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榜(1 / 1)

李相宜將手中的一份試卷遞交於聞時安,道:“殿下,這位名為陳遠嵐的士子,關於大齊律的部分題目全部答對了。”

聞時安聞言,不禁露出幾分詫異之色,抬手接過試卷。

當初出卷,她特意增添大齊律部分,本沒抱多大期望,不過是想借此表明態度——往後在她麾下為官,必須對律法了如指掌。

這是她對未來臣子的一種考量,也是在向眾人展示她對律法的重視。

卻未曾料到,真有人能將這部分題目全部答對。

李相宜靜靜地侍立在一旁,看著聞時安翻看手中的試卷。

片刻後,聞時安合上試卷,輕聲道:“安州這麼多官員,多數對大齊律一竅不通,一個毫無官職的普通士子,卻能將大齊律熟讀於心。”

她聲音輕柔,卻在這安靜的屋中清晰可聞,仿佛帶著一絲淡淡的感慨。

屋中侍立的宮人聽見聞時安的感慨,眼珠子滴溜一轉,立刻滿臉堆笑,諂媚地奉承道:“正是因為殿下的英明,所以才吸引來如此英才投靠。”

聞時安隻是淡淡一笑,並未說話。

李相宜冷冷地看著出聲的宮人。

宮人見聞時安麵上並無被奉承的自得之色,又見李相宜投來冰冷的視線,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聞時安擺了擺手讓她退下,那宮人如獲大赦,這才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退到屋外之後,宮人心中懊悔不已,暗自埋怨自己的多嘴,她心裡清楚,自己以後恐怕再也沒有進內伺候的資格了。

宮人的事對聞時安來說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她又繼續翻看其他士子的試卷。

三日後,陳遠嵐站在郡守府外新增加的告示板前,看著上麵自己的名字。

即使他向來沉穩內斂,此刻也難以壓抑內心的澎湃情緒。

在當今大齊,官場的局勢錯綜複雜,官員的位置早已被世家大族牢牢把控。

普通士子若無世家舉薦,想踏入仕途,謀得一官半職,簡直比登天還難。

隻能低聲下氣地去投靠、巴結那些世家,爭奪從他們指縫間漏下的那一點點可憐的資源。

陳遠嵐在外遊學多年,這樣的事情見過不知多少。

隻是他明白自己苦讀多年,並不是為了給世家做馬前卒,成為他們的附庸。

他有著自己的誌向和抱負,不願去做那搖尾乞憐之輩。

若不然,憑借他的才學,隻要願意對世家彎腰,早就能謀得一官半職。

周勝餘站在一旁,看著榜單上並沒有自己的名字,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

儘管他早就料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心中也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麵對時,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但是,他終究是個豁達爽朗之人,很快就把這點失落拋之腦外。

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陳遠嵐的肩膀,笑著道:“恭喜陳兄,賀喜陳兄,你是第一名啊!”

陳遠嵐謙虛道:“若不是此次福佑公主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我也難有這樣的機會,今次也是僥幸而已。”

周勝餘感慨道:“陳兄過謙了,你向來才學出眾,能有今日的成績也是你應得的。”

陳遠嵐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止陳遠嵐與周勝餘,其餘士子也都圍在這裡,目光緊緊盯著這榜單,神色各異。

隻見一年輕士子激動的揮舞拳頭,臉上洋溢著狂喜之色,激動道:“我考上了!”

也有人站在榜單前眼眶微紅,黯然神傷,年紀越大越是如此,因為他們更加明白此次機會的難得。

陳遠嵐看著周圍這些人的不同反應,心中感慨萬千。

他轉過頭,對周勝餘說道:“周兄,此次考試雖已結束,但往後的路還長,肯定還會有下次機會。”

周勝餘用力點了點頭,眼中也重新燃起了鬥誌。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下次他絕對不會再讓機會從他手中溜走。

就在這時,從郡守府中走出一位內侍,朗聲道:“明日,殿下將在郡守府中宴請諸位上榜之人,還請諸位回去之後做好準備。”

下麵的人一聽福佑公主居然要宴請他們,不禁都激動起來。

要知道,福佑公主如今乃是安州真正的主人,若是能在她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就不愁以後的仕途不順。

宴席之上,眾人皆詫異於聞時安的年幼,但是因為福佑公主在安州的雷霆手段,倒是沒人敢小覷她。

宴席之後,眾人都得到了自己的任命,他們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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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陳遠嵐就帶著侍從站在大同縣縣衙門口。

縣衙門口,兩名衙役正有氣無力的站崗,看見有人站在門口,也沒有驅趕。

直到陳遠嵐帶著侍從要往裡走,他們才趕忙攔住兩人。

“這位郎君,這裡是縣衙,你怎麼能隨便帶人往裡走。”

侍從有些驚訝地看了眼衙役,心想這大同縣的衙役還挺有禮貌。

要是以往他見到的那些衙役,現在已經拿著棍棒上來驅趕了。

陳遠嵐不慌不忙地取出文書,道:“本官乃是大同縣新任縣令。”

衙役驚訝的打量著陳遠嵐,沒想到居然是新任縣令。

可他不識字,辨不出文書真假,便讓同伴將陳遠嵐引到正堂,自己則小跑著去找張錄事。

張錄事神色憔悴的麵對一摞摞文書,他上麵那些大人,都被福佑公主處理掉了,如今這偌大一個縣衙,居然隻剩下他一個錄事主事。

衙裡所有公務,也都一股腦兒壓在了他身上。

看著麵前越積越多的文書,張錄事忍不住絕望的閉了閉眼睛,這是上天對他以往生活太過悠閒的懲罰嗎?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雖然現在公務越積越多,雖然現在他一天隻能睡兩個時辰,雖然他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回家,但是起碼他還活著,其他同僚現在在地府中估計已經過了審判流程,正在地獄中受刑呢。

可就在這時,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心裡又忍不住泛起絕望。

不等進來的人說話,他就搶先開口:“外麵又出什麼事了,又是誰想要告狀?”

因著大同縣的豪強被福佑公主一掃而空,那些以往仗著和豪強家族有點關係就耀武揚威、欺街霸市的地痞流氓,全都變成了縮頭烏龜。

以往被欺壓的黔首就有人大著膽子前來狀告他們,張錄事揣摩著上麵的意思,就先把那些地痞流氓抓進了大牢牢。

其餘人一看居然有用,於是全都一窩蜂的湧到縣衙告狀。

這段時間,他一聽到有人過來,下意識就以為又有黔首過來告狀了。

衙役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是新的縣令大人來了!”

張錄事猛地站起身來,雙眼發亮:“什麼!縣令大人來了!”

說罷,他不等衙役回答,快步繞過堆滿文書的書案,頭也不回地疾步往外走去。

再見了,永遠做不完的文書!

陳遠嵐端坐於正堂上方,下麵是縣衙中現存的佐使雜役。

張錄事進來後,先看了陳遠嵐的任命文書,確認真假後,對著陳遠嵐行禮道:“屬下錄事張百川,見過大人。”

陳遠嵐抬手道:“張錄事無需多禮,這段時間辛苦張錄事了。”

陳遠嵐瞧著張錄事眼下烏青,明顯是很久沒休息好了。

張錄事連忙謙虛道:“大人過獎了,這是屬下該做的。”

陳遠嵐並不是一個喜歡和人寒暄的性子,不再多言,當下便向張錄事詢問起縣衙的現狀。

張錄事在來的路上,已經在心裡打好腹稿,麵對陳遠嵐的詢問,對答如流。

陳遠嵐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現在就讓人張貼告示,明日縣衙就開始升堂審案,辛苦張錄事今天就和本官一起,將這些案卷都先整理出來。”

張錄事笑容一僵道:“屬下倒是不辛苦,隻是大人一路上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整一二嗎?”

陳遠嵐搖了搖頭,神色堅定道:“公事要緊。”

陳遠嵐心裡清楚,因著上任縣令與豪強犯下的諸多惡事,自己若想讓縣中百姓信服,必須得先做出點成績。

目前來看,儘快審完積壓案件,是最快樹立權威的辦法。

等在百姓和縣衙眾人麵前樹立起權威,往後的整頓才能順利推行。

張錄事拱手道:“是。”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陳大人剛上任,難免要表現一番。

等案子審完,自己的悠閒生活就能回來了。

在安州各縣正緊鑼密鼓、如火如荼地推進改革之際,卞長史端坐於書房之中,麵色陰沉如水,死死盯著眼前的侍從。

他的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讓那笑意更添幾分森冷。

“啪!”卞長史猛地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摔在地上,瓷片飛濺,茶水四濺。

他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憤怒道:“公主的隊伍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我竟今日才知曉!還是從來自建安的內侍口中得知,你們究竟是乾什麼吃的!”

被他視若大敵的孫安吉,居然剛到安州就栽了,陛下還派人要把他押送回京。

而如此重大的一件事,他竟然全程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