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殺?”
淩酒酒正和天同星君在這兒插科嘮家常的時候,紫微殿內的氣氛卻緊張不安。因事發突然,淩雲木隻來得及召集天刑、亡神、武曲、七殺、貪狼等幾位星君前來。昨夜前去宣令的星使還顫顫瑟瑟躲在一旁像失了魂。
“是的,宮主。”亡神星君道:“我仔細檢查過,本以為他是被分解虐殺,可他的身上碎裂的地方皆無任何刀戈利刃所劃過的痕跡,且這等程度的虐殺……他必定痛不欲生哀嚎,可天星牢所有的守衛星從與囚犯皆聲稱,從未聽見莫飛瀾所處牢獄有任何聲音。”
“可若他是先斃命再被分屍的,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一處致命傷口與術法痕跡,且以他屍身的血肉來看,想來應當是在被發現前不久才被殺害的。能在天星牢做到這等程度悄聲無息殺人的,唯有天星牢守衛,但天刑星君已一一審問過,皆稱昨夜守衛未有一人擅離職守。那想來……隻有咒殺才可行。”
場麵氣氛一瞬更凝重了一些,連一向淡定的淩雲木都不禁微鎖了眉。
咒殺術在仙門各派中算是一個極特殊的術法。行此術者,通常隻要能得到被咒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加貼身用物,便可對其進行下咒殺戮。
可謂殺人於無形,亦能殺人於千裡之外。
被咒人被咒的程度也可完全為下咒人所操控,可以隻是令被咒人倒黴幾日、亦可讓被咒人暴斃橫死、痛不欲生而死、抑或死後爛成肉泥……何種死法皆為下咒人隨心所欲。
因此術過為詭譎殘忍,故在百年前就已經被仙門各界禁止了。這些年來隻要一出現也定會為仙門百家所討伐,如今卻赫然在棲星宮再現,怎會……
武曲星君緊攏眉宇,“咒殺術早已銷聲匿跡多年,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棲星宮?會否是什麼類似的虐殺術法,用來混淆視聽的?”
“說不定是這術法其實也從未消失過,隻是被有心之人一直藏著,此次是怕莫飛瀾透露什麼不該說的才不得不出手。”貪狼星君唇邊似笑非笑,“看來,這風清氣朗的大晴天,又要變天了。”
淩雲木也沉吟,“若真是咒殺術……還真的麻煩了。”
先前莫飛瀾蓄意陷害沈燼,眾人雖猜不出原由但諸多測想頂多還在同門恩怨內,總歸還在可控的範圍。
可咒殺需人生辰八字,莫飛瀾當年是被淩酒酒救回來的孤兒,莫說他的八字,就連他具體生於哪一年闔宮上下都不得知,更遑論咒殺他。
若他真是死於咒殺,就代表他背後定有至少一個人知曉他的全部信息,並一直在控製著他。
而這人甚至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布局了,就連淩酒酒救他都可能是其中的一環。
正說著,殿外方才去宣人的星從上前,對眾道:“宮主,諸位星君,沈燼到了。”
淩雲木:“讓他進來吧。”
沈燼此次被叫來是來問話的。
莫飛瀾被殺一事自然懷疑不到他。隻是莫飛瀾此前種種所為指的方向仍是陷害他,故眾人此刻也隻能在他身上尋找突破口。
淩雲木隻簡單問了幾個問題,大抵是他同莫飛瀾關係如何、可曾有過什麼仇怨之類,沈燼立在殿下一一如實答了。
他與莫飛瀾其實不算同屆入宮,算起來沈燼比莫飛瀾還早兩年,隻是莫飛瀾入宮時沈燼已命星顯現,處境尷尬,自然連話都沒說過幾句,更不消說什麼仇怨。
淩雲木未問太多,簡單幾句便讓他回了。
轉身時,七殺星君突然開了口。
“昨夜,你在哪兒?”
沈燼腳步頓了一頓有些複雜看了他一眼,“天同宮。”
“一直在?”
“是。”
“一個人?”
他微抿唇,還是道:“是。”
七殺星君審探似的盯了他一會兒擺手讓他走了。
等他身影走出大殿,貪狼星君才用扇子悠然拍了下七殺星君的胸口,“行了,人家都已經是天同宮的人了,還這樣小心泊塵說你手伸得太長。”
七殺星君仍微擰著眉望著他出去的背影。
武曲星君問:“宮主,你懷疑沈燼?”
“自然不是懷疑他咒殺人,隻是……”淩雲木低眸思忖。
天刑星君像是已經測想到了什麼,率先試探問:“宮主可是懷疑,這次的事……或與那赤鋒之亂或刀林血塚相關?”
話一出口,整個大殿倏然又肅聲,連一向吊兒郎當的貪狼星君都一時正了神色。
咒殺術的最後一次大麵積出現,是在接近二十幾年前的仙門——赤鋒宗內,但那已經是他們上上代平的亂了,現在闔宮上下稍微知道些內情的隻有常年閉關的破軍星君,但他對赤鋒宗向來格外敏感從不肯開口。
而刀林血塚是他們近年來平的最近的一次劫亂,不偏不倚,正是淩雲木將沈燼撿回來的地點。
還恰巧是個災星。
諸多巧合……無法不讓人將這些聯想到一塊。
而在場眾人皆知刀林血塚對於淩雲木意味著什麼,一時不禁都紛紛交遞著神色目光無聲落在她身上。武曲星君驟道:“我早說,該殺了此子!以防禍於未然。”
“禍未起便禍及無辜,才是禍之根本。”淩雲木的臉色白了一白但終是沒說太多,草草結束了話題,“好了,各位,不管怎麼說咒殺術現世都絕非小事,還是要儘快告知眾仙門提防。”
“至於我們棲星宮,諸星君還要多加留意各宮眾人,以防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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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酒酒在紫微殿外探頭探腦等了許久,終於看見翩翩而出的少年身影,立刻召喚,“沈燼!”
沈燼走過去。
“怎麼樣怎麼樣?沒事吧?他們都問你什麼了?”
沈燼淡然說無事,將方才殿上的一切簡單說了。淩酒酒聞言鬆了口氣。
“那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他們懷疑你呢。不過這莫飛瀾……怎麼就死了?”她文裡沒有這一段的啊……
午時陽光明耀,映得淩酒酒小臉也一片瓷白,雙頰泛粉,細絨絨的絨毛都剔透清晰。沈燼低眸看著莫名有些微頓,片晌垂下目光。
轉身時,他不禁又朝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微縮。
咒殺……
回到天同宮,正有另一道身影正在天同宮的門口與天同宮的星從說話,淩酒酒見狀立刻喜出望外一把就撲上前。
“啊啊啊啊師姐!我好想你呀!”
任紫依就驚訝看著淩酒酒像隻歡快的小猴子跑向自己一把將自己撲了個滿懷,不由無奈笑了輕拍拍她的背,“穩重點,像什麼樣子。”
淩酒酒紅著臉頰嘿嘿朝她一笑。
遠處的沈燼原地而立向她執了一禮,風姿冷峻。
任紫依也微斂了斂神色向他一頷首算回應過。
淩酒酒的目光就在他們倆之間看了個來回心中忽然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偷瞄著他們兩人不敢說話。
在原書中,沈燼和任紫依其實是沒什麼實質交集的。但沈燼對任紫依一直算留有幾分尊重和敬佩,任紫依亦然。
原因是因為當年沈燼在命星顯現時諸宮討論是殺還是留,任紫依曾替他說了一句話。
“世人無法擇己命運,但總要有生的機會。沈燼入門以來,行事未曾失格,徒兒以為,可留。”
包括後來沈燼黑化之後,任紫依也曾惋惜過那個曾經也算驚才絕豔的少年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但饒是惋惜如她,她在那場大戰前還是毅然刺了他一劍,間接導致了他的失敗,也扭轉了江遙幾近落敗的戰局。
這會兒看見這兩個人就這麼麵對麵站著,淩酒酒的心情還是有點複雜的,暗歎了少傾對任紫依道:“師姐,你來找我做什麼呀?”
任紫依將一樣東西遞到她麵前。
淩酒酒看了她一眼狐疑接過來看。
看見上麵字跡的刹那,淩酒酒險些噴血!同時任紫依道:“這是長生殿新一季甲至癸班的學程單。”
“師父讓我拿給你。酒酒,等這個月休沐結束,你就要和大家一起去長生殿修學了。你剛回宮不久,肯定有些課程和內容還不了解,師父想讓你先根據學程單預習預習,有不懂的,我隨時來為你補課。”
淩酒酒就像要宣讀聖旨一樣把那一卷學程單從頭到尾拉開,整個人都要做了個伸展動作了還沒拉到儘頭,心中突然有點崩潰。
不是吧……她都穿到修仙世界了居然還要上課?她現實生活中還有兩科掛了的課還沒補呢!
早知道,她寫什麼修學設定啊!
棲星宮中的每一位弟子,平時都需至長生殿聽課修學,自星徒至司命無二差彆。
長生十二神殿之第一殿——“長生”殿:乃是長生十二神的起首之神運,是代表著世界萬物的起始與發展,取“生生不息,萬古長生”之意。更是整個十二神殿乃是整個棲星宮的最注重的核心。
可以說是窮什麼不能窮教育了。
長生殿以弟子的不同水平分成十班,然後每季都會有一次大的曆考,下一季根據曆考重新分班。即便已考授上星命的弟子,可若在曆考中掉下來,隨時也可能是被頂替的。
簡直是修仙界的卷王。
淩酒酒大概掃了一圈,看到其中什麼武曲星君授的武學課、文昌星君的曆史課、文曲星君授的詩文課、天巫星君授的卜卦推命課……等等等等。
更有什麼符咒課、禦劍課、內元化氣……都已經是小兒科的基礎課了。不由眼巴巴看任紫依。
“師姐,我一定要去嗎?我……”就不能讓她做個快樂的穿書小鹹魚嗎這也太難為她一個現代人了吧!
任紫依隻用一種“你說呢”的表情望著她一笑。
淩酒酒敗下陣來。
當天晚上,淩酒酒在吃飯的時候,桌上還攤著那軸比她命還長的課程表哀歎。
阿霧端著一碗靈凇化成的桃花露蹦蹦跳跳過來,笑嘻嘻調侃,“小宮主,怎麼樣了呀?”
淩酒酒一下便癱在桌上哀呼嗚哉。
“這真是太……”
太逆天了!
淩酒酒現在的腦海與身體裡其實是稍微還暫存著一些關於小宮主的能力的,例如術法、口訣。
可是不得不說這小宮主先前被保護得太好也真的沒吃過什麼修習的苦,僅存的那點知識也跟那斷斷續續的術法一樣壓根不能看。
她這若真想把這些了解一遍,哪是補課預習啊?這分明就是重學一遍的好吧!還隻有一個月的時間,誰家孩子能補課一個月就上清華?
泊塵這時也端著一碗飯悠悠過來,“誰叫你平時不用功,現在急嘍。這就叫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歎氣。”
淩酒酒憤憤瞪他一把夾去他碗裡的雞腿哼聲,“我要是出去被笑話,丟的也是你天同星君的臉!這就叫一根繩上的螞蚱相煎何太急!”
“誒你……”泊塵立刻伸去筷子作勢去和她搶。
沈燼來的最晚,這兩天他似乎還是不大習慣同大家一起吃飯,上桌時還似乎有些拘謹不自然。
他飯也盛得很少,薄薄的小半碗,淩酒酒見狀直接將雞腿撕成兩半將一半放進他碗中笑吟吟。
沈燼清黑的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同星君,似是猶豫該說謝謝還是該還給他。
泊塵隻好作罷,“哎……吃吧吃吧!衣雪啊,多吃點啊,還長身體呢這麼高的個子這麼瘦的。”
轉頭麵向淩酒酒時又不禁吹胡子瞪眼,“就知道吃!”
淩酒酒得意地朝他吐吐舌頭晃晃腦袋瓜。
她又麵向了沈燼,托起腮來笑吟吟,“誒沈燼,你在哪個班呀?要不我和你去一個班吧還能互相有個照應!”
話一開口,整個桌上倏然安靜了,阿霧和泊塵對視一眼像遲疑著不敢說話。
沈燼頓了片晌才平淡說:“我去不了。”
他神色和語氣一樣平淡,“我不能去長生殿。”
淩酒酒盯著他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心跳也忽然加快。
棲星宮中的弟子在命星未顯現前,其實都是在沐浴殿一處叫初學堂的地方啟蒙受教的。棲星宮有規,弟子自初學堂化氣入長生殿。若五年內都未能考授上星命的,便自行選擇是退籍離宮或成為星從。
若選作星從,五年後自動離宮,棲星宮還會備上一份重禮,也算不枉緣分一場。
隻是如今天下世道混亂,大多數人還是寧願留在棲星宮的。隻部分人或嫌修行清苦或戀慕了紅塵,會選擇離宮下山。
可他沒有選擇。
他無法考授星命、無法選擇離宮、更不能成為星從。
星從或還可因要務下山出宮,可他卻永遠無法踏出棲星宮一步。他永永遠遠,要被困死在這座星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