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文昀。
一到龍宮,他便著急尋薑冉下落,生怕她偷偷溜走。得知她在龍吟閣捉鬼,便趕緊尋來了,沒承想院中戾氣四溢,他頓時傻了眼。
推開院門,他果然看見那厲鬼的雙手正朝著薑冉脖子而去,他想也沒想就將她一把拎起,躲開了厲鬼的爪牙。
她這哪裡是去捉鬼,若是自己再晚來半步,怕是她就該被鬼捉了。
薑冉的後衣領突然被揪起,那股沁人心脾的雪鬆香充斥著鼻腔,讓她緩緩冷靜下來,生死關頭,從前那些賬緩緩再算。她甚至都沒有回頭,便篤定地開口吩咐來人:“文昀,你來得正好,快助我一同引渡這女鬼!”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女鬼怨氣格外重,是鬼都有執念,但並未每隻鬼都會化為厲鬼,況且她已用黃紙靈符和渡影笛穩住了她的魂魄,按理與她正常交談,就算敖麟蘇醒,也不該如此快速戾化。
直覺告訴薑冉,龍宮鬨鬼這事,並不簡單。
但此時化為厲鬼的蚌族公主步步緊逼,並不是分析原因的好時機,薑冉來不及男子應下,自顧自吹響笛子,靈力之光重新聚集,將發狂的厲鬼緊緊包裹起來。
在少女拿出渡影笛的瞬間,文昀清冷的臉上瞬間顯現出星星點點的驚愕,一雙丹鳳微微瞪起,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支玉笛,甚至都忘了配合她。
這是司命的笛子,他絕不會認錯!
千年前仙魔大戰,仙族亡靈無數,飄在北海戰場遲遲不肯離去,司命便是用此笛引渡亡靈前往冥界。
可是,司命的東西又怎麼會出現在她手中?
他倒不覺得薑冉是偷來的,司命仙君素來鬼精,想從他手中順走笛子,是萬不可能的,況且是一個凡人,她沒這本事。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司命主動將笛子贈與她的。
以文昀對司命的了解,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含深意,他不會無緣無故把渡影笛送給薑冉......
同樣,九重天上司命說要找陰陽師同行的話,也決不會是隨口一提。
難不成,司命的意思是讓自己與這賊女同行?!
那怎麼能行!?
瞧見那厲鬼戾氣半分都沒有減弱,薑冉便明白男子並沒有好好配合,她不敢停下吹笛的動作,隻好用手肘用力地撞了一下男子的身體。
肋骨處的鈍痛感一下把文昀的思緒拉回,回神間便瞧見冒著幽幽綠光的女鬼驟然出現在少女身前,呲著尖銳的牙齒,長長的黑甲距離她白皙的皮膚不過一寸。
他再也顧不得多想,一手結印調動靈力,一手攬住少女的腰肢,帶著她的身體往後一躍,想避開厲鬼的攻擊。
可饒是他反應再快,在閃身離開的瞬間,厲鬼那長長的黑甲還是撕裂了少女的繡袍,劃破了她手臂上的肌膚。
隨著“嘶啦”一聲,下一瞬,手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感混著刺骨的寒意,讓薑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你受傷了?”文昀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臂上,衣衫被厲鬼尖銳的指甲劃破,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印,黑紅色的鮮從傷口處溢出,冒著絲絲縷縷黑色的戾氣。
低頭瞥了一眼,瞧見自己血淋淋的胳膊,薑冉的火氣瞬間冒了起來,她向來有仇報仇,這厲鬼傷了她,哪有善了的道理?
她一把推開男子,咬牙指著麵目猙獰的厲鬼並不打算再與她多費口舌,吼道,“我好心幫你入輪回,你卻敢傷我,今天說什麼也得送你到幽冥報到!”
“文昀,用你的靈力配合我的釋怨咒,它才化成厲鬼,戾氣還不算太重,彆跟它多廢話,直接打散它的戾氣。”
說罷,薑冉手握玉笛在空中揮舞,四散在庭院中的碧色靈力隨著渡影笛的軌跡迅速在少女身前彙集成一張符咒,漂浮在半空中,閃爍著點點熒光。
“怨結解除,戾氣歸寧。”
等少女咒語聲落下,文昀將凝聚的靈力注入那道符咒,有了靈力的加持,原本掌心大小的符咒瞬間漲到一人多高,直衝那厲鬼而去。
厲鬼躲避不及,生生接下了這道威力無比的釋怨咒。
一束強光衝天而上,驅散了庭院中四溢的戾氣,隨著強光斂去,女鬼身上戾氣儘除,半透明的身子飄蕩在半空中,恢複成薑冉初見她時的模樣,隻是低垂的臉上寫滿了倔強。
薑冉本是打算直接送瑤鈴去冥界的,可瞧見她一身狼狽的模樣,手中的動作還是緩緩停下了。
她心軟了,有些心疼她生前的遭遇,碰到這種事情,大仇不得報,甚至連交代都沒有,如何能走得安心。
況且文昀提前回來,現在再想跑路也並非易事,不如暫且留下來,替女鬼找到她的哥哥和族人,為她的遭遇討回公道,期間,若是能找到機會好好解釋清楚靈獸之事,那便再好不過了。
思忖片刻,薑冉有了主意,她拍了拍女鬼肩膀,安撫道:“你暫且待在我的渡影笛中,待我找到你的族人,看到欺負你的家夥受了懲罰,再送你去冥界,可好?”
聞言,瑤鈴落下了兩行血淚,她感激地點了點頭,化成一縷流光鑽入了少女手的玉笛。
*
龍吟閣在經曆了一番波瀾後,終於歸於寧靜,院中奇異的珊瑚水草隨海水搖曳,生怕驚擾了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平和。
薑冉收好渡影笛,走到院落一角,看著蜷縮在牆角的龍族太子,傷痕累累,狼狽不堪。
人已清醒過來,隨著戾氣消散,此刻敖麟的一雙眼眸也恢複了往日的清明。
“呦,你醒了?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聽完瑤鈴的話,薑冉才知道龍族太子竟是個如此十惡不赦之人,對於這樣的人,她的語氣是一點也不友善。
她性子直爽,嫉惡如仇,對人與鬼從不差彆對待,本本分分的鬼她向來不會為難,可對於作惡多端的人她也不曾手軟。
沒一鞭子把敖麟抽死,完全是因為下落不明的蚌族,也是對瑤鈴的承諾,要問清原委,換她一個公道。
當然,她自然也清楚此處是仙族,她的鞭法不帶靈力,想來無法真正傷到他。
仙族犯了錯,還是得用仙族的規矩來辦事,她一個凡人,還是不瞎操心了。
敖麟抬頭望著眼前的少女,一襲淡青色束身長袍,衣袖破損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高束的長發有些許淩亂,淡淡的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格外有神。
“記得,我叫敖麟,是龍族太子,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敖麟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少女。
“謝我就不必了。”少薑冉冷哼了一聲,除了慶幸此人沒被嚇傻,是半分好臉色也沒給他,直奔主題道:“你把蚌族藏哪裡去了?”
“蚌族?”敖麟口中喃喃,似乎是不解。
文昀正緩步走來,聽到少女的審問,不由腳步一頓,疑惑道:“蚌族怎麼了?”
薑冉沒好氣地瞪了敖麟一眼,把他所做之事係數抖了出來。
詫異的視線落在敖麟身上,印象中,龍族太子膽小怕事,千年前龍族內亂,龍王抓了反派叫他懲處,他見血就暈了過去。
這樣膽小,竟能做出這般荒唐之事?
片刻後,敖麟突然間抬起頭來,驚慌不已地抓住少女的衣袖:“在淨濁淵邊上石洞內,麻煩姑娘仙君快些去救他們!”
得了線索,文昀差人帶走了敖麟。
薑冉正打算去尋蚌族,卻被文昀一把抓住胳膊,她下意識扭動身體想要掙脫。
“彆動,戾氣順著你的傷口入侵了。”
男子清冷的嗓音讓她安靜了下來,薑冉側目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雖不深但血流不止,黑紅色的血液順著手臂滑落。
方才的精力都被厲鬼分散了也顧不上疼,現下回過神來,倒是覺出疼來了,驚呼一聲,皺緊了眉頭。
見她小臉皺成了一團,文昀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他倒是有些意外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賊居然怕疼?
握住少女胳膊的手微不可察地收了幾分力道,他指尖凝聚起一道靈力,順著她的傷口,緩緩注入她身體。
一股清涼之意從傷口處蔓延至全身,如同春風細雨般溫暖細膩,手臂上刺骨的疼痛逐漸消失,薑冉舒服地閉上了雙眼,連帶著看文昀也順眼了不少。
這登徒子,還是有點用處的嘛……
然而,文昀的表情卻截然相反,本帶著些許笑意的雙眸此刻正漸漸凝重起來,他能明顯感受到少女體內似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抵抗自己的靈力。
精純的仙力縈繞在少女身側,又從她的額前進入體內,文昀心神突然猛地一震,他收起靈力,微閉的雙眸驟然睜開,雙眸寒冷如霜,隱隱帶著殺氣。
她體內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濁氣?
她與魔族,是何關係?
事關魔族,文昀從不心軟,圍繞在周身的靈力彙成一股流光,手中折扇瞬間化為一柄鋒利的長劍,掌心翻轉間,劍尖直指薑冉。
迎麵而來的劍氣吹起了鬢角的碎發,薑冉本閉眼享受著男子的治療,忽然而來的殺氣讓她警惕地睜開雙眼。
珍珠散發的光落在長劍上,薑冉被刃麵反射的寒光照得眯起了雙眼。
脖頸處清晰地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臉龐一道道磅礴的劍氣貼著皮膚劃過。
她很清楚,文昀正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而她隻要稍稍一動,劍仍便會割斷她的喉嚨。
薑冉:“……”
方才還替她療傷,這會兒刀劍相向,到底有沒有人來管管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