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人間(1 / 1)

看到臨止回來,尋瀾開口打破了片刻的寧靜,站起來同發呆的小姑娘說道:“阿宓,我們出發了。”

“嗯。”宓隱點點頭。

不過看著院中連她在內的三人,宓隱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麼。秀眉緊蹙望天想了半會後,突然茅塞頓開,糯聲問道:“師叔,那師兄和師姐呢?”不等他們一起走嗎?

“他們還會留一段時日。”尋瀾回答道。而後伸出手極其自然地牽起了宓隱。

從藥房出來後,他便將離開的消息知會了玉煙和思年,吩咐他們二人繼續留在此處照看一段時日,待村中百姓都好得差不多時再回來。

聽自家師叔這般說,宓隱點點頭,心下不由感慨還是師叔想得周到。原本她還擔心他們走了之後村子裡未痊愈的百姓該怎麼辦,現下既然有師兄師姐在,大家一定都會完全好起來的,她可以放心歸山了。

跟在宓隱身旁的臨止聞言也放下了心,有尊上的兩位徒弟在這裡,大家應該都會好起來的。隻是他真得好舍不得柳爺爺,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再回來看看他。

來時兩袖藥草,去時兩袖清風。尋瀾法力高深,便是不結傳送陣也是隨心所欲,自由來去,不過一拂袖,三人離開了太平村。

隻是,他們的目的地卻不是隱山,是一個宓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地方,卻也是她想要到的地方。

腳踩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時,宓隱心生疑惑道:“師叔,這是哪裡?”怎麼瞧都不是他們山頭啊,就一個小山包,還沒太平村的後山高。

尋瀾隱去身上氣息,低頭看向她回道:“長安。”

長安?那不是人間的皇都嗎,宓隱因離開而低落的情緒瞬間回升了幾分。驚喜來得太突然,她有點忍不住,清澈的眸子裡溢滿喜悅和期待。又有點不確信地開口問道:“師叔,我們是要去長安嗎?”軟糯的聲音裡有一分小心翼翼,生怕期盼落了空。

尋瀾點點頭,似是被小姑娘的喜悅心情感染,麵無表情的蒼白容顏溫柔幾分,那雙深沉如淵的桃花眼也漾出了一點金色的星光。

從離開隱山那刻起,他便想著帶她來長安了。既然要去人間,那便借此機會帶她看看繁華人世,他想讓阿宓能無憂地在人間暢遊,不再像前世那樣被天命所束縛,在本該隨心而行的年歲裡,困於一片荒蕪。

尋瀾並沒有直接落腳到皇城內,而是尋了城外一處偏僻角落現身,回了宓隱的話後便拉著她走向進城的隊伍,此時已是未時,但等著進城的人仍然排起了一條長龍,烏泱泱的,一眼望去全是烏黑的腦袋。

“阿止,你拉好我哦,不要走丟了。”因著人太多,宓隱讓臨止站在了自己右側,拉起了他的小胖手。既然阿止現在跟著他們了,她就要照顧好他,可不能讓他覺得有不自在。

“嗯。”臨止應聲道。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逛人間,圓圓的眼睛裡全是好奇的小星星,左瞧瞧右看看。

入皇城比入瑞臨城更嚴苛,長安守衛森嚴,入城時不僅要路引,還要看你的戶籍卡。

宓隱不過在自家師兄那見了一次路引,便記住了,隻是那些守衛檢查的另一樣東西她卻沒見過,她拽了拽拉著自家師叔的手,她悄聲問道:“師叔,那守衛檢查的牛皮紙是什麼呀?”

“戶籍卡。”

宓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略帶不安道:“師叔,我有那個卡嗎?”

她還記得當時入瑞臨城,自己和師兄拿著路引卻仍被攔在城外的場景。同樣的經曆她可不享有第二次,她不太喜歡那些人看笑話的眼神。

尋瀾用空出的那隻手揉了揉她毛絨絨的發絲,桃花眼中帶了幾分笑意,輕聲道:“彆擔心,有師叔在。”

雖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是聽到自家師叔這話,宓隱莫名感到安心,師叔既然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有的,她隻要乖乖等著進去就好。

此時,太平村裡留守的思年分出一絲神識到村尾玉煙那裡。

“師姐。”

“你怎麼來了?”

“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思年突然扭捏起來。

“說什麼?”

“師姐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他虛空裡拍了拍胸脯保證道。得到師父離開的消息後,他當即就分出神識往自家師姐這邊來,就怕她會覺得孤獨。

“撲哧”玉煙看著他傻乎乎的模樣輕笑出聲,因師父和小師妹離開的落寞情緒被淡去了許多。

許是年歲大了,人也矯情了許多,千百年前單獨行動許多次她從未覺得孤單,然而不過和師父他們在人間共處五百年,這乍一分彆,心情就低落了許多,頓感孤單。

這會聽到思年的安慰,揚起唇角道:“我沒事,你快回去吧。”知道他就在自己不遠處,她便安心許多。

見自家師姐笑了,思年便回道:“那我回去了,師姐你有事就喚我。”

玉煙點點頭,在思年的神識轉身之際驀地開口道:“師弟,謝謝。”

思年略微害羞地撓了撓頭說道:“師姐你客氣了。”畢竟關愛師姐,師弟有責。

說完,他嗖的一下消失不見了,再待下去,他的心臟就要蹦出來了。待分出的神識歸元後,思年按壓著自己起起伏伏的胸膛,臉頰莫名飛上兩坨紅暈。

這廂,宓隱他們也排到了城門口。她低著頭,偷偷瞄著師叔遞給守衛的東西,心裡默念著:花神保佑,順利進城。

那城門守衛翻看了三人的路引和戶籍卡,又一一對照著打量了三人一番,看這三人樣貌氣質皆非同尋常,隻是長安城的守衛何等人物未見過,是以並不覺得有何異樣,他將東西還給尋瀾,神情嚴肅聲音粗獷道:“過。”

聞言,宓隱猛地握緊自家師叔的手,低頭掩飾著內心的激動。

而尋瀾感受到手上的拉力,都能猜到小姑娘止不住上揚的唇角,周身冷冽的氣息也柔和了幾分,邁步往城中走去。

在宓隱他們進到長安城時,玄巽將從皇宮中離開。隻是離開時的表情卻與平日的和煦判若兩人,整個人冷若冰霜,腳下生風,鳳眸裡有點點怒火跳動。

薑竹跟在他身後,想說些安撫的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兩人一路無言回到妖界。

回到玄天洞時,玄巽拎起茶壺灌下兩大口涼茶,卻仍澆不息心中的怒火,“咚”地一聲坐在椅子上,開始同薑竹叨叨:“小薑薑,本尊非常生氣,那女人怎能如此油鹽不進?若不是看在老頭的麵子上,本尊會搭理她?”

薑竹唇瓣微動,不停地低聲說道:“尊上息怒。”請恕她無力,她真的不會說安慰的話。

薑竹目光流轉,待瞅到桌子上的葡萄時,鬼使神差地隔空揪下一顆,剝下紫色的外皮。

玄巽一聽,不知為何更生氣了,突然就衝著薑竹怒聲道:“你除了說息怒還會說些什麼,三千歲的人了連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本尊忍你好久了。”

聞言,薑竹手中動作一頓,微微垂眸,烏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情緒。她抿唇將剝好的葡萄放在玄巽手中,自顧說道:“屬下本本性如此,尊上若是不喜,就將護法一職撤了吧。”清冷如霜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埋怨。

反正她也不喜歡這勞什子的護法職位,放著十大長老不用,總是使喚她,自從他即位,自己在他身邊做了一千年護法,一次家也未回過,都快趕上大禹帝君了,幾經家門未能入。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便轉身離開,徒留一絲冷風吹在玄巽臉上。

看到她離開,玄巽猛地站起來,伸出手像是要挽留,隻是唇瓣微張卻沒說出半個字,就那樣呆呆地望著她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玄巽不自覺得握緊雙手,掌中傳來的那點微微的黏意換回了他的目光,訥訥盯著那顆去了皮的葡萄,抬手將它送入口中,又舔乾淨掌中的果汁。

這次的葡萄,真酸,供果的人該讓薑竹扔到鎖妖塔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薑竹在他麵前離開,玄巽不知為何自己會說出那樣的話,明明不是薑竹的錯,明明是自己沒忍住對她發脾氣。可是認錯的話他就是說不出口,連她的名字也喚不出口。

就在此時,他忽而聽到洞外轉來的腳步聲,抬頭直喚道:“薑竹。”

站在洞府外的妖族六長老一頭霧水,他方才遠遠看到小薑竹的身影,剛要開口問她君上在否,便見她的轉頭消失不見,不知去向何方。

不過若是他沒看錯的話,小薑竹貌似哭了吧,以他多年經驗來看,方才那反光點是在眼睛的位置,而能反光的隻能是淚珠了。

思及此,他心中不由猜測起來,莫不是君上又遷怒小薑竹了。他今日出門一定是忘了看妖曆,先是和那九個糟老頭子打賭輸了被推來見君上,又碰到君上發怒,自己這老骨頭也不知能否撐得住。

一想到這,姬合就像掉頭回去,不過已然遲了,君上顯然已經察覺到洞外有人了。

他捋了捋自己被小孫女編成辮的白胡子,恭敬道:“君上,是老臣,姬合。”

聽到這滄桑的如同老鴉般的聲音,玄巽沒好氣道:“有什麼事就在外麵說罷。”

姬合已然習慣了自家君上的臭脾氣,自顧開口問道:“君上,老臣就是來問問您,那位的事處理的如何了?”

“已嚴懲,再犯處死。”

得到意料中的回答,姬合行了禮施施然飛身離去。

玄天洞內,玄巽倒在榻上將自己蒙在被中。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死老頭,沒事找那麼多相好做甚,自己惹下的爛攤子撒手就不管,全都扔給他。

玄巽此刻真是想罵爹,不過眼下對他來說,如何把薑竹哄回來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