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師叔還是這麼威嚴,少女撇嘴感歎,扶著腰酸背痛的老腰在心中默默齜牙咧嘴:都躺下起來三回了,什麼時候能讓她好好歇歇?!
腹誹歸腹誹,雖師尊寵她,但她畢竟是知禮數之人,亦是彎腰作禮:“拜見掌門。”
雖說掌門師叔的修為和師尊應當是差不多的,不過看著卻比師尊強上幾層樓,就算隻是站在一旁都有十足的壓迫感,因此即便他容貌雖是俊逸青年郎,但也與掌門之位相稱。
他負手而立,聲音不悅:“下午她隨我去尋劍骨,至於你張滿雪,你找光頭肌□□修去練體。”
張滿雪一抖,麵色煞白滿頭大汗:“不要啊!掌門師叔恕罪!!”
這次輪到黑發少女看好戲了,她放出一縷神識嘲弄道:“謔,背後說掌門師叔壞話被聽到了吧?”
師尊放下喝酒的葫蘆,蹙眉:“師弟,滿雪是陣修,找體修練隻怕適得其反吧?”
掌門師叔瞪眼:“就你護犢子,挨揍幾個時辰又不會出事,陣修怎麼就不需要強身健體了?”
師尊望著掌門毫不避讓:“師弟,滿雪身子弱。”
張滿雪極其小聲咕噥一句:“總算想起我身子弱了。”
這師弟二字帶著些嗔怪的味道,掌門有氣也被迫咽下扭過頭去,雖然換了話題但明顯沒有放過二人,看向身側的垂首張滿雪壓迫感十足:“我叫你煉製的訓練木偶,可不是讓你給你小師妹放水的,下午把木偶改回去。”
被無情揭露的張滿雪悻悻地摸了摸眼角朱砂:“是,掌門師叔。”
語畢,掌門便拂袖而出。
少女用眼角餘光默默地掃了眼罰站般立在門檻邊上的張滿雪。難怪她覺得這木偶華而不實,內裡繪製的攻擊陣法明顯有些滯澀延遲,對打期間還能有餘力分神唾棄一下張滿雪的背叛出賣之舉。
她還以為張滿雪打牌打多了正業技術退步了。
感受到張滿雪偷瞄過來的目光,她抬眸迎回去勾起爽朗笑容:“謝了。”
“彆用這種溫柔的眼神看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張滿雪嘟囔道,“又沒用,下午這不還得給你改回去。”
再三確認掌門已離去,他心思又活絡起來,挺直的腰杆立刻泄了氣,肩頭放鬆倚在門框上,歪歪扭扭輕浮得很:“下午掌門帶你挑本命劍去,你可得挑把最好的。”
張滿雪的朱砂痣上揚:“得讓掌門好好破費心疼一番才是。”
不過他學乖了,這句壞話他直接用的是神識傳音入密。
少女伸懶腰舒緩酸痛的筋骨:“那我也得能獲得劍靈的承認才行。”
“你個天生劍體,什麼劍不認你?”張滿雪陰陽怪氣的樣子頗有些酸溜溜的,“哪像我,想要哪把劍哪把劍就揍我,最後隻能去拿把不嫌棄我的觀賞劍。”
“話說回來,你打算使何種劍,厚鈍巨闕?星辰龍淵?”
少女搖了搖頭,左三圈右三圈扭腰:“還沒想好,到了再說吧,都說劍如其人,滿雪師兄或許和你那劍合拍不是並非毫無緣由的。”她若有所指地打量了眼張滿雪身後長劍。
那劍鍛造的造型中規中矩,但配合劍柄流露著溢彩的金紅色,又鑲了燦燦的金邊,顯得倒是好看又……騷包。
在張滿雪朱砂痣耷拉下來之前,這嘴有些欠欠的少女及時補上了下文:“誇你帥,誇你有錢。”
“這還差不多。”他滿意地點點頭,“不過你說的那劍如其人倒有幾分道理,那按此來說,小師妹的劍應當是淡漠的寒劍吧?寒劍也不對,應當是那種無所謂隻想躺平的劍,你之前說什麼來著?這種心態叫鹹魚。”
他眼裡是捉狹的笑:“不如拿個鹹魚乾試試?我正好去膳堂順道給你偷個鹹魚乾來當下酒菜,舞不動劍了還能咂巴上兩口。”
少女有些毛:“張滿雪你是不是有在罵我?”果然張滿雪也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德行。
張滿雪樂哉樂哉,為無視少女怒火引開話題,他不經意間問道:“師尊覺得,小師妹會拿什麼樣的劍回來呢?”
“謝劍啊。”師尊在兩人鬥嘴間,早就一口一口烈酒下肚,喝得是滿身熏天酒氣,語調溫和卻仿佛又有一種強硬的篤定:“她肯定得拿最強的劍啊。”
謝劍她肯定拿最強的劍啊。
師尊,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自我思想忽然誕生,虛夢被撕扯得破碎。就算睜眼,眼前卻仍舊是虛糊的重影重疊,光怪陸離。
“第八勢其名無悔。”
此音仍舊震耳雲繞,恍恍乎虛實難辨。
她最後未拿厚鈍巨闕,沒選星辰龍淵,也沒能摸去膳堂偷個鹹魚乾做劍。
一代劍道魁首謝劍,手中劍卻是魔劍烏玄。
謝宮秋手臂抬起捂著突突跳的太陽穴,猛烈的衝擊感還在識海奔湧翻騰不息,而自己則如一葉扁舟於茫茫大海,一時間竟不知身處何方。
謝劍謝劍謝劍。
所以她剛剛沉入於謝劍的回憶中去了麼,就好像真實經曆的那樣,練劍的酸痛還在四肢百骸充斥,果然劍修都慘都辛苦,她這種不太吃得下苦的果然還是趁早轉行為妙。
真痛啊,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瘋狂叫囂已經被透支到極限,困意帶著疲憊一起襲來,恨不得就此睡過去。
可她忽然記起了自己身在何方,她想起來最後的記憶是她握不住烏玄劍了,那陰險的仙侍分明在耍所有人,在即將瀕死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一遍一遍,教她怎樣學會這招劍法。
然後她在那倏然又亙古的一瞬間,仿佛仙人撫頂般,靈光一閃學會了這招劍式。
若是沒有聽錯的話,她剛剛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什麼很風流倜儻狂拽炫酷的話。
“你說我比他更像仙人。”
“那你可否願意拜我為師,我想看看,天道為何不容半妖。”
太囂張了,太張狂了。
那定然是謝劍這位恣意大反派才能說出的話。
隻是話說完,謝宮秋便能感受到識海裡接替出現的那道殘存意識漸漸弱了下去,不知為何,謝宮秋冥冥之中覺得自己未來也許再也見不到原身的神識了,她一次一次出現幫她解決困難,尤其是這次的死而複生,消耗太大了,謝劍的神識執念已經薄若蟬羽無法化型,化為微光消散溶解於天地間。
但也許是這場大夢裡謝劍輕狂的情緒太過於有感染力,同時如今不甚清晰的視線裡映照眼前那朵花妖患得患失的小可憐模樣,還有仙侍在耳邊炸響的憤怒,她總覺得自己現在能打一百個仙侍。
仙侍惱羞成怒,對質疑天道的謝姑娘斥責道:“大逆不道!!!”
江羽臉上訝然閃過後竟是為她考量,誠懇道:“不必為一時之氣如此衝動,與眾人為敵不值當,救我一命讓我活到現在,已經是無以為報了。”
謝宮秋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倘若我沒有這一時之氣,那你的性命可就立馬不保了。
但我現在這口氣確實還咽不下去。
若是我偏要保這隻小半妖呢?
“這種時候你腦子又轉還挺快。”謝宮秋半開玩笑似的,聞言後笑了,“但我確實看仙侍一口一個‘半妖該死’不爽很久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隻聽那長老亦是冷哼:“但你哪裡來的資格收徒?與半妖勾結,你與他都不能活著離開此地。”
身側的小狐狸有蘇落擔憂之情溢於言表:“謝姑娘你瘋了不是?”
謝宮秋悠然自得,雙手環抱劍鞘:“不是你說的嗎,我是那個誰?”
死過一回後她想通了,謝劍的名頭不用白不用,就算名頭配不上實力招搖撞騙也是好的,反正當時謝劍用她身體已經把話都撂下了。
因為謝劍樹敵太多了,她又是孤立無援的苦命人,就算歸居田園,那知道她與謝劍有瓜葛的仙侍掘地三尺也會把她翻出來利用乾淨,更何況她還得完成謝劍遺願去往妖墓,那乾脆亮明身份,就賭所有人無法估摸計算她的實力,不敢動手。
也賭謝劍其名赫赫,他們不會輕易讓自己死掉。
與其被動安全,不如主動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
險中求勝。
然而正當她打算揚言自己就是謝劍傳人之前。
吱呀吱呀——
什麼東西從有蘇落的懷裡飛了出來,慢慢變大,變成了個可愛的白發小人,小人雖小五臟俱全,小胳膊小腿皆是粗糙濫造,但那張臉又精致得非同一般,定是下了大功夫。
因此這白發小人神情嚴肅但配上這小身材莫名滑稽。
那小人義正辭嚴:“憑她是四澗書院的九長老。”
謝宮秋猛然想起還有這一茬,她這樣甚至都不用承認自己是謝劍傳人。
那隻小狐狸說的,哪怕她不是謝劍傳人沒見過謝劍與謝劍毫無瓜葛,四澗書院也會任命她為九長老的事情還作數吧?
仙侍的表情微微詫異地盯著這憑空出現的小木偶人,仿佛都要把“這是什麼?”寫在臉上了。
那群長老們議論開了,也順帶解答了仙侍的疑惑。
“這便是四澗書院十二長老的傳音令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那人果真尤其擅長這些奇淫巧伎,隻是不知道有什麼用,這與傳訊令牌的功能分明並無兩樣。”
“這你可就小看那位十二長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