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修士的狂言,楚江蘺目光滑過其他委托,暗自歎了口氣。修仙修心,這修士卻不是為了除暴安良……
心頭抹不去那種複雜的微妙,她想著,這裡像極了前世那些人,冷漠又現實。
誰說人心難測,或許無論世界力量體係變成了什麼樣,人心始終逐利而生。
楚江蘺看完了其他委托,目光重又回到那血紅的“屠村”兩個字上。
胸口熱氣翻湧,心跳隨即愈發快速,衝動鼓動著,似乎隨時要將她開膛破肚。
她撥開人群,衝到負責人處,指著“桑林村”的調查委托,說自己要接下這個任務。
委托台前的修士挨挨擠擠,負責人百忙之中,抽空瞥她一眼:“仙階證明拿出來,快點。”
楚江蘺還沒引氣入體,壓根沒有仙階,也就沒有去通天閣做什麼仙階證明。
一看負責人的視線被一個扯皮的修士攫走,她急急開口:“要證明乾嘛?”
負責人沒理她,仍在同修士扯皮。
楚江蘺隻得再追問一遍:“沒證明不行嗎?總不能接委托都要看仙階。”
負責人聲音涼颼颼的,帶著肉眼可見的不耐煩:“沒證明去隔壁開一個,那是中階以上的委托,至少要步入金丹期才能做。”
霜天曉走上前,輕輕一敲櫃台:“元嬰夠不夠?”
負責人連連彎腰點頭:“您是元嬰?夠了夠了,請在這裡按一下。”
負責人邊笑,邊托出一片剔透的琉璃,琉璃裡裝滿了各種星辰。
霜天曉懶懶地抬手,往琉璃上一搭。
那些星辰開始閃爍,光輝的顏色流轉,最終變成翠綠。
負責人躬身:“驗證完成,大人,您的委托書在這邊。”
隨著負責人勾手,一隻小貓信使跳上櫃台,放下了一塊白玉。
那玉被雕成蓮花花苞的模樣,花苞尖端泛著淡粉色,紋路栩栩如生,瓊脂玉潤。
霜天曉拿起蓮玉,隨手拋給楚江蘺,對負責人說:“行了,我們去調查看看。”
蓮玉隨即墜進楚江蘺手中,冰潤微重。
蓮玉入手,沒心思再考慮負責人那變臉如翻書的態度,楚江蘺隻低頭把玩著蓮玉,心想著,這法器怎麼用?
想法剛從她腦海滑過,手中蓮玉倏忽開放。
玉質蓮蕊中流出一道光,光束在她眼前展開成一光屏,屏上文字流動。
那些文字分兩塊區域排列,右側區域介紹了委托的各項情報,時間、地點、勘察情況等;而左側區域,則流動著一串串玩笑語句。
楚江蘺往左側一瞥,根據玩笑語句判斷,這塊區域應該是用於信息交流的地方。
就像是在線論壇一類的交流區,參與交流的人,大概是接下屠村調查委托的其他修士。
霜天曉湊過來,同她仔細研究了一下情報,決定先去事發地點看看。
銅城因城外的屠村事件,全城戒嚴。兩人向城門的守衛展示了蓮玉,才得以放行。
走出銅城後,喧鬨的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烏鴉站在枝頭,嘎嘎叫著,淒清陰冷。
一路往西,去往桑林村的路上,幾乎沒見到人,偶爾路過的村落也早早就家家戶戶關了門,沒什麼人氣。
霜天曉放出神識探了一下,搖搖頭:“這些村子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應該是桑林村被屠的事把他們都嚇跑了。”
兩人在桑林村五公裡外的小村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在井旁打水的大嬸。
剛要上去問路,大嬸就立刻躲進屋裡。
兩人對視一眼,楚江蘺上前,隻見老舊的木門上貼著兩張泛黃的驅邪符。
驅邪符貼得尤為結實,想來屋主也是相信修士的人,她便敲了敲門,用清亮的聲音詢問:“嬸嬸,我們是北方來的修士,想向您討口水喝。”
大嬸隔著門,大聲叫道:“你們都是這旬第九批來討水喝的修士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修士辟穀,喝什麼水啊,不就是來問桑林村的事嗎?能說的我早就說了,去問彆人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楚江蘺頓了一下,沒料到對方貼了驅邪符,居然還會這麼排斥修士。
想了一下,她改用拉近關係的方式,溫和地繼續詢問:“好的呢,嬸嬸。你門外的井水我能打點喝嗎?我還不會辟穀。”
大嬸:“你要喝,隨便你。”
楚江蘺看了眼水井,又敲了敲門:“嬸嬸,能不能借個水桶?”
大嬸打開門,眼神帶著戒備,給她遞了一瓢冷水。
楚江蘺對著這瓢,咽了一下口水,試探著問:“嬸嬸,這是燒過的水嗎?”
大嬸:“燒過的,澄清的冷水,我家沒茶葉,招待不了你們。”
楚江蘺搖了搖頭,直接喝了一大口,又掏了個碎靈石塞進大嬸手心:“謝謝嬸嬸,我們和彆的修士不一樣。一路懲妖除魔而來,路過此地,聽聞有妖魔出沒,才來打聽消息。”
大嬸捏了捏碎靈石,袖進袋子裡,才打開門,給他們現燒了壺粗茶,同他們講起桑林村的事。
銅城東臨東海,氣候溫暖濕潤。桑林村在銅城西側郊野,距銅城約五十公裡,村裡上下以桑蠶紡織為生,出產的軟煙羅是修界做法衣的優質材料。
普通的軟煙羅雖然華美輕盈,卻承載不起法衣的靈力。
隻有桑林村的軟煙羅,在生產的過程中用了某種秘法,能夠承載符文的力量,製作成避火防水、冬暖夏涼的法衣。
隻是半月前,桑林村忽然燃起衝天的大火,周邊各個村子去救了火後,發現整個桑林村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而且村裡的人死狀詭異,不像是被燒死的,反而像是被嚇死的。
城主聞訊,立刻派人調查,查來查去,沒得到什麼信息不說,還把銅城封鎖了。
據說是妖邪作亂,周邊村子人人自危,連夜外逃。
大嬸說著,歎了口氣:“這種詭異的事,我們也想躲一躲,可惜我家那口子腿腳不好……”
楚江蘺安慰了嬸嬸幾句,接著詢問屠村那晚,有沒有遇到什麼特彆的事情。
大嬸低下頭,露出一種恐懼的反應,聲音顫抖著:“那天晚上我出來起夜,八月的風,居然吹得特彆冷,而且很安靜,連狗都不叫。”
“我們村子裡的狗很愛叫,可是那晚……好安靜,太奇怪了。我就伸頭去往窗外看,就看見西北邊閃過一道白光。”
“那白光晃了一下,和掉了個星星似的。我立馬揉了揉眼睛,天上又什麼都沒有了。”
“我當時覺得,肯定是有寶貝掉下來了,準備第二天再去找。結果回屋的路上,我發現月亮尤其得亮,連院裡的石磨都被照得發亮。”
“我就抬頭去看月亮,沒看見月亮,隻看見雲特彆好看,被月亮照得像彩虹似的。我當時就想,今晚這麼好的月亮,掉下來的肯定是好東西。”
大嬸忽地抬起頭,兩眼瞪得又大又黑,驚悚地叫著:“你知道嗎,那晚是初一!根本沒有月亮!”
“我找了一會兒月亮,隻看見亮得詭異的雲,沒看見月亮!我突然就想起來初一沒月亮這回事了,嚇得我渾身發寒啊,直接鑽回被窩裡,接著村子裡就開始叫:‘救火去,桑林村起火了!’”
“我縮在被窩裡一想,那桑林村不就在西北嘛,這太詭異了,我嚇得哪敢動啊,就沒跟他們去救火。”
“到了第二天,我才聽說整個桑林村的人都死了。我不敢再去找那晚掉的東西,直接就跑到城裡,給自己買了兩張驅邪符,喏,就貼在大門上呢。之後就再也沒遇見過這種怪事了。”
楚江蘺聽完,心情有些沉重,這些線索組合在一起,她還不能確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告彆了大嬸之後,她再詢問了幾家人,都沒再得到有用的信息,便繼續向西,往桑林村前進。
腳下的土地逐漸變得暗紅,她隻覺身上的陽光也有些發寒。
抬頭四望,樹林大約是被火燒過,呈現出焦黑乾枯的形狀,像剝了皮的雞爪,扭曲著往天空抓去。
天上的太陽掛在樹梢,冰冷地照落大地,地上的烏鴉啄起紅色石塊,展翅飛遠。
她搓了搓手臂,把身上泛起的雞皮疙瘩搓平,遠遠看見焦黑的房梁塌了一半,災後的桑林村靜靜佇立在荒地中。
走近桑林村,空氣裡彌漫著腐爛的臭味,建築破舊,牆垣倒塌,碎裂的石塊下壓著一些腐爛的血肉。
這裡已沒有人,隻有陰冷的風吹過。
楚江蘺推開一扇破了角的木門,“吱呀”一聲,腥臭的冷風吹上臉,院裡桌子上還染著乾涸的血跡。
那血跡早已洇進桌子的紋路裡,許多蠕動的蛆蟲正在往外湧。
她掩鼻,仔細觀察著那張桌子。隻見桌縫裡殘留些腐爛的血肉,血肉的顏色詭異,不是暗紅,而是灰綠,那些蛆蟲就在這些血肉中蠕動。
她有些乾嘔翻湧上來,扭開臉,繼續研究院裡的其他陳設。
霜天曉看過院裡散落的東西,比劃著那些血跡濺射的痕跡,同她說:“這裡的屍體都被城主處理過了,銅城沒能力長久保持現場情況,隻做了記錄留在委托書裡。”
楚江蘺點頭:“進屋看看。”
推開房門,一股水腥的潮氣撲來,像是水鬼的舌頭,濕黏滑膩地舔上臉。
楚江蘺站了一會兒,才適應屋裡昏暗漆黑的環境。
在這漆黑簡陋的房屋裡,一座華麗神龕正對著門。
神龕裡的神像被白布蓋著,神像前插著燃了一半的斷香。
修仙界的平民百姓會拜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