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杳目不轉睛地看風驚濯,還在往前湊,直到距離足以讓他們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時,風驚濯動了動身子,不著痕跡,往後退了退。
寧杳眼尖,趕緊抓住他手腕:“驚濯,我跟你說個事情。”
風驚濯點頭,裝作不經意的活動,把手腕扭開。
寧杳心大,注意不到這種細節,大大方方去挽風驚濯胳膊:“驚濯……”
風驚濯無奈,隻能直接把手抽出來:“杳杳,你想說什麼?”
寧杳問:“你不喜歡我拉你呀?”
“不是不喜歡,”風驚濯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這些解老前輩沒有教過麼,應該不會啊,“杳杳,你是落襄山的山主,你對我好,照顧我,把我當做朋友,我很開心。但是我身上是非多,你靠的太近,對你不好。”
寧杳道:“哪不好?”
“我怕汙損你的名聲。”
“怎麼會呢。”
風驚濯默默歎氣,這些話,本不該由他教,但既然她不明白,他就該正確引導:“杳杳,我知道菩提視眾生平等,但並非人人都是如此。我……曾經是慕容蓮真的男寵,而你是個姑娘家,如果我們舉止親密,會損傷你的清譽。”
“你對我好,待我親近,卻也不能不顧男女之防。若在一開始不加製止,日後習慣了,在外人麵前也這般,那就是我不懂感恩,沒有照顧好你了。”
寧杳這回全明白了,一拍大腿:“可是我們要成親了呀!”
風驚濯差點咬到舌頭:“……啊??”
寧杳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呆懵重複:“對啊,我們,要成親了啊。”
風驚濯回頭看。
寧杳拽他:“你看什麼呢?”
風驚濯轉回來,盯著寧杳:“玄武的尊主沒對你下什麼咒吧?”
寧杳哭笑不得:“咱們都說這麼半天話了,你現在覺得我不正常嗎?”
很正常嗎?
風驚濯都有點不會思考了,勉強捋清思緒:“杳杳,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宇文洄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
風驚濯坐不住了,起身就走:“那我問他去。”
寧杳把他拉回來:“你跟他有什麼可問的呀,再說你們兩個有見麵的緣分嗎?沒有的話,你就見不到……”
也不知道為啥,他臉色那麼不好看,就跟野豬拱了他家白菜似的。
風驚濯第一次沒順從寧杳,低眸盯著自己緊握的拳頭,靈力溢出,強盛的白光在在臂間流轉。
“見麵把握差了點,但不是沒有。”
這發展寧杳真是萬萬沒想到:“呦,你還計算起敵我力量了,你這是要強行製造見麵機會啊,驚濯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啊!宇文尊主什麼時候得罪的你?”
風驚濯是壓著火。
昏迷前,一切還正常,醒來後,她又是舉止親密,又說要成親,中間都是因為見了宇文洄,能不上火嗎。
他視她如珍寶,怎麼能容忍她的人生沾上汙點?
偏寧杳一點不長心,還挺樂嗬,抱著手在他旁邊碎碎念:“哎呀,我說真的,你不用去問了,宇文尊主確實沒說什麼,他就告訴我你喜歡我,就沒彆的啦。”
風驚濯所有的情緒都斷了。
他回頭,呆呆看著寧杳。
寧杳衝他一笑:“嘿嘿,我們成親吧。”
“就因為這個,”風驚濯道,“因為我喜歡你,你就要嫁給我?”
寧杳點頭。對啊,這不挺簡單的事嗎。
風驚濯目光稱得上嚴厲了:“誰喜歡你都不重要,你是自由的。你要在喜歡你的人中,嫁你喜歡的。”
這是理智的話,沒有錯。
但說完,還是抑製不住少年人的衝動與期待,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可她什麼都沒有講。
風驚濯笑了笑,目光黯淡下去:“杳杳,宇文洄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你也不用當回事。”
***
寧杳很崩潰。
本來和宇文洄談完,她心裡可敞亮,覺得飛升指日可待,就等著回落襄山成親了。然而,風驚濯的態度,把他們倆的距離拉的,比以前還不如。
落襄山到懸瀾渡的距離,有個一日也走完了。可她不想回去,回去又指望不上那些人,他們還沒眼力見兒,不知道幫她撮合,就認玩。
寧杳就磨。
她是山主,她說了算,想走幾日就走幾日,拖著路程慢慢走,風驚濯也說不了什麼。
這日剛入夜,他們路過城郊破廟,寧杳又拖拉時間,說累了,要休息。
風驚濯從不會對寧杳的決定有任何異議,就怕她不舒服:“你累了,我們去客棧下榻,這裡荒廢潮濕,黴氣重。”
寧杳嘟囔:“沒錢去客棧。”
風驚濯哄:“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
“我不,”寧杳立場堅定,“錢要花在刀刃上。在哪住不是住,就住這。”
風驚濯就不說了,囑咐她稍等一會,進去收拾個能住人的地方。
寧杳在外邊也沒閒著,認真思考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抄著雙手,看著遠處,破舊小酒館亮著微弱燈光,外掛的錦旆被風吹的亂七八糟。
要不,拆一個長姐留的錦囊?
不行,還是不拆了,一遇到困難就拆錦囊,三百個錦囊也不夠拆的。還是得自己努力,想想辦法,克服一下。
長姐說過,姑娘家要學會示弱,男人是抗拒不得的。
示弱啊,寧杳就犯愁,她這麼強,哪有弱點呢?
深思熟慮過後,挖掘出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弱點的弱點,但是她真沒示過這玩意,讓她示弱,比把真身拿去泡酒還讓她難受,所以,打算借助點外力。
長姐也說了,女人三分醉,演到他流淚。
寧杳眯著眼睛看遠處小酒館,最終花了兩個銅板,買了最便宜的酒,回去找風驚濯。
*
風驚濯收拾的差不多了,正想出去找寧杳,看她自己進來了,手裡還拎著酒。
好,這就是把錢花在刀刃上,住這種地方,還喝酒。
他心疼她,又不忍心責備,好言勸著:“杳杳,天色晚了,喝酒傷身體,你要是喜歡,我給你拿著,明天再喝。”
寧杳已經開始演,語氣哀怨:“我心情不好,現在就要喝。”
又問:“你酒量怎麼樣?”
風驚濯沒辦法,隻能說:“還行。”
“那咱倆一人一壺。”寧杳直接把酒壺放在風驚濯手上。
風驚濯低頭看,酒壺倒是不大,酒氣略苦,不是什麼好酒。
他說:“杳杳,你少喝一點。”
寧杳點點頭,拔出酒塞,瀟灑一拋,一手抓壺舉到他麵前:“乾杯。”
風驚濯跟她碰了杯,仰頭喝了一口,想著一會趁她不注意,把她壺中的酒倒過來一些。
寧杳也喝了一口,烈酒入喉,她咳嗽了幾聲。
風驚濯立刻抬手幫她拍背順氣,手伸剛出去,又在半空蜷縮,終於還是放下:“杳杳,你是不是沒喝過酒?”
寧杳:“哪裡的話,我經常喝。”
風驚濯不吱聲了。
要不是她對他恩重如山,要不是他喜歡她——他也真想在她腦門上連戳幾下。
寧杳又來了一口,可能是醞釀的愁腸起了作用,她真的覺得暈暈乎乎,好多滋味在胸腔內打翻:飛升困難重重,蒼淵龍族不懷好意,落襄山要操心的事那麼多,長姐也不在身邊。
這酒,真給喝上頭了。
寧杳道:“我想我爹。”
她嗓音低低的,含混不清,風驚濯心被刺了一下:“杳杳,你說什麼?”
寧杳放下酒壺,眼前,風驚濯那張漂亮的臉也成了重影。
本來想裝裝的,這下好像有點真,情緒都上來了:“驚濯,我想我爹了。”
風驚濯目光發軟,從懷中拿出一方乾淨手帕,輕輕擦去寧杳唇邊的酒漬。
寧杳仰頭,目光亮晶晶的:“驚濯,你知道嗎,我們菩提一族特彆公平,女人可以為心愛的男人生孩子,男人也可以為心愛的女人生孩子。我爹,他特彆愛我娘,就算她是外族,他也要給她生孩子。”
風驚濯為她擋著夜來的風,安安靜靜聽她說。
“爹爹生下了長姐,很快又懷上了我,菩提需三年零七個月才能瓜熟蒂落,但我爹還沒到臨產時間,我娘說,她要走了。”
寧杳雙手托著下巴,頭仰的高高的,向上看,破廟的塌了一個大洞,正好能望到蒼穹中點點星子。
“我娘,是神界的神女。她要走了。”
神界以九天玄河為分水嶺,過了九天玄河,爹爹就再也見不到娘了。
風驚濯柔聲問:“寧夫人為何要走?”
寧杳咯咯笑起來:“因為沒意思了唄。”
因為沒意思了,興起而來,興儘而去,連回頭都懶得。
風驚濯看她的笑容,心被擰了一把:“寧夫人她,會不會是有什麼苦衷?”
寧杳道:“我有時候也這麼想,可能離彆就是很殘忍,所以幻想著給一個苦衷作借口。但是沒有,我娘就是膩了我爹了,不想要他了。”
即便爹爹還懷著她,跪下來求娘,他願意成全她離開,隻求她等孩兒降生後殺了自己,讓他飛升成神,帶著孩子們去神界和她長相廝守,娘也不肯。
娘說,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要殺就現在殺。
爹爹卻舍不得腹中的她。
這酒真是劣質,幾口就喝的有點飄,耳邊又響起爹爹去後,太師父抱著她與長姐一遍遍耐心教導:“即便身負無心神脈,天生無心,也要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寧杳拉著風驚濯的手,親昵叫他:“濯兒,太師父說的,我都做到了。我會照顧好你們的。你們想要的,我都清楚,我都給你們。”
風驚濯笑了:“杳杳,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寧杳微抬下巴,醉了的眉眼有些嫵媚,但還是那副得意的小表情:“你想變強,再也不被人欺負,對不對?”
風驚濯想了想,彎唇承認:“也對。”
寧杳一副“我就知道”的目色,起來挨著風驚濯坐下,把他當靠枕一樣舒舒服服枕著。從頭頂的破洞看出去,天上星河正靜靜流轉。
“我小時候總想著,我要到神界去,去找我娘,替我爹爹問一問……”
寧杳頓了下,然後又笑了:“現在不想問啦,就想以後帶著大家搬到神界去,一人一座大宮殿,三層帶院的,腳下踩的磚都是赤金打的,那可太美啦。”
風驚濯低頭看她,心裡軟軟的。
她還在嘟囔:“太美啦……”
風驚濯應她:“美,以後不許再喝酒了。”
而寧杳暢想著未來宮殿的奢華,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長卷的睫毛一動一動的,估計已經在宮殿裡四處遨遊了。
風驚濯無聲笑,擔心她著涼,寬下外衫圍攏在她身上。
怕驚擾她的美夢,嗓音很低,溫柔的不成樣子:“杳杳,你這麼有天賦,一定會飛升成神的。”
“等那個時候,我來給你擋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