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睡過如此美好香甜的一覺,連夢都沒有來叨擾,一覺睡醒已然是月掛中天,薄銀般月光灑落在房間,暈染得煞是好看。
隻是鬨鐘的鈴怎麼沒有響,莫不是睡過了一整天的課,一整天的課都逃了,會不會有老師點名,不會要被退學了吧。
手從被子裡伸出摸索枕邊,惺忪的睡眼還沒能完全睜開,眼前是朦朧的色塊。
指尖觸碰到什麼東西,冰涼絲滑的觸感猶如綢緞。
這分明就不是手機。
手機呢?
謝宮秋繼續換個方向摸索著,遲鈍沒睡醒的大腦在宕機三秒後,瞬間一個激靈湧上,恢複清明。
穿書、褚知行、道三千、謝劍……
回憶完畢斷片的全部信息後,她條件反射半支起身百感交集不知作何感想,最後凝為一句簡單而絕望的:“啊。”
但她又不敢‘啊’得太大聲。謝宮秋低頭就看見自己手掌邊上的那張少年臉,生怕驚擾到他輕而平緩的呼吸聲。
我在哪裡?他為什麼在這裡?
視線往下,膚白如凝脂的少年肌膚若隱若現,線條流暢的腹肌和人魚線在層層疊疊的衣服褶皺裡依舊惹眼。
他隻穿了裡衣。
更絕望了。
意識到這個情況的謝宮秋神經猛然一跳,視線像是被灼燒般瞬間回到少年的臉上。遍閱小說的經驗告訴她要壞事。
隻是穿書後的種種仿佛都與她在作對般,總是事與願違的。
幾乎是在她腦海中驚濤駭浪後的不過須臾,那對淡如琉璃的眸子睜開了,長睫簌簌還眨了眨,映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其純真的模樣就像一隻黑色順毛小貓,被籠罩在身下。
可他模樣越純真,就越顯得謝宮秋晚節不保。
謝宮秋艱難開口:“這是哪裡?”
江羽簡單回答:“四澗書院。”
已經順利抵達四澗書院。
但是這種場景,若沒記錯她還是九長老的身份吧?
假設修真界有今日頭條,想必過會兒四澗書院熱搜第一便是:驚!九長老回歸門派第一日就做出了欺淩徒弟豬狗不如的舉動,其本性令人作嘔!!
思及此,謝宮秋頭皮一麻,“你為何出現在此處?有人讓你來的?十二長老?”十二長老雖也是反派之一,但也並未民風彪悍成這樣吧,四澗書院好歹是明麵上的正派。
江羽小幅度搖搖頭,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釋,他垂下眼簾,憋了半天憋了段驚世駭俗的話:“因為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上床報恩?”
???!
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啊?
謝宮秋幾乎是脫口而出:“報恩不需要爬床……你能不能有點禮義廉恥!”
似乎是被責罵了,江羽的眸子微顫,懵懵懂懂地看了眼謝宮秋,不解和難過仿佛寫在臉上,踟躕片刻才試探問道:“那應該怎麼報恩?”
然而情況危急,沒給他們說清楚的時間,也沒給謝宮秋思考這小少年腦子裡究竟在想啥的時間,屋外忽然響起鼎沸的人聲,還有輕重緩急各個不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要去見那位九長老——!”
“洛卷!九長老仍在榻上睡覺,你不可貿然闖入!你把門規放在哪裡?”
“那我就在門口等她醒!她不醒我就偷偷紙窗戳個洞,總之我今日定要見她一麵!”
果然被她猜到了要壞事!謝宮秋咬牙。戳紙窗偷窺,好你個洛卷,真沒素質!
“師尊!師尊您來了?”
洛卷聲音略低下去:“師尊……”
十二長老的聲音還是如同寒梅般,隻是有些茲拉茲拉的失真,想必又是以人偶身而來:“我若再不來,洛卷你就要硬闖九長老的門了!我這一脈,倒也不至於罔顧禮法目無尊長至此。”
豆大的汗珠從九長老本尊的額頭落下,謝宮秋慌忙一把抓起江羽,少年不愧是花妖,薄薄的身型輕飄飄的並無掙紮,她一隻手猛然推開螢窗的木製窗欞,一隻手把江羽甩在窗台上。
看著無辜一聲不發的花妖,她嚴肅非常地交代道:“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裡就是最好的報恩,整理整齊你的衣服,離我越遠越好!”
太詭異了,床上莫名其妙躺著個衣衫不整的少年人,這叫她怎麼解釋得清楚,所以必須要在其他人趕到前把他趕走。
過分倉促的時間和濃重的黑暗夜色,以至於謝宮秋沒能觀察到被下逐客令後,江羽本就瓷白的麵容此刻更是瞬間失去血色般變得蒼白,失望和委屈同時在他的淺墨雙眸交織,又彆過頭去眉眼低垂看向窗外夜色。
這倒搞得謝宮秋感覺自己是始亂終棄的那個。
拍門聲傳來,震得謝宮秋心頭一跳。
有蘇落:“洛卷住手!九長老還在睡,她此行受苦受累了,師尊咱們先慢些打擾吧。”
小人偶:“我沒聾,我聽見裡頭有動靜,她醒了。”
洛卷:“師尊所言甚是!九長老又是失憶又是惡戰,我們應當立刻出現在她麵前安慰安慰她才是。”
有蘇落:“洛卷閉嘴!師尊呀,我們得留空讓九長老好好整理整理情緒。”
……
外頭還在交談,雖然遲遲沒有推門進來,但僅僅一門之隔對謝宮秋而言也和催命符一般無二。
她心一軟又強迫自己硬起來,他不懂事自己不能不懂事,如今劇情歪到哪裡尚未可知,又是異界又是反派大本營危機四伏的。
江羽是聽話的,他抿著下唇低頭,垂落的發絲掩藏住神色,利索翻身下了窗台,淹沒在濃重夜色裡。
空閒下來後目光掃視,謝宮秋這才發覺床邊案上還有著一碗已經微涼的圓子湯,碗中央尚有桂花點綴。
自從當初遇見江羽後她便一直覺得這人不諳世事天真得詭異,尤其在進他夢魘見識過那些慘無人道的待遇後。
他卻隻是低聲說仙人會降罰,會選擇相信江一堂。
隻覺心生憐憫的同時又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九長老?你醒了嗎?”
外頭的人叩響了門扉,是有蘇落的甜甜的聲線,但莫名有些中氣不足。
敏銳的狐狸鼻子曾被調侃堪比狗鼻子,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例如現在,她破門而入的心情其實比洛卷還要迫切。
但有蘇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隻到自己膝蓋的小人偶。
師尊在側她真不敢造次。
於是有蘇落禮貌地扣扣門扉,刻意放緩的語速再次問了一遍:“九長老,我們可以進來嗎?”
“請進。”
門被推開,送來颯爽的秋風,隻見兩人和一隻人偶,門外天空月明星稀。
洛卷第一個出聲,他先是打量謝宮秋一眼,繃緊麵色,但畢竟是小少年的年紀,有些失望又有些訝異的表情仍是控製不住的:“你就是九長老?”
謝宮秋已經回坐到床沿,“還是叫我謝宮秋謝姑娘吧,九長老聽著怪生疏的。”
原著《道三千》中有提及四澗書院九長老的位置一直空置著,雖然並未言明究竟是何原因,但謝宮秋也明曉她並非真正的九長老,被人稱呼這個名字,還是有些惶恐。
再者,長老長老,她還年輕,若按穿越前的歲數來算,她年歲比眼前這隻小狐狸都小上一輪,倒也不想年級沒上去輩分先上去了。
“洛卷你既然已經完成了見九長老一麵的心願。”有蘇落趕人,“就趕緊回去繼續準備新生的入門試煉,何況你從南穀回來的傷還未痊愈,千萬彆再出岔子了。”
“彆烏鴉嘴,新生試煉年年我都幫忙主持從未出過差池。”洛卷回道,他又看了謝宮秋幾眼,像是終於確定般,“九長老九長老……我期望你不要辱沒了九長老的名頭。”
少年的眸子鋥亮,心高氣盛不服輸的勁頭難藏,說話間多的是直言不諱無所顧忌。
恍恍惚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場謝劍回憶裡的,很多人的影子。
“你怎麼說話的?”
毫無意外地,洛卷被有蘇落猛彈腦殼。
“有蘇落說得對,新生入門試煉關乎生命安全,你回去再巡邏巡邏,確保萬無一失。”
師尊發話,洛卷不得不從,臨走之前又盯謝宮秋一眼,看得謝宮秋心裡發毛。他似乎過去與謝劍有過瓜葛,又聽有蘇落說是謝劍的狂熱追逐者,更是被謝劍本人親自救過,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不過這人連同有蘇落,都不是在《道三千》裡出現過的角色,隻怕是炮灰中的炮灰。
有蘇落狐狸眼偷看謝宮秋神色,見她神色如常便小聲解釋道:“洛師兄特彆特彆重情重義,他修劍,獨自找上四澗書院,都是因為謝劍曾救過他一命,所以還請謝姑娘彆怪他說話太直白,九長老這個位置太特殊啦。”
謝宮秋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九長老,原本應該是謝劍,對吧。”莫名有種當人替身的感覺。
有蘇落輕輕點頭,說到謝劍她總是有些悲傷,但畢竟是明媚的赤狐,隻是倏然間就調整好情緒,眉眼彎彎如春水蕩漾,像是看出了謝宮秋的顧慮,“謝劍雖身死,但仍未道消,謝姑娘這不就傳承到了她的劍道。放心好了,九長老這位置,你作為她的傳人自然坐得。”
謝宮秋沒能說出口,她並非謝劍傳人,她隻是個借屍還魂想要回家的穿越者。
不過既然是完成原身遺誌,那借借原身的名頭委身此地也是情理之中。
被忽略了的小人偶運氣輕功落在床邊案上,輕咳一聲,“該講正事了。謝、姑娘,明日的新生入門試煉,你可否能擔任看護長老一職?曆年的入門試煉,書院每位長老都會輪流出席擔任看護長老,確保考生的生命安全。”
謝宮秋為防有灰塵掉入圓子湯裡,趕忙又將圓子湯拿起放在手中。
氣質清冷的小人偶站立不穩,顯然被氣到:“我沒有灰塵!”
“呃,不是不是。”謝宮秋一頓,撒了個善意的謊言,“隻是正好我想吃了。”說著還吃上一口,雖然她不餓,但許久許久沒吃過正常食物她也確實饞了。
可這也……齁甜。
但兩對眸子盯著自己,吐也不像話。
隻能淒慘地用力吞咽。
“咳咳,做看護長老,我嗎?”咽完謝宮秋又犯起愁來。
這入門試煉,正是原著中女主拜入四澗書院的情節。
也正是十二長老與女主褚鷂首次結怨的時候,雖說她本人也非常想參與其中,興許能找到機會讓女主與四澗書院避免結怨,但奈何她空有長老名頭卻無長老實力,讓她做那些考生的安全守護者,簡直是作孽。
思忖片刻後隻能搖搖頭,實話實說,“可我的實力想必你也能看出來,名不副實,讓我去保護他們?莫不是添亂。”
人偶坐在案邊,小短腿翹起,言語裡頗為怨念:“往年九長老一職空缺的時候,總是我一人頂兩人用連軸轉,九長老名下的活都是我在乾,更何況今年後山禁地的封印不穩,我得巡查坐鎮,一人怎麼拆成兩人用,所以你今年必須去。”
說得謝宮秋目光心虛移開。
他又安撫道:“不過不必擔心,另外兩位和你一同負責的兩位長老身手利落,幾乎是用不著你出手。”
後山禁地的封印不穩,前山發生獸潮,也算是原著裡女主褚鷂與十二長老結怨的導火索之一。
也不知女主褚鷂在南穀已與十二長老結怨,劇情變化了點,這次還會不會順應原著來四澗書院。
倘若仍按原著劇情的走向……謝宮秋忽然想起,這段時間裡,還發生了一件原著裡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如今細細琢磨有些不對勁的事情。
又抬頭看人偶神色堅定非常,看上去也沒啥推脫的餘地,謝宮秋勉強決定頷首:“好,那我會去的,確定不用我出手啊!”
人偶點點頭,跳下桌案,“那就不打擾謝姑娘休息,我先行離開了。”
有蘇落像放鬆下來般連連擺手:“師尊您先回去,我還得把身份令牌等物件給謝姑娘呢。”著急催他出門似的。
謝宮秋卻忽然開口:“請等一下,是我失禮,還不知十二長老貴姓。”
人偶走出去的步伐壓根兒沒停頓,其背後那人聲音隱約透著點笑:“無名無姓之人。謝姑娘你不想被叫九長老,但我不一樣,你叫我十二長老便是。”
“十二長老。”果然和原著描寫的一樣,這位十二長老並不願提及他的姓名。
謝宮秋餘光早關注到有蘇落狐狸眼時不時瞟來瞟去,小動作不斷。
此刻終於見到師尊的背影遠走了,她吞吞吐吐的模樣顯然是有話在嘴邊欲說還休。
謝宮秋先耐不住冷場,轉著手中的小圓子碗:“說啊,你是想說什麼?”
有蘇落摸了摸自己突然冒出來的狐狸耳朵,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江羽……就那隻小半妖是不是剛剛在這裡。”
她指了指床。
謝宮秋握碗的手一緊,按照小說接下來莫非是什麼玷汙人清白,登上四澗書院頭條的被人汙蔑栽贓晚節不保的情節。
還是什麼帶球跑霸總追妻狠狠愛情節。
果然人在緊張的時候就容易天馬行空,她掐滅自己的奇思妙想,在有蘇落的視線裡點頭,帶著點視死如歸。
“我錯了!”有蘇落鞠躬,大聲喊著道歉,倒是真嚇了謝宮秋一跳。
都決定交代一切了,有蘇落狐狸眼猛盯地麵恨不得鑿出個洞來,決定一鼓作氣一股腦兒地把事情說個一清二楚,“昨晚,江羽來找我,問我怎麼報答恩情,他的恩人好像不喜歡他。”
“嗯,然後你的回答是?”謝宮秋開始覺得不妙了。
有蘇落也帶著點視死如歸的表情:“我和他說,我們狐狸報恩都是上恩人的床,脫衣服的那種上床……再吹口仙氣等恩人醒,通常恩人醒來會十分感動。”
她又摸上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一鼓作的氣早就再而衰三而竭了,此時小聲訥訥補充道:“這不壓根兒沒想到嫌棄他的人是你麼。”
“所以你當真嫌棄他啊?”
謝宮秋覺得神經在突突:“沒有。”
狐狸聲音更小了,但還是好奇湊過來:“所以他真上床了啊?”
謝宮秋吸氣呼氣,氣不過便狠狠揉了把湊上來狐狸耳朵,有點咬牙切齒:“沒有,我醒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