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任(1 / 1)

就在梁棟還在心中反複權衡、猶豫不決之際,隻見趙仲文站了出來。

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動作行雲流水,而後微微抬頭,目光坦然地看向聞時安,道:“殿下,下官願為殿下分憂,留任安州。”

趙仲文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在這安靜的議事廳中格外清晰。

眾人皆詫異地看著趙仲文,沒想到他竟如此果斷的選擇站在了福佑公主一邊。

梁棟同樣看向趙仲文,他與趙仲文同僚多年,知道趙仲文其實是個極聰明的人,向來行事謹慎,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殿下,下官也願留任。”

趙仲文聞言,微微側頭看了眼梁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隨後便轉回頭去,神色再度恢複平靜。

如今安州雖亂,但也正是能一展抱負、施展拳腳的絕佳時機。

而且,相較於專橫獨斷,為人貪暴的卞長史,他自然更加看好行事果敢、心懷黔首的福佑公主。

至於福佑公主年幼的事,趙仲文自幼就有天才之稱,從來不覺得年紀小是什麼問題,他堅信能力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隨著趙仲文和梁棟先後表態,議事廳內的氣氛愈發微妙起來。

其他屬官們皆麵麵相覷,眼神猶豫。

就在這個僵持的時刻,屬官中站出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朗聲道:“殿下,屬下也願意留任。”

聞時安看到站出來的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隻見站出來的人赫然是周沐陽!

周沐陽對於其他人的視線視若無睹,此次機會對他而言,實在是千載難逢,他不想僅僅隻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屬官。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離開建安前,想起父親在書房對他說的那些話。

父親希望他能成為燕王安插在公主府中的一枚棋子,日後能夠找機會和孫安吉裡應外合鏟除卞長史。

麵對父親的交代,他表麵上滿口應承,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完成任務,可實際上,他的心中卻滿是嘲諷。

他心裡明白,周家投靠燕王一事在建安城並非什麼秘密,卞長史那般精明之人,又怎會對此毫無察覺,必定早已對他有所防備。

所以,自己估計隻是燕王安排在明麵上吸引卞長史視線的棄子,而燕王真正安插在公主府中的奸細另有其人。

自從父親打算拿他當犧牲品去陷害張大郎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認清了現實,深知自己隻能依靠自己,周家對他而言,早已靠不住了。

如今孫安吉犯下重錯,司馬的位置必然是保不住了。

這時候他選擇離開公主府,成為安州本地的一名官員,也能借口說是為燕王謀取安州。

如此一來,說不定還能從燕王那裡獲得些許支持,擺脫自己隨時能被舍棄的棄子身份。

有幾位官員見周沐陽也站了出來,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猶豫再三之後,終究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他們心中清楚,這簡單的“留任”二字,背後卻意味著一場前途未卜的站隊。

比起年幼且身為女子的福佑公主,他們內心深處其實更看好年長老辣的卞長史。

片刻後,見沒有人繼續站出來,聞時安神色平靜的點點頭,並未流露出絲毫的惱怒之意,讓人將沒有開口的屬官們請了下去。

屬官們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悵然若失,仿佛有一種自己錯失一次足以改變命運的重要機會的感覺。

待屬官們都離去,李相宜領著朱顯走進議事廳。

朱顯自郡守府離去後,一顆心便全係在了考成法之上。

回到住處,他將聞時安與他說的考成法反複思量,最終寫出一本初步方案,想要找機會求見福佑公主,請福佑公主過目。

沒想到就在朱顯想著求見福佑公主之時,就有福佑公主身邊的內侍過來傳話,福佑公主召他去郡守府,有要事與他商議。

他剛踏入議事廳,便一眼瞧見廳中站著三位身著屬官服飾的陌生官員。

朱顯定了定神,上前恭敬地向聞時安行禮:“下官朱顯,見過殿下。”

聞時安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溫和地說道:“朱大人免禮,今日召你前來,便是想讓您與這幾位大人相互認識一下。”

說罷,她抬手示意那三位官員:“這三位是公主府的屬官,皆自願留在安州,本宮希望幾位日後能齊心協力,治理安州。”

四人皆齊聲應是。

聞時安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她看向眾人,緩緩說道:“如今安州百廢待興,本宮決意推行考成法,整治官場亂象,這是關乎安州未來的大事,本宮之前已與朱大人商議過此事,接下來,便請朱大人為諸位詳細講解一番。”

趙仲文三人皆把視線投向朱顯,他們從未聽聞過考成法,想必這是福佑公主想出的新政策,也是他們即將在安州實施的政策。

朱顯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那份傾注了自己無數心血的方案,開始條理清晰地闡述起來。

在他講述的過程中,議事廳內安靜極了,眾人都全神貫注地聽著,時而點頭表示讚同,時而露出思索的神情。

聞時安看向朱顯,心中滿意,她果然沒有找錯人,朱顯確實是個人才。

朱顯講完後,聞時安率先開口稱讚道:“朱大人這份方案,條理清晰,切中要害。”

朱顯不好意思道:“屬下隻是在殿下的想法上補充了些,不敢居功。”

聞時安搖了搖頭:“朱大人自謙了,本宮當日隻是提出一個大概的想法,沒想到不過兩日,朱大人就拿出這麼一份方案,朱大人實在辛苦了。”

朱顯還要再謙虛,聞時安已經轉頭看向另外三人道:“你們對此有何疑問,不妨直言。”

周沐陽率先站了出來:“殿下,朱大人的方案確實精妙,但推行考成法,必然會觸動一些人的利益,恐怕會遭遇重重阻力,不過索性現在安州也沒有什麼官員。”

聽到這話,其餘幾人皆忍不住露出笑容,確實,現在安州官場也沒有幾個人了,那些人大都已經去地府報到了。

趙仲文此時緩緩開口道:“雖是如此,但是下官覺得,在推行考成法之前,我們還需做好充分的準備,其是要先摸清那些反對的勢力,提前製定應對之策。”

趙仲文此刻主要的防備對象乃是卞長史。

包括朱顯也都明白趙仲文口中的反對勢力是指誰,一時間,議事廳內,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氣氛愈發熱烈。

直到午飯時,幾人終於將那份初步方案補充完整,隻等最後在實踐中繼續完善。

此時的他們,神色間雖有幾分疲憊,但眼神中卻充滿了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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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嵐邁出郡守府,抬眸望向天際,隻見萬裡晴空澄澈如鏡。

“陳兄,留步!”

一聲呼喊突兀地從陳遠嵐身後傳來。

他聞聲轉身,隻見以往曾在同一位先生門下求學的同學周勝餘,正快步從郡守府中走出。

周勝餘步伐間透著一股利落勁兒,臉上帶著一貫的熱情笑容,

陳遠嵐對著他拱手行禮道:“周兄。”

周勝餘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陳遠嵐麵前,笑著道:“陳兄,今日在郡守府中我早就看到你了,隻是那郡守府中氣氛莊嚴肅穆,我實在沒敢貿然找你搭話。”

陳遠嵐微微頷首,神色間帶著一絲歉意,道:“原來此時,倒是遠嵐眼拙,竟未留意到周兄。”

周勝餘擺了擺手不在意,爽朗地笑道:“當時你坐在我前麵好幾排的位置,看不見我也是理所應當,先不說這個了,此次的試卷,陳兄你答得如何?”

說罷,他滿臉好奇看著陳遠嵐,要知道當初跟隨先生讀書之時,陳遠嵐便是他們中間學問最好的。

如今他遊學歸來,不知學問增長到什麼地步。

陳遠嵐聞言,神色依舊平靜道:“雖說都填上了答案,但究竟是對是錯,我心裡也沒底。”

實際上,陳遠嵐在作答時,每一道題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他對自己的答案還是頗有信心的。

但他為人一向低調,不願在人前顯露鋒芒,故而如此謙遜回應。

周勝餘聽了,不禁歎息一聲,神色間滿是懊惱與無奈,道:“唉,我連試卷都沒能答完,大齊律條文繁多,實在是難以全部記住,早知道今日會考大齊律,當日先生讓我背大齊律的時候,我就不該偷懶!”

以往,他覺得以自己的家世,並沒有做官的機會,所以跟隨先生讀書之時便不怎麼用心。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遇到不看家世,不用舉薦,單純憑借學識能力獲得做官的機會。

此刻,他滿心懊悔,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好好讀書,錯過了這次難得的機會。

陳遠嵐輕輕拍了拍周勝餘的肩膀,安慰道:“周兄莫要如此懊惱,我們安州如今已被劃分為福佑公主的封地,想必日後還有機會。”

周勝餘無奈的點點頭,道:“希望如此。”

雖然他覺得今次隻憑借考試取士,是因為情況特殊,下次不可能再有這麼好的機會。

但他還是願意選擇相信陳遠嵐的話,給自己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