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妖姬(1 / 1)

濃墨般的天空之上一輪孤冷的月亮懸掛在空中,茂密的樹枝如同鬼爪一般映射在月白之中,寂寥如死水之下突現匆忙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人們粗重的喘息聲和謾罵聲傳了過來。

“天殺的謝妖姬!如果不是她十二年前開了鬼門,我們也不至於這麼狼狽!”身著布衣的大伯惡狠狠地罵道,腳下卻沒有半分停頓。

“噓!小點聲,還是趕緊趕路,不然又要遇到臟東西了。”身旁的婦人著急提醒,四處張望,害怕地捂著大伯的嘴。

十二年前,仙門百家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位有違天理的妖女,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天機山還因為她,慘遭滅門之災,此女過分陰邪詭異,故眾仙家稱之為謝妖姬。

謝妖姬滅了天機山後,遊蕩於世間,所過之處生靈塗炭,惡鬼眾橫,仙門百家無不哀嚎痛哭,遭受苦楚,卻拿謝妖姬無可奈何。

為了蒼生太平,義陽月宮,琅琊千機閣,禎洲抱樸子聯手追伐。謝妖姬一人於鬼骷崖力戰三大仙門,不敵,以邪術大開鬼門放千萬計鬼魂回人間。三大仙門以慘重的代價消滅了謝妖姬,卻無法關閉鬼門,至此人間大亂,民不聊生。

“要不是她死了,真應該給她千刀萬剮,多死幾遍!”大伯揮開婦人的手,胸口起伏不斷。

“何止是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陰曹地府的酷刑有多少樣,她就該受多少種!”另外一個年輕的男子破口而道,已是恐懼到了極致,麵目猙獰。

“彆說了,快走快走。”婦人聲音多了幾分濕意,不停地安撫著旁邊兩人。

男人們這才壓低聲音啐了幾句,加快步伐,帶著人離開了。

在他們離開之後,陰風襲來,樹葉被吹飛飄在空中,緩緩落下之時,顯露出遠處一道紅色的倩影。

她自黑暗中飄了過來,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剛剛那群人站著的位置,然後停了下來。

紅色的衣裙之上繡滿了牡丹花跟祥雲,血紅色的蓋頭遮住麵容,雪白的指尖上覆豆蔻之色,這似乎是一位新娘。

衣裙隨風飄動,月光映照出樹影斑駁,卻唯獨不見新娘的影子。

準確來說,這是一位鬼新娘。

鬼新娘站在原地,蓋頭微微偏向了剛剛那群人走的方向,稍頓,又轉了回來像是得到了某種召喚一般,身影向著明月的方向而去,下一瞬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啊-啊…!”

烏鴉淒慘地叫著,從鬼爪般的樹枝上飛下來,撞到了一座散發著不詳之色的高塔,鬼新娘重新出現在慘白的月光之下,與這座高塔對望。

塔上麵布滿了符文符咒,忽地響起一陣頗具威懾力的鈴聲,這座高塔四角掛著驅邪的鈴鐺,正中央刻著三個字—鎮妖塔。

鬼新娘忽視了鈴鐺的驅逐,身影閃爍之間,闖進了高塔之內。於塔的正中心有一個披頭散發,衣不蔽體的人被重重符咒鐵鏈捆綁著。

“你來了。”嘶啞的聲音帶著淡淡喜悅:“好久不見。”

她緩緩抬頭,露出一張死人白的臉,令人害怕的是,她的左邊臉上寫滿了陰文,不止是臉,她的脖子上,衣服之下,連同左手都布滿了陰文。

鬼新娘沒有說話隻是紅蓋頭微微一動,是在點頭回應這人。

“那就開始吧。”這人說著,嘴角溢出點點血,滴落在地上,霎時間地麵出現了一個詭異的黑紅色陣法。

哢噠一聲,原本被束縛在符咒鐵鏈的人此刻站在了鬼新娘的位置,而鬼新娘卻代替了這人被捆綁了起來。

反之然,鬼新娘低下頭像是在忍耐某種痛苦,周圍不斷有鬼氣彌漫。

“你的實力…怎麼退了?”女子見她如此模樣,疑惑萬分。這鐵鏈被她消耗了這麼多年,以鬼新娘的實力不應該會被束縛。

鬼新娘卻隻是搖搖頭,女子隻能自行打量鬼新娘,在看見她一雙雪白的腳時,終於發現了問題:“你的繡花鞋不見了?誰拿走了。”

聽聞此言,鬼新娘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這是在說女子說對了,她實力確實是因為丟失了繡花鞋才大退。但是她並不知道繡花鞋在誰那裡。

“我現在實力十不存一,先委屈你一下了。”女子歎了一口氣,上前將自己的血塗抹在鐵鏈上:“我會儘快找到你的繡花鞋的。”

鬼新娘依舊不言不語,乖巧地點點頭。

隨後女子掐手決,移形換影,借用了鬼新娘的力量逃出了高塔。

她回身,看著慘白月光之下那泛著鬼氣的鎮妖塔三字,嗤笑一聲:“鎮妖…,嗬嗬。”

於此便遠行隱沒在黑夜之中。

這人便是世人所懼之惡人—謝妖姬。

本名為謝靈籠。

“啊-啊…”

烏鴉聲音淒切萬分,讓人心生惶恐之意,白月也漸漸被飄來的浮雲遮住,不顯一絲光亮。

月隱雲蔽之際謝靈籠路過一片竹林,竹葉紛紛揚揚從她眼前落下,她慘白著臉,不見活人之氣。左邊臉上陰文著實嚇人,她乾脆披頭散發,將陰文掩住,眼神愈發寒冷。

沒想到她居然沒死,而是被人困在了鎮妖塔之下,一年前她從昏迷中醒來就發現自己被束縛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但是她傷得太重了,無法掙脫,經脈因為那次的陰煞之氣倒灌損傷九層,至今尚未恢複。而她的佩劍浮雲,往生燈跟天機書通通不知所蹤。

“卓、朝、歌。”咬牙切齒低喊出這個人名,謝靈籠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

殺了她祖母,滅了天機山,設計暗算她,還妄想奪取自己天機女身份的賊人!她當年就不該救她!不然也不會有後麵的種種事…。

我一定要殺了你!謝靈籠閉上眼壓下心口處湧上來的恨意,一步一步往外走。

“哢擦。”一節木條被踩斷了,謝靈籠低頭一看,這木條上有一個禦字,應該是某種法器。

蹲下身,揮開上麵的竹葉,那木條上沾有一些血跡並指著一個方向,順著木條掉落的指向,她果然發現了人的痕跡。謝靈籠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勾起了唇角。

“咳咳…。”

走了一會兒就看見一座破爛的小屋,裡麵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謝靈籠走近,往裡麵一瞧入目的是一排排屍體,額頭上各自貼有黃符。

“請你…幫幫我。”

在屍體旁邊躺靠著一個全身黑色衣衫,帶著黑紗鬥笠的人。

女的?

謝靈籠聞聲走了進去,聲音冰冷:“你叫住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咳咳,可是你沒有動手。”她用著微弱的聲音回複著:“你不像是個壞人。”

聽她這麼一說,謝靈籠直接撩起了頭發,將臉上的陰文給她看:“看見了嗎?陰文,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見女子不回答,她又將頭發放了下去,目光落在女子胸口處,那裡不停的有血湧出來。

“你快死了。”謝靈籠眉眼一凝,這傷勢一看就知道沒救了。

“我知道…所以才求你幫我。”女子顫抖地抬起手,指著旁邊身披鎧甲的屍體,說道:“我是一個趕屍人,他們都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好郎兒,要送回瀟湘的。可惜我剛剛被一隻惡鬼偷襲了,沒辦法送他們回家了。”

她喘了一口氣:“你應該需要這些東西,可以的話我的所有你都拿去用吧。”語罷她看著身邊的包裹。

“殺了你,我也照樣可以。”謝靈籠輕飄飄說著,手卻慢慢握成拳。

“我猜…你不會。”女子輕輕笑了:“你一看就不像是會做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謝靈籠怔愣住,她靜默地看著女子,鬆開了緊握的手:“好。”

“謝謝你。”女子悵然又釋懷,氣息漸弱:“我無家可歸,不用管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的生命就被全部抽走了。

目光停留在女子身上,謝靈籠眸色黯淡幾分。

轉而看著她放在一邊的包裹,謝靈籠上前打開,裡麵有一套黑色衣服,上麵有一個名號牌寫著玄冥二字。旁邊還有一副手套,一根竹竿跟引鈴,以及一堆沒來得及使用的黃符紙。

“我還真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不然…”她換好了衣服,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陰文自言自語道,取下女子的黑紗鬥笠,發現她臉上有一塊巨大的黑印,幾乎覆蓋了整個臉。

難怪,趕屍人鮮少出現女子,她也是迫於無奈吧。謝靈籠兀自想著,手中卻多了一張黃符紙。

戴上黑紗鬥笠,搖響引鈴,一旁的屍體自動排好往前麵跳,等謝靈籠踏出這屋子之時,一股火苗席卷了這間破舊的小屋。

躺在裡麵的女子身邊一張黃符也在大火中燃燒,上麵依稀有一個安字…

無視身後的烈火,謝靈籠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雲霧消散,明月星稀,北鬥星在天際閃爍,辨認方向之後,她搖著引鈴,朝著瀟湘去了。

隨火勢飛起來的竹葉,在空中飄飄蕩蕩,幾經翻轉,最後輕落在了一片灰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