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剛想清楚自己被抓到這裡的緣由,一臉震驚地看著毫不意外的孟之。
“你早就知道了?”翠萍說,“到底發生什麼了?”
她跟林舟在一起有三年了,這三年從未出過什麼意外,要說最可能惹出亂子的時間,應該就是前段時間。
若真追究下來她也認了,畢竟自己大意了,平時在雲韶署從不避諱跟其他舞女談及林舟,林舟也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過來找她。
宮女跟侍衛私相授受,輕則杖刑罰奉,重則幽禁或流放,雲韶署的舞女也是如此。但是她不後悔,這三年相處下來,開心是真的。
“我聽說,林舟他……”孟之有些猶豫。
“你快說啊。”
“他惹怒了皇上。”
沒等翠萍將其中關竅想明白,外麵來人了,原先那個小太監引著幾個頭戴高帽、身穿黑袍、手握長劍的人進來。
他們徑直走向關押孟之和翠萍的牢房。
小太監連忙躬身上前拿鑰匙開了鎖。
“大人,這兩位就是翠萍和幽桐。”
為首的男人眉毛短粗,眼睛不大,尖嘴猴腮。他走路時頭仰得很高,邁著八字步,走路姿勢極其傲慢。
“來人,把她們帶走。”
想必這些就是慎刑司的人。
他身後的人進來狠狠地把孟之二人推出了牢門。
真不溫柔。
孟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待重新找回平衡時,又有人上前用麻繩將她的兩個手緊緊地綁在一起放在身前,一推一嗬的帶著她們走。
翠萍不再像之前那樣心神不寧,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害怕。
仔細想來,雖然幽桐跟林舟有些流言,可她知道他們二人無甚瓜葛,但是她卻也跟自己一樣的待遇,心裡反倒平衡了許多。更何況,她偷聽已經被太子發現了,如今應當沒有比慎刑司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說你們這兩個小宮女反應倒是稀罕。彆的小宮女兒這時候早就哭哭啼啼掉眼淚了。”為首的楊秦開口道。
“我們不是宮女。”二人異口同聲說道。
“喲,在這兒裝什麼講究人,都是些伺候主子的奴才,誰管你是宮女還是樂人。”楊秦對她們的頂撞有些不滿。
“要不是上頭的人要親自審你們,小爺我早就在這兒把你們給辦了,哪裡輪到你們開口。”
孟之和翠萍對視一眼,都有些生氣。
“跟你們說話可是太抬舉你們了,都大難臨頭了還在乎這些無關痛癢的。我跟你們說,那林舟可已經遭了老多罪嘍,他的指甲都是我親手拔的呢。”楊秦陰狠地盯著她們二人。
翠萍麵色一變。
“你們把林舟怎麼了?”
“喲,這時候知道著急了?到時候有你好受的。”楊秦終於見到了讓自己滿意的反應,開懷地笑了笑。
“我說楊大人,那什麼林舟竟勞煩您親自動手?”跟在楊秦身旁的一個諂媚男子說道。
“那可不,這林舟也真是個人物,能把月國的那位公主給睡了,這不查不知道,一查還跟這倆美人兒糾纏不清。”楊素鄙夷地說道,“這小子還死不承認。”
“什麼?”翠萍聽到楊素的話停下了腳步,眼神空洞地低著頭自言自語,“不,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們搞錯了!我不相信!這絕對不可能!”
孟之看著翠萍的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
眼看跟在翠萍身後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要去推她,孟之轉身擋了一下,護著翠萍慢慢地往前走。
“吵什麼吵,你不相信也得信,人家公主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向皇上揭發他,怎會有假?除非那公主是個瘋子,誰會那自己清白開玩笑。”楊素身邊那個人說道,“你不曉得皇上當時的臉色有多可怕,這林舟可是死到臨頭嘍。”
“不可能!”翠萍大聲反駁。
她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孟之。
“你……所以你什麼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我……我也隻是聽說。”
“你相信他們說的話?”
“……”孟之是相信的,畢竟林舟這人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怎麼樣。
翠萍心裡堵著一口氣,眼眶泛紅,卻不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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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大門塗得漆黑,看得讓人壓抑,周圍的環境比掖庭獄還要冷清肅殺。
與在掖庭獄不同的是,進了慎刑司之後把孟之和翠萍分開帶到了不同的地方。
兩個男人把孟之推進了一間牢房裡。
孟之在他們鎖門時開口:“大人,要關到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你且等著吧,皇上親指賢王督察,審問得好一會呢。”
“這件事本來就跟我無半點關係,也要接受審問?”
“哼,沒關係誰會帶你來這兒啊……你說沒關係,可有人說有關係,你就在這待著吧。”
有人指認我跟林舟的關係?
孟之皺了皺眉,肯定是林舟,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孟之心裡把林舟全身上下罵了個遍。
監牢陰暗潮濕,唯一的一扇窗戶在牆壁最上方。
孟之靠坐著仰著頭看著太陽一點一點落山,泛起橙紅的日暈。
待感知到溫度漸漸降下來,身後走廊才傳來腳步聲。
翠萍回來了。
孟之看著翠萍被壓著關進了自己對麵的那一間房內,轉身時露出滿是血痕的後背,衣服僅僅貼在身上被血浸透,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你怎麼還要被關在這裡?”孟之問道。
“我現在還不能走。”翠萍找了個乾淨一點的地方慢慢坐了下來。
估計是慎刑司不讓走。
慎行司的人鎖上門準備直接離開。
孟之叫住他們:“大人,您忘了給我開門了。”
“什麼?”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孟之。
“下一個不是該審我了嗎?”孟之說。
“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賢王殿下已經回去休息了,明日再審你。”
那人說完轉身走了,走的時候還跟同伴商量著晚上一起去喝幾杯。
不是說皇上很生氣,要嚴查此事嗎?這些人竟一點都不著急?古代都不加班的嗎?
還有那賢王……
孟之回想起萬壽節時見到的賢王,在溫暖的殿內還披著大氅,膚色很白,仔細想來卻是個虛弱相,這人莫不是個病秧子吧?好吧,明天審也行吧。
孟之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這時對麵傳來翠萍的咳嗽聲。
“你還好嗎?”孟之看著翠萍。
“……”
“他們都問你什麼了?”
“什麼都沒問。”翠萍聲音不大。
“都不問清楚就直接打你?打完了還不讓你走?”孟之語氣有些憤懣。
“我見到他了。”翠萍輕咳一聲,“因為我看見他就跑過去抱住了他。”
“……”
都說行勝於言,翠萍這一行為的確坐實了她跟林舟的關係。
“你為什麼……”
“你是要問我為什麼這樣做嗎?明知這一舉動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後果我確還要去做……”
“當你看到你喜歡的人滿身是血地被綁在那裡,你會如何?你是會心疼還是會想辦法撇清關係?”翠萍語氣平靜,有些虛弱,完全沒有先前那般強勢。
孟之努力代入了一下自己,她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出於本能和對自己的了解,孟之覺得自己應該會選擇後者。
她一直是個冷漠的人。
“我看著他手上血肉模糊,帶血的手指甲散落在地上,我不敢想象那得有多疼。”
“林舟是非死不可的,你又何必承認使自己受罪呢?”
孟之還是不能理解翠萍的行為。
“三年前的冬天,因為練舞我的腿一遇到冷氣就疼得要命,可那天下著大雪,我被娘娘們點著去宮裡跳舞,她們指名要我跳《綠腰舞》,看我穿的衣裙厚重便讓我換上輕紗。雖然宮裡點著炭火,可我依然很冷。在跳舞時我的膝蓋跟針紮一樣,一時不慎,我摔倒了。”
“那天下午我被罰跪了一個時辰。回雲韶署的路上,我腿直打顫,真難受啊,我終於堅持不下去了,任由自己摔倒在地。”
在說起自己經曆的時候,翠萍語氣平靜,好像在講述陌生人的故事。
“我是在那個時候遇見林舟的,他當時還是個普通的巡邏侍衛,其他侍衛看見我隻會指責我,讓我起來趕緊回去,怕衝撞了貴人。隻有他扶著我站了起來說要送我回去。在沒人處他就蹲下來要背我。”
“他的背很暖,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溫暖。”翠萍將自己與林舟的過往娓娓道來。
“第一次?你的家人……”
“我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她們說我是在冷宮中被發現的……”
孟之沒想到翠萍的身世竟這般坎坷。
“我知道他是看見我的美貌才動的惻隱之心,可是那又怎樣?我有他喜愛的容顏,他能給我想要的溫暖。無非是各取所需罷了?”翠萍說道。
孟之聽了竟覺得翠萍跟自己想象的並不一樣——她好像不隻是簡單的戀愛腦。
“所以,當他注意到你的時候,我很害怕。因為他愛的美貌誰都可以給他,可我想要的溫暖隻有他肯給我。”
“可是你不氣林舟他跟月國公主……”孟之問道。
“我不生氣。”
“因為我知道那件事根本不可能發生。都是那月國女人的汙蔑。”
“為什麼?”
接下來的話讓孟之心裡很不是滋味。
“因為林舟他那方麵根本就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