野心驚膽顫、一步一抖地挪動到商言湛桌前,手撐在桌麵上,傾身湊到不動如山的成熟男人跟前,小聲央求:“出啥大事了哥?你先給我透個底唄。”
湊近了,路野更清晰地聞到商言湛身上的香水味,一時間忘了正事。
“哥,你身上的味道挺好聞,什麼牌子的?”路野話頭轉得快。
商言湛聽到誇獎,難得真心笑了下,笑意一直停留在嘴角,淡淡的。
他好心情地告訴傻弟弟:“朋友送的,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隻是不想告訴路野,免得日後路野和他用一樣的味道。
路野還在追問:“誰呀?哪個朋友?你哪個朋友品味這麼好?”
商言湛沒握筆的左手忽然舉起,精準捏住路野湊到跟前來的下巴,用了點勁抬起,眯眼問他:
“這也是你媽讓你問的?”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路野左右掙紮,將自己的臉從商言湛手中解救出來。
哼,一看就知道是個妹子送的,老男人既然想秀就彆藏著掖著,彆不彆扭啊。
路野怏怏坐回沙發。
商言湛抬眼看他:“還不走?”
路野哀嚎:“我媽約你今晚吃飯,說什麼也要讓我把你帶走。”
今晚。商言湛下意識拿起手機,屏幕解鎖,畫麵仍停留在和備注為“債主”的聊天框。
大約一小時前,對方發來一隻軟乎乎的、睜大眼睛問“為什麼”的貓。
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
商言湛可能比明初本人更了解她的身體。每個月固定有一段時間,她會變得特彆饞。
他估摸著差不多是到時候了,所以才會提出她來他家的要求。
路野發覺商言湛詭異地出神了,想走近偷看他手機,被回神的商言湛用冰冷注視給瞪得坐下,膝蓋局促合攏。
路野咕咚咽下口水,小聲問:“有空嗎,哥?”
商言湛平緩吐出一口氣,太陽穴青筋跳了跳:
“等著。”
路野大概知道了,商言湛在等人回複,就像他等商言湛回複一樣。
可他路野能做商言湛的舔狗,商言湛這種人,又會當誰的舔狗呢?
路野轉頭去看落地窗。玻璃倒影上,商言湛盯著桌麵,好似在看文件,實則眼神落在文件旁的手機上。
彆以為他不知道,商言湛的屏幕一直亮著的!
路野心裡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食,他好奇得要死,可又迫於商言湛淫威,偏偏不敢問一個字。
六點了。
商言湛的對話框沒有任何變化。明初下班時間特彆固定,如果答案是同意,她早就回他了。
他左手張開撐住額頭,拇指和無名指分彆按住兩邊眉骨尾端,閉上眼睛,嘴唇緊閉。
他還是太心急了麼。
路野側過身偷偷瞧商言湛疲憊的神色。他感覺他哥是被拒絕了。
謔,此乃神人也。
路野剛打算喜滋滋地告訴他媽可以準備開飯,就聽見一聲突兀的震動。
商言湛亮著屏幕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商言湛垂眸,貓貓頭下麵出現一條新內容。
【債主:我去】。
【債主:[捂嘴笑]】
商言湛笑了。他幾乎能想象出明初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氣鼓鼓。
“我去”,一語雙關。
那哪是捂嘴笑,分明是威脅。
商言湛見好就收,立即回她:【好】。
想了想,又問:【要我去接你麼?】
商言湛沒打字,直接發的語音。路野聽到這種語氣這個問題,驚得眼睛都瞪大三倍,雙眼皮快被擠成單眼皮。
他就知道堂堂商氏集團掌權人在當舔狗,確認了!
那頭,明初剛走出電梯進停車場,被商言湛的問題惹得無語。這男的非要鬨得人儘皆知嗎?她都聽他安排妥協了,他能不能行行好,再安分一點。
明初果決回他:【NO】。
男人不再回她。明初鬆了一口氣。
她現在隻想快快樂樂地讓自己快樂,根本沒心思也沒精力去經營一些其他關係。
其實,她在商言湛身上偶爾會察覺出來一絲不對勁。但她又有點害怕僅僅隻是她自作多情。畢竟商言湛優秀得不似凡人,隻存在於商業新聞以及她身邊人的議論中,誰也不會把她和他放在一塊兒搭配。
現在這樣,挺好的。反正她又不缺愛。
明初是獨生女,被爸爸當成小公主在寵,出來上班也不過是因為不想在老爸的眼皮子底下工作。每個月她工資卡裡的錢還不夠她買一個包,就連和某位商姓好拍檔玩的房費都靠老爸支援。
她不是沒學曆沒能力,隻是她爸說,女孩子嘛,輕鬆一點,平安快樂過一生就行。
她聽她爸的,也覺得開心快樂就好。
約好了晚上去玩兒,明初打算抓緊時間收拾收拾自己,於是去了常去的一家SPA館。
明初坐在休息區等約好的美容師出來接待,趁閒暇時間,習慣性地刷起了財經新聞。
剛點開一條和她家公司相關的新聞,眼前的光線忽然被擋住了。
明初抬頭看向麵前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看起來比她媽略小幾歲,皮膚確實更年輕,可整個人無論打扮還是氣質,都像是暴發戶,有一種吃力的感覺,仿佛要拚命擠進某個圈子。
明初被擋住,自然不悅。
中年女人自上而下打量明初,目光半點不友善,甚至讓明初感覺到中年女人正在拿她與誰比較。
明初站起來,穿著平底鞋也比穿著恨天高的中年女人高半個頭。
輪到明初低頭看對方。
既然對方不說話,那她可搶占先機了。
明初聲音平淡冷靜,說的內容毫不客氣:“大媽,你眼睛不好找不到座位?還是說你有什麼難言之隱,需要我讓個座?”
中年女人臉色瞬間難看,明顯被噎,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明初歪頭看她,嘴角勾起不屑的笑,一雙眼睛彎著,盯住中年女人渾濁的眼白。
中年女人半晌憋出一句話:
“你不要以為你還能得瑟多久,你不過是個女孩子,始終比不過兒子的。”
明初笑出聲,反擊道:“我為什麼要和兒子比?”
中年女人手機鈴聲從手提包裡傳出。
明初低頭看了眼她的包,一隻特彆定製的Birkin,顏色豔俗,和它的主人一樣顯眼。
中年女人仿佛被手機鈴聲吵得恍然清醒,用複雜眼神瞟了一眼明初,一聲不吭轉身離開SPA館。
接待明初的美容師走到明初身邊。
明初腦子裡不知為何,殘存著“比不過兒子”這句沒頭沒尾沒道理的話。
她問美容師:“剛才那個人——你知道她是誰麼?”
美容師搖搖頭:“沒見過,應該是新顧客。您如果需要,我可以幫您查看一下她的預約記錄。”
新顧客?
明初聞言,更覺古怪。
但今晚還有約,不能被一個瘋女人影響心情。
明初壓下心裡的複雜情緒,對美容師點頭:“不用查,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