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是真的後悔。萬壽節那天為什麼沒有拉著蘭芝好好問一問這賢王的性情如何。
要是知道他性格如此古怪甚至還陰晴不定還能做些心理準備。
她已經連著跳了一個時辰了,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在這期間這位賢王隻在她剛開始跳的時候看了她兩眼,在那之後孟之看著他束發、洗漱到用完早膳甚至喂蛇澆花。就在剛剛還親手並且輕易地卸掉了犯了一丁點小錯的小廝的一條胳膊……
這位賢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在臥房正中間跳舞的孟之視若無睹。
這人什麼毛病?
本來她還真相信這賢王的鬼話,想著跳一會舞就放她回去了吧。再加上靜太妃是雲韶署的舞女出身,這賢王又是自己“偶像”的孩子,或許他真的對雲韶署的舞蹈有著某種情結?
於是孟之有心挑著當年靜太妃創編的舞蹈反複跳著。
可這位賢王壓根就對這些舞蹈沒什麼反應,好似這舞是孟之自己要跳的,根本就不是他點名要看的。
沒想到這人竟是個變態……
變態的脾性能有幾個是正常的?
這支舞跳完,孟之停了下來,她感覺喉嚨有些乾澀。
賢王讓她跳舞,可是沒有音樂,她又不敢冒著被掐斷脖子的風險去向他申請幾個樂師伴奏。
這一個時辰每一首舞蹈都是孟之數著節拍跳下來的。起初她還在心裡默念,後來她看著賢王在屋裡乾這乾那就是不叫她停下休息,她心裡難免有些怨氣,心裡的拍子就亂了於是她便開口小聲地數著拍子。
這舞誰愛跳誰跳,反正我是不跳了。
坐在桌前看書的賢王餘光掃過麵前女子的身影,淡淡開口道:“怎麼不跳了?”
孟之連忙跪下:“奴才舞藝不精,再跳恐汙了您的眼。”
“若沒什麼事,奴才就先退下了,若是王爺哪天興致來了想看舞了,就去雲韶署知會一聲,嬤嬤一定會把舞跳得最好的叫來給您助興……”
她說完有點不確定賢王的反應,等了片刻,座上的男人一句話都沒說,孟之權當這王爺是默認了便提起裙擺準備退下。
“自作聰明。”男人看見孟之起身的動作,惜字如金地開了尊口。
“方才為何不跳《折枝舞》?”
《折枝舞》是靜太妃的成名舞,當年靜太妃憑借這支舞蹈成了雲韶署的禦前領舞,是經典中的經典。這麼多年來這支舞都是雲韶署舞女的必學舞蹈。
《折枝舞》經典還有一個原因——以香豔而出名。
舞者常身穿修身水袖薄裙,舞姿多以彰顯柔軟腰/身為主,自然最容易得貴人的青睞。
“回王爺,《折枝舞》對舞者的舞技要求甚高,幽桐自知舞技拙劣不堪,自是不配跳這支舞的。”孟之停下,低著頭答道。
“我在萬壽節見過你。”賢王盯著孟之意味不明地開口,“若是你舞技不堪入眼,我到要問問雲韶署的管事是如何選的人?敢在皇上眼皮下魚目混珠、以次充好,我看是不是不想活了。”
言外之意就是,這舞你不跳也得跳。
孟之的本意本就不是禍水東引,可沒想到這賢王三言兩語竟憑空變出一盆能淹死整個雲韶署的臟水。
“若想呈現完整的《折枝舞》需用到大量新鮮的花瓣,缺少了這些,這支舞便沒有了靈魂,那便是對這支舞蹈的侮辱。”
如今這季節,上哪裡去搞來這麼多新鮮花瓣,乾枯的都不見得能找到。
“舞者以魂養舞,若是連這一點也做不到,就算受罰又有何懼?”
接連兩次找借口推拒之後,孟之已經開始抬高度上價值了。
她並不是要主動領罰,而是要試探這賢王的底線,賭一下,運氣好或許還能有一點被放回去的希望。
就是可能有點冒險。
“花瓣麼……”像是故意裝作沒聽懂孟之言外之意似的,賢王晏簫反倒認真思索起要從哪裡弄花瓣來了。
他站起身,繞著屋子裡走了一圈,屋裡的花都還沒□□。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便走到窗前,看了看門外院子裡唯一一棵盛開的粉霧茶梅。
“那不正好有麼……”晏簫衝那棵茶梅抬了抬下巴,示意莫塵去摘。
“王爺,萬萬不可啊,這花是先帝爺禦賜之物。”莫塵看了看外麵被養護得好好的粉霧茶梅,連忙跪下,阻止晏簫。
孟之也走到門前看向外麵。
來時竟沒注意到光禿禿的院子裡竟有這樣一棵梅樹。
梅樹已經開花了,大大小小的梅花綴在枝頭,微風吹拂下還會隨風舞動。
這梅花的顏色及其特彆,細看之下每一朵花的顏色都不一樣,有的通身粉色,有的潔白無瑕,還有的粉白相間……更多的是內層花瓣是潔淨的白色,而外層花瓣是淡淡的粉色的花朵,像是粉色墨水噴染上的。
不愧是禦賜之物,孟之從未見過這麼美的梅花。
“快去。”可沒想到賢王竟完全不在乎這梅樹是何等尊貴,語氣堅決。
“王爺,既然這花如此貴重,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這舞改天奴才給你跳如何?”眼看著這梅花要因為自己的話遭殃,孟之連忙阻止。
是了,這人是個瘋子,他的底線恐怕不是自己這等正常人能試探的。
“沒事,我剛好忍它很久了。”晏簫扭頭看向孟之,嘴角勾起微笑。
看著晏簫態度堅決,莫塵隻好準備工具去采花。
孟之本就是隨口找了個借口,是個人應該都能聽得出來,可為什麼這賢王偏偏要強人所難呢?
真是造孽啊。
“啊!”
孟之腿部吃痛,一個沒站穩便跌坐下來。
她看著落在自己腿邊的石子,像四周看去。
屋裡就他們三個人,除了賢王,就隻剩下那個叫莫塵的侍衛。
孟之的視線看過去時,莫塵衝她指了指腿,然後又擺了擺手。
孟之了然,立馬配合他表演下去。
“王爺,奴才一時不慎,跳舞時許是扭了腳,摸著已經腫了,近期恐怕是不能再跳舞了。”
孟之說得有些心虛。
要是在不了解晏簫性子之前,她這麼說是完全不害怕的,畢竟在古代女人的腳是極其隱私的,沒有男人會去看一個奴才的腳上是否會有傷。
可是晏簫的性子確實怪,每一句話都讓孟之出其不意,要是瘋起來孟之也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王爺,這舞女剛剛連著跳了一個時辰,就算腳沒事恐怕也要體力不濟,不如今天就先讓她回去,改天讓她過來跳舞?”莫塵說道。
孟之知道這莫塵隻是不想梅樹遭殃才幫自己的,不管他是誰的人,此時兩個人都站在一條線上。
“哦?扭傷了?”雖是這樣問,可孟之拿不準晏簫當沒當真。
“用我瞧瞧嗎?真是巧了,我剛好會些推拿。”
那種一下就能把人胳膊給卸掉的推拿嗎?
孟之有些想死。
“不用不用,奴才何等身份,就不勞您費心了,省得汙了王爺您的手。”
“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孟之說完試探地看向晏簫。
不管有沒有發現她說謊,晏簫還沒有生氣,就是有希望。
孟之剛呼出一口氣,便見晏簫朝自己走來。
完了完了!
莫塵也下意識上前一步。
孟之膽怯地看著晏簫在自己麵前彎下腰,雙手支撐在膝蓋上。
孟之是坐在地上的,再加上晏簫個子極高,儘管他彎下腰,孟之還是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因為缺少光線,晏簫的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之下,孟之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隱約看到在陰影之下他勾起的唇角和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要被發現了嗎?
孟之攥緊自己的衣服,咽了咽口水,努力移開了目光,生怕一不注意就被晏簫那駭人的眸光給吞噬了。
因為距離太近,孟之移開目光便直接看到了晏簫那似滾非滾的喉結和那清晰可見的鎖/骨。
這是孟之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男人的脖子,近到他的喉結上的一顆黑色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可真是遺憾啊。”在孟之心裡防線快要崩潰的瞬間,晏簫開口,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一絲遺憾。
“下去吧。”晏簫隻起身,撣了撣微微起褶皺的衣服。
孟之如釋重負,本來想著自己要交代到這裡,沒想到賢王竟鬆了口。
也是,這賢王畢竟是個瘋子……
正常人誰能理解瘋子的想法呢?
“謝王爺。”孟之叩首。
莫塵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這禦賜的粉霧茶梅終於保住了。
演戲要演全套,孟之起身時還裝作腳腕很痛,腿發軟的模樣,還時不時“嘖”一下表示很痛苦的樣子。
演了半天,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她還要裝作舉步艱難的痛苦情狀,實際上她早就想撒腿跑出這鬼地方了。
許是演得太真實,在孟之前腳剛踏出門的瞬間,賢王又開口了。
“既然姑娘傷得如此重,便留下來好好養傷吧,養好了直接跳舞,省得來回跑再加重了傷勢。”
那您還真是體貼呢……
“不……”
孟之還沒說出口,便聽見身後人那極有壓迫感的聲音:“嗯?”
晏簫聲音壓得很低沉,語氣嚴肅不容拒絕。
孟之是真的腿軟了,她扶著門框轉過身,咬緊牙關,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