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女蛇妖揮起大刀,衝兩人砍來。
楚江蘺一見就急了,這一刀下來,她怕是當場就身首異處。
她想逃,奈何手被黏在男人的手上,怎麼都掰不開,她根本動不了。
蛇妖的刀風淩厲,劈得草葉紛飛,直衝她麵門。
她隻覺要死,身前的男人卻並指掐訣,低念了一聲:“萬法,破!”
隻見一道青綠光芒閃過,刀風在她眼前劈了個空。
草葉密林不再,四周場景瞬間變成寬闊的官道。
這場景忽然變換和送嫁時遇到的一樣,算是一種瞬間移動的陣法。
所以她這是逃出來了?
楚江蘺舒了口氣,至少暫時安全了。
她試著爬起身,卻被男人壓著。
男人滾燙的體溫灼燒著她的胸口,呼吸間滿是淡淡的甜梨與草木的香氣。
她推不動男人,隻得偏開頭,抬腿踢了一腳。
男人悶哼一聲,抱著受傷的手臂迅速爬起,鮮血淋上她嫁衣。
她嫁衣裂口處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皮膚,白到刺眼。
男人耳朵紅透了,慌張地彆開頭,脫下自己的黑色外衫丟上來,恰好蓋住了那處皮膚。
男人小聲道:“那個……先放我走唄?蛇妖馬上就會追上來。”
楚江蘺揉著疼痛的頭,是她腦袋裡侵入的大量陣法知識漲得她頭痛。
頭痛,心情也不算好。想走,還被男人的手黏著。
她煩躁地晃了晃右手,帶得男人一起晃。
她相當疲憊道:“你也放我先走唄?追我的人馬上就到。”
男人:“這不是你立的契約?”
她立的契約?
她哪裡會立契約?
楚江蘺驚訝地同男人對視一眼,忽然明白,他倆現在都拿這雙手相黏的情況沒轍。
兩人經過一番討論,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他們莫名其妙綁了個不知名契約,成連體嬰了。
既然如此,追兵在即,還賴著解什麼契約?跑啊!
……
夕輝滿城樓,風中酒旗招展。
旗下人影來來往往,近看卻又多長了尾巴犄角,個個都是些妖異物種。
這是妖域邊境的瞿水城,往北兩百裡,就是人族的城池。
瞿水城一座豪華酒樓的門口,小二揮著赤色薄透的翅翼,從低空飛過。
他揉了揉眼,看見渾圓濃烈的夕陽中,走出兩道牽著手的人。
女人裹著漆黑的男式外衫,男人隻穿了中衣,腰間皮帶晃動。
看起來像是一對私奔的繾綣情人,正緊緊牽著手。
男人哀歎著:“走了一路了,求你了,我一生光明磊落勤勤懇懇努力奮鬥,連隻螞蟻都不舍得踩,放過我吧!”
“少廢話!”楚江蘺冷聲拽了下男人,拽得他踉蹌了兩步。
她的肚子卻發出了一連串咕嘰聲。
沉默席卷了兩人,街上的喧囂更顯吵鬨。
男人瞪著她,隨後爆發了巨大的笑聲:“你餓了啊?你不辟穀的嗎?”
笑聲忽停,男人像是想起什麼,急道:“你不會辟穀?那怎麼解契啊!我堂堂天才陣修!算是毀你手裡了啊!”
在這修仙世界,修士煉氣學的第一個技能,就是辟穀術。
不會辟穀就意味著,她沒有任何修為,是個凡人。
但眾所周知,修界無論是結契還是解契都需要一定的修為。
男人想要解契,就必須等她能夠引氣入體,開始修煉。
但實際上,楚江蘺早就試過了。
她沒靈根,無法引氣入體,解契根本就是妄談。
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會被親爹當成廢材,無法繼承家主之位不說,還要被送到無妄海聯姻。
現在男人這般鬨著想要解契,難道她不想嗎?是她不能而已。
她煩躁地掐著眉心,掐出一片青紫。
男人見她不出聲,徑直拽著她往酒樓走,自信滿滿道:“你必須給我把這契約解了,我今天就幫你築基!”
楚江蘺:“你搞清楚點狀況,我沒靈根。”
男人踉蹌了一步,聲線顫抖:“你……沒靈根?”
沒靈根怎麼修煉?
不能修煉,這契約根本沒法解開!
男人想到此,直接舉起兩人交纏的手,義正辭嚴:“切你的手還是我的?”
說話間,他喉頭卻泄露了一絲顫音。
可是於他而言,兩人既然雙手相連,她又無法修煉,那切手就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楚江蘺下意識縮手想逃,手卻被契約黏住,一動不動。
看著男人的手指劃過她手腕,她怕自己真的斷了手,一時怒上心頭,斥了聲:“滾蛋!”
話音落下,兩人手腕處隨即泛起淡黃微光。
微光亮起,男人居然真的當街團成了球,圍著她滾來滾去。
她吃驚地連退了兩步,看著男人翻滾的樣子,意識到了什麼。
她試探著再次下令:“坐下!”
男人“啪”地一聲,穩穩地蹲坐在地上。
這男人似乎無法違背她的命令!
看來是這個契約的效用,她眯眼笑起來,覺得這契約有點意思。
她又對著男人下了幾條奇怪口令,對方依舊完成得十分標準,像極了訓犬師在訓犬。
果然如此,在契約影響下,她的命令就是規矩,男人無法違逆。
這契約真棒!
她笑著點了點頭,卻見男人麵容扭曲,正怒瞪著她。
隻是男人眼神雖凶,挺翹的鼻尖上卻沾了一點灰,眼尾細窄的內雙低垂,眼眶發紅。
像極了委屈巴巴的憤怒小狗。
楚江蘺伸出手指,好心地替他擦掉了鼻尖那點灰塵。
白得了一隻聽話又修為不低的小狗,即使兩人的手被迫捆在一起,她也能預測到接下來的旅程容易了許多。
心情相當不錯,連聲音也變得輕盈。
她吹掉指尖的灰,對男人道:“走吧,去吃飯。”
男人立刻站起來執行命令,卻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得異常沉重。
楚江蘺含笑問:“對了,你叫什麼?我們接下來可能會相處一段時間。”
男人哼了一聲,扭頭:“霜……”
男人腦海裡響起一陣低沉的提示,那聲音隻有男人自己聽得見。
若楚江蘺能聽見,她必然能認出這就是係統那不男不女的電子音。
隻可惜,現在隻有男人能聽見係統的這段話:【檢測到對方惡意值即將提高,死亡概率大幅增加,不能暴露真名:霜天曉。】
霜天曉聞言,立刻改口:“我叫臣年。”
“什麼?!”楚江蘺猛地扭頭盯著他,心頭狂跳。
這名字……
和她記憶裡的竹馬弟弟相同。
但弟弟那般溫柔,同她說話時總是輕聲細語,又超級善解人意。
眼前這家夥和弟弟根本就是天壤之彆。
霜天曉被她盯得心頭發毛,尷尬地摸了摸鼻頭的汗:“怎麼啦!‘臣年雖老,臣卿尚少’不就是名字冷僻了點!有什麼奇怪的!”
是冷僻了點,但重名的概率仍有。
她搖搖頭,略帶自嘲地走向酒樓。
酒樓門口,一位赤色薄翼的小二飛出來,笑意盈盈地迎接他們。
小二身後薄翼通透如紗,尾端還閃著紅光……
楚江蘺愣在原地,緊緊盯著小二撲閃的薄翼。
這薄翼完全違背空氣動力學規律,竟能帶動一整個小二在半空飛。
她對著小二脫口而出:“呔!妖怪!你是什麼怪!”
小二忽地刹停在她麵前。
他當空轉了一圈,眼中有著些許疑惑,卻還是愣愣地回答:“螢火蟲啊——”
聲如洪鐘,傳出數裡,連酒旗都隨之共振。
酒旗下,一隻犀牛衝出朱紅色的酒樓大門,直直向楚江蘺衝來。
犀牛撞翻了小二,才停下來問:“兩位打尖還是住店啊?出示一下通天閣的證明”
小二揮著薄翼,在半空不斷翻滾。
楚江蘺瞪著犀牛,咽了下口水,望向霜天曉:“哈?會說話的犀牛?”
還是能發出女聲的母犀牛!
霜天曉冷眼瞟了下楚江蘺,冷哼一聲:“低階犀牛精而已,沒見識。”
說完,他摸了摸腰上掛的儲物袋,又收回手,理直氣壯對犀牛說:“我沒帶。”
犀牛吼道:“我快結丹了!我很高級!你們這群沒眼力的臟鬼笨蛋!沒帶證明就滾外麵喝酒去!”
話說完,它還揚起頭,用拳頭大的鼻孔瞪了他們三秒。
楚江蘺和犀牛的大鼻孔互瞪了會兒。
她眉頭越簇越緊。
隻因犀牛鼻孔漆黑,模樣在她眼中愈發清晰起來,清晰到她再無法把這當成荒唐的夢境。
眼前和她互瞪的敵人,真的是一隻又肥又厚,鼻子長犄角的大犀牛啊……
最終沒繃住,她笑出聲來。
她那崩壞的世界觀在混亂中重建了。
修仙就修仙吧,犀牛會說話就說話吧,舊日物理學不存在了就不存在了吧。
擺在眼前的是一片無人踏足過的科研藍海,她極有機會成為楚·牛頓·江·愛因斯坦·蘺。
小二終於停下翻滾,揮著薄翼趕過來,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音:“二位!嘔……”
楚江蘺一見他張口,就提前捂住耳朵,才沒被震得七竅流血。
她現在已深得修仙界處世訣竅,反應比霜天曉還快。
小二大約是翻多了跟頭,頭暈,閃一邊去乾嘔。
楚江蘺搖了搖頭,沒再管這荒誕離奇的世界,直接邁向酒樓大門。
店內格局用一頂頂曲櫃進行隔斷,從外往裡,裝修依次富麗不說,最金碧輝煌的地方延伸到樓上。
她剛要邁過酒樓門檻,犀牛猛地頂上她的腿,把她推出去,呼呼叫著:“去去去!”
楚江蘺被頂得連連後退。
小二推了推犀牛,笑著同楚江蘺解釋:“抱歉啊,我們店裡按修為分級吃飯,你們沒帶通天閣的修士身份證,暫時不能進去。”
小二的聲音還是那麼洪亮。
楚江蘺隻得捂著耳朵,奇異問道:“你們修界吃飯還分級?”
犀牛揚頭叫道:“這是當然!士農工商,三六九等,強大的修士自然高貴,要享受最好的美食!你們!站外麵!”
小二扭頭:“坐外麵行不行啊?看起來也是修士啊。”
犀牛高聲拒絕。
小二揮著薄翼,上下翻飛:“兕姐,你看這小姑娘多臟,多可憐,行行好,讓她坐下吧。”
犀牛:“想什麼呢!你不想乾啦?她一身泥,一看就是窮鬼泥巴種,讓她坐下吃飯,那個區域誰還會來?”
小二從懷裡掏出熱毛巾,遞給他們擦臉擦手,念叨著:“洗乾淨不就好了嘛!”
楚江蘺擦了把臉,熱氣從毛孔蒸騰而入,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
她順口問道:“小二哥,你這裡能住店嗎?”
她打算在這裡歇個腳,好好洗漱一下,接著研究係統核心。
雖然這犀牛說話難聽,但活了這麼些年,她還不至於把一隻犀牛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對方看起來確實不大聰明的樣子。
小二低聲說:“能是能……但很貴,兩顆下品靈石一晚。”
楚江蘺摸了摸戒指,發現裡麵存儲的靈石量足夠她在這裡住十年……
她笑了下,摸出兩顆靈石給小二:“給我開一間。”
小二瞪著靈石,用牙磕了下。
犀牛露出驚異的表情,連聲音都變異常柔和,積極地同她介紹著店裡的特色。
小二避著犀牛藏起靈石,無視犀牛瘋狂眨巴的眼神,直接領楚江蘺去房間裡換衣服。
推開房門,小二打量楚江蘺兩人,問道:“你們感情這麼好?換衣服都要牽手。”
她和霜天曉對視了一眼,又瞬間扭開了頭。
太近了,她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像片黑羽似的眨動。
關上門,霜天曉拽著她,耳朵燒得通紅:“不是……你?真要換?”
楚江蘺:“閉眼!”
霜天曉“唰”地緊緊閉上眼,眼皮黏在一起,扒都扒不開。
她從戒指裡掏出簡單衣裙,展開。
這衣裙一層又一層,她右手被黏住,怎麼穿啊?
念頭一動,衣服倏忽一閃,她就換上了一身明黃的衣裙。
原來修仙界的衣服是這麼穿的,隻要心想,就能事成。
楚江蘺低頭扯了扯黃色裙擺,研究起衣服來。
裙擺上繡了繁複的符文,水波似的搖曳。她摸了摸刺繡,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想起來了……
這是和身旁男的結契時,湧進腦子裡的那些陣法知識之一!
她心頭突兀跳動,立刻閉眼回憶那些知識。
各種繁雜的圖文和原理如洪流般在腦海中澎湃。
她恍然明悟。原來,這個世界的規則非常清晰,隻是不再遵循她過去的物理習慣。
知識的海洋湧動,巨浪逐漸平息,最終凝成了一顆白色泛黃的核心。
她看見腦海中那顆核心靜靜旋轉,上麵十個暗點已經點亮了一個,呈現出淡淡的黃色。
十個暗點?
這是從踩碎的係統裡扒出來的那個核心?
可為什麼十個暗點中,亮了一個?難道因為她和這男的結契了?
她知道了。
黏手的鬼契約是這顆核心搞出來的。
之前看係統劇情的時候,她看到過,這裡的修仙界有十種職業,難怪核心有十個小燈。
對了,這男的還說過自己是陣修,是十個職業之一。
而她獲得的全是陣法知識……
這樣看來,豈不是等她集齊十個職業,點亮所有彩燈的時候,就可以擁有所有的修仙知識,打開回家通道了!
楚江蘺猛地睜開眼,回家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