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被長劍劈成碎塊的骨頭沒有任何一塊能再次爬起來。

四靈蠱陣中的鬼陣,已破。

淒厲的怨氣仿佛有所感應兔死狐悲,嘶吼得更傷人耳膜了。

正如褚知行說過,破鬼陣的方法除了殺死持陣人外,隻有在同一瞬間將所有的僵屍骷髏一並殺死。

“也就是說謝姑娘她僅僅用了一劍,”比起驚喜於謝宮秋的免於死亡,小鷂震撼之情更重,“就殺死了所有的、數以萬計的僵屍。”

褚知行神色凝重地點頭,他捫心自問他做不到,等他的修為到了元嬰也未必能做到。

瞬殺所需要的力量和對劍的掌控是無法估量的。

場中,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謝劍自然也認出了這位仙侍,他是當初圍剿自己的一眾仙侍其一。

也許是當時混戰降下的天雷所致,他受了致命重創,實力大不如前,堪堪元嬰的實力無法支撐他留在上三重天留在白玉京,於是便流放至此地,雖然仍舊冠以仙侍之名,但這一日天上一日地下也足以令人絕望。

難怪對於謝劍的恨意如此刻骨尖銳。

烏玄劍的劍氣在掌心中翻湧滾動,本命劍,是最熟悉主人的。

因此謝劍的神識一回來它就發現了,重逢的興奮讓它幾乎是要按耐不住跳出去為主人殺敵,讓挑釁的人一一匍匐於地上。

氣衝霄漢蓋山河,這才是正道魁首的劍。

謝劍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劍柄,烏玄乖乖聽話安靜下來了。雖然不知為何,主人分明是個有仇必報的剛烈性格,但這次它卻感受不到她對付仙侍的強烈意願。

挑走了刺入江羽的長劍,謝劍的目光投向那隻奄奄一息的半妖,走到他的身邊蹲下。

和煦春風般的溫暖從傷口處傳來,疼痛漸漸消退減弱,江羽從渾渾噩噩裡轉醒,見到的是那副熟悉的臉龐,那個說半妖非常炫酷的謝姑娘,正凝神低頭給他療傷。

幾縷發絲垂蕩下來,蕩在他的胸口,在他的致命傷附近。

江羽眨了眨眼睛,被劍傷貫穿腐蝕的地方開始愈合,他睫羽微顫。

又是她。

從一開始給餓肚子的他那碗糧食開始,再到替他擋走了飛濺的火星。

她真的很像很像,黛娘說過的仙人。

雖然傷口尖銳刺骨,但他已經習慣了疼痛便不覺得有什麼,隻是從未感受過的酸澀卻在心底像是羽毛般撓了撓,這種奇怪的感覺酥酥麻麻,他受不住便用儘全身力氣彆過了頭。

他想張嘴說話,卻發現氣順不上來,隻是徒勞地張了張嘴巴。

“彆動,你死不掉的。”謝劍察覺到了身下人的動作,手掌乾脆按了上去控製住他,“半妖要死得殺兩次,一次人身,一次妖體。”

說的話卻是令人毛骨悚然,她對半妖相當之了解。

她輕聲道:“所以有什麼話,過會兒再說吧。”

不知道在他昏迷短暫期間發生了什麼,敏銳的半妖直覺總讓他覺得謝姑娘周遭發生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似乎比起往日的灑脫不羈來,夾帶了些其他的氣質。

在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裡,謝姑娘卻全然無視了仙侍的存在,看那女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了那隻半妖,仙侍終於忍不住開口,不改高高在上的語氣:

“無論你是從何處得到的謝劍傳承,你都是不幸與叛道罪人謝劍有過深交集,故今日必須同我去白玉京走一趟。”

他似乎早已恢複平靜,寵辱不驚,芴牌脫手,似麵明鏡於三尺高處悠然自轉,淡靄的光暈籠罩,能照射記載一切罪惡。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處分明還躍動著仇恨與嫉妒的火焰。

出乎意料的,那名叫謝姑娘的少女從半妖的身側起身站直,遙望過來,竟順從點頭:“好啊。”

仙侍滿意道:“與聰明人說話就是便捷。”也省得他大費周章,畢竟若是這姑娘非要魚死網破就麻煩了,萬一失手將她殺死了,那便難以再次找到謝劍的蹤跡,他回上三重天的希望更是渺茫。

至於到了白玉京,是生是死,還是生不如死,這都與他無關。

謝劍輕輕笑了下:“你若是能打敗我,那我自然就和你走。”

看著仙侍青紅交替的麵色,她肆意大笑。

都被冠以叛道罪人的名號,做什麼春秋大夢她會順應服從呢。

仙侍順了幾個呼吸的情緒,但也著實是惱了:“不愧是得到謝劍傳承的人,實在是狂傲,比起本人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就看看你是不是同她那般擁有狂傲的資本。”

柔和的光點在昏暗的空氣裡浮沉,這就是剛剛能化骷髏為骨水的光點,看似漂亮卻飽含殺機。

謝劍變臉如翻書,她收回笑容搖了搖頭,甚至連劍都未出鞘,似是有些失望,聲音如寒霜般冷冽:“四靈蠱陣在前,墮仙在後,仙侍大人你卻為殺我而大費周章,實在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

仙侍一愣,反應過來的瞬間重心前移,腳前掌扭動回身,身後竟露著張烏青哀絕的臉,飄忽出現一瞬發現又沒得逞,便後退隱沒在黑暗裡。

臨走前還不忘略帶恨意地向謝宮秋的方向看上一眼。

仙侍的紋金白袍上赫然出現了兩道沾滿灰塵的手印,實在是倉皇狼狽。

站在仙侍邊上的褚知行目睹了全程,再次看向謝宮秋的眼神裡不禁目露異色與忌憚。

仙侍的強悍已經在所有人之上了。

但這個一路來都默不作聲存在感低微的謝姑娘,卻似乎比仙侍還要強。

她一路都在裝嗎?屢屢以重傷為代價裝弱小,她的目的是什麼?

“不用這樣看我。”謝劍攤手,全然沒有遮遮掩掩而是相當坦然自若地回道,“這墮仙若是纏上我,我隻會比仙侍大人更加狼狽,我打不過她的。”

她又補充道:“墮仙已經接近成體化了,仙侍大人,若不想事態更為嚴重,便趕緊讓你帶著的那群仙門弟子們找到這兒來,該破的陣破掉,該封印的東西封印到地下去。”

一口一個仙侍大人,卻毫無恭敬之意。

此言已經隱隱有警告的意味,她分明就是在威脅仙侍:

“你我纏鬥的後果,是都得命喪此地。”

仙侍咬牙,他本以為謝姑娘得了謝劍傳承其殺手鐧也不過是和自己能鬥上一個來回的程度,那驚鴻一劍斬出已是強弩之末,但看她有恃無恐的模樣隻怕另有底牌。

很明顯,這個前期一直扮豬吃老虎的少女,分明早就洞察了一切,那雙爍爍雙眸已然看穿了他想要獨吞找到謝劍傳人的果實,隻是她究竟為何忍到此刻才出手,是把他當猴子在耍嗎?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其心性著實可怕。

但她說得沒錯,沒有她的提醒,隻怕墮仙那一下偷襲都能去了自己半條命,他已經不是當初在上三重天圍剿謝劍的天才了。

就算是不甘心,他也必須將找到謝劍傳人這一訊息分享出去。

仙侍目光看向那個在層層白骨圍繞中心的白袍少女,拿起袖中的令牌捏碎,流星般的光芒直入雲霄,綻放耀眼奪目的光。

倘若謝宮秋在此地,便能認出這傳訊令牌所竄出的流光同謝劍留下的那幾張煙花符紙有著十之八九的相似,隻是相較而言,這傳訊令牌的威力遜色不少。

謝劍滿意地低眉。

實際上她的力量確實已經在那驚鴻一劍的時候接近竭儘,模糊視線的謎瘴將眼前逐步覆蓋。

一回生二回熟,她清晰明了這是神識即將消散的征兆。

到底,她是原著《道三千》中的已死之人。

眼眸一往下移,她就見到一雙布靈布靈閃爍的狐狸眼睛,喜悅幾乎要洋溢出來:“你和謝劍果然有關係!!”

有蘇落話說完自我雀躍了會兒,又想到謝宮秋三番兩次堅決表明自己與謝劍絕無半點關係,又有些忐忑道:“對不起……我不說了,你不會生氣吧。”

殊不知她此刻正在對話的,就是謝劍本人。

謝劍莞爾,勾勒出抹淡淡笑意,半蹲下身溫柔地揉了把狐狸有點硬茬的毛,卻在有蘇落期許的目光裡搖了搖頭:“抱歉,但我確實,與謝劍並無瓜葛。”

有蘇落著急了:“但那一劍呢!那樣的一劍我曾見謝劍使過!”那樣的蓋世一劍,除了正道魁首謝劍,還有誰能使出?

她仿佛聽到了那隻小狐狸心碎的聲音,但還是輕柔又堅定:“正如我告訴過你的一樣,我隻是個因緣巧合下獲得謝劍傳承的普通人。”

小狐狸心灰意冷,用毛茸茸的前爪和大尾巴埋住了腦袋,身軀被堅硬的縛妖索壓出印子,細嫩的皮肉被磨出點點血痕,一路上的拚命作戰留下的累累傷痕襯得她此刻狼狽又可憐。

謝劍到底也不是鐵石心腸,便摸摸狐狸腦袋,認真聆聽:“你這樣想找到謝劍,是為什麼呢?”

“我想和謝劍說一句話。”有蘇落的狐狸腦袋埋得更深了,“我想和她說對不起,但她聽不到了。”

謝劍沒有做聲,隻是一遍遍順著狐狸毛,目光悠長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