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衝突(1 / 1)

“阿黎,我……”宋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後文來,黎糖眼神時不時瞥向屏風後的宿白硯,有些著急。

怕吵到小師妹休息,她帶著宋憑退後幾步,關上房門,去院子外談話。

“怎麼了嗎?”她問。

宋憑頓了頓,最終沒有說出口,他憑空拿出一本不算單薄的冊子:“這是上次答應給你帶的冊子,裡麵我貼了三種你一直想要的草藥,並且將它們的生長習性和用處都記錄下來了,你看看。”

黎糖的愛好不多,一個是救助後山的小動物,另一個便是記錄這種植物手冊。

她一直以來用的那個大本子前幾天用光了,就拜托下山除魔的大師兄幫她重新帶了一個。

沒想到大師兄還給她貼了三個植物標本,黎糖喜出望外。

但她來不及先打開看看,囫圇收下冊子,便對宋憑道:“謝謝大師兄!對了大師兄,琉璃宗的那個小秘境,我要是去的話,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宋憑聽得皺眉:“阿黎,你不用去,我說過,你續命用的藥材我會替你找回來,秘境危險,你築基期的修為去了不太穩妥。”

黎糖笑了笑:“光靠我自己的話,當然是找不回來續命的靈藥的,我找靈藥屬於飛蛾撲火,我是知道的。

這件事還是得麻煩大師兄替我去,可我想去並不是為了我的靈藥,我是想去找天靈草。”

宋憑眉頭皺的更深:“天靈草?你要這種東西做什麼?”

天靈草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它們成片生長,所以隻要找對地方,大把大把的有。

雖然不太珍貴,東西也多,可這種草藥一般隻有秘境才會生長,且位置十分偏僻,很難尋。

更何況它隻是藥性溫和,並無其他特殊的效果。

費時間又吃力不討好,很少有修士去尋,所以危險係數不算大,築基期的黎糖也可以去。

“蘇師妹身體不好,你也看到了,她動不動就渾身難受,她才十五歲,身板就那麼瘦弱,我看著著實有些心疼,便想著給她做一些溫養身體的法寶和丹藥。

這天靈草就是我選中的原材料之一,在秘境才有,所以我想去。”

“原來是這個東西,不難,你彆去了,我替你順路拿回來。你的目標如果隻是這樣,那這趟秘境之行危險係數確實是小了很多,可這不代表完全沒有危險。

你若是出事了,我沒法和師尊與其他兩個師弟師妹交代。”

黎糖卻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師兄,修仙這條路本就難走,我若是所有的事都叫你們替我分擔了去,我還修什麼仙,得什麼道呢?

更何況,師兄,你們對我已經夠好的了,我的續命靈藥本就珍貴難尋,頗為費時費力,危險係數也很大,你能幫我找這個我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可秘境隻開那麼小一個月,你還要有自己的機遇和東西要去尋找,不能把時間全都浪費在我身上。

這天靈草想找到又最為費事,想給小師妹做東西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不能強加於你,連累你去做這件事。

師兄,這些年來你和師尊他們替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再去浪費你們的時間。”

黎糖態度堅決,她是鐵了心的要去的。

宋憑愣怔在原地。

是了,他的阿黎師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從不完全依靠於人,得理又有分寸,每件事物的本質都分的極為清楚,如非迫不得已,她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許久,他才難堪的低垂下頭,輕聲道:“可是……你的靈根,本就是我們看護不利才……再者,他們是因為你是師尊弟子的緣故才抓你的,照顧你,替你續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不必分的如此清。

況且,蘇師妹也是我們的師妹,沒道理讓你一個人做東西。”

黎糖靈根一事,宋憑自責不已,當年是他負責尋找黎糖,可他受魔物蒙蔽,晚了許久才找到她,那時,黎糖的靈根自然魔氣深入,潰散開來,但凡他再早那麼一刻鐘……

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這麼多年過去,黎糖沒有怨言他自然很慶幸,隻恨自己不能再為她做什麼。

這都是他欠她的。

黎糖聞言,歎了口氣:“命修師伯都說過了,我命裡該有一劫,當年的事也並非你本意,我早已經不計較了,也希望你能儘快放下。”

宋憑垂下眼瞼,不,他放不下,這件事永遠是埋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黎糖見他這樣,歎了口氣。

總之,她心意已決:“好了大師兄,你去忙自己的事吧,這次除魔回來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晚些時候要是能抽空將去秘境要帶的東西告訴我的話,那就太好了,沒空也沒關係,我自己去問問雪染她們也行。

嗷,對了,蘇師妹的見麵禮,師兄若是也想送她的話不用和我準備同一份,也不用很貴重,她身子弱,送個適合她的就行。”

最後這些話是根據宋憑上麵說的“蘇師妹也是我們的師妹,沒道理讓你一個人做東西”這句回的。

黎糖想著,大師兄有這份心,應當也是很喜歡小師妹的,他們師兄妹倆之間有些生疏,或許送個見麵禮能夠緩和一下兩人的關係。

末了,黎糖感歎一句,大師兄真是太有情商了。

見黎糖這麼說,宋憑終究沒有再阻止。

“嗯,蘇師妹的見麵禮我會準備的。”

黎糖急著回去看看蘇白硯怎麼樣了,就沒留他下來一起吃飯,兩人打過招呼,便互相分道揚鑣。

屋內,宿白硯百無聊賴的把玩著自己的頭發,白天這裡設了陣法,他的魔力被限製到幾乎沒有,五感頂多與普通人相比稍強一些。

但黎糖特意不想打擾他,跑的挺遠,以至於她和宋憑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見。

眉宇間升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煩躁,加之被牢牢裹住,宿白硯熱的很,剛要掀開被子坐起來透透氣,門口便響起一整開門的響動。

他飛速躺回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表情也一變,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見他半點僵硬。

似乎迷迷糊糊睜開眼,黎糖看看自己可憐巴巴的小師妹正期期艾艾的望著她,口中弱弱的喊:“師姐……”

黎糖一瞬間心都化了,坐在她旁邊,給她掖好被角,還嫌不夠,從櫃子裡抱出一床冬天換著用的棉被,密不透風的蓋在蘇白硯身上。

“昨天晚上估計是出去換月事帶的時候吹了風。涼到了,今日才這般疼痛難忍,你先蓋好昂,手伸出來,我給你傳點靈力。”

感受著身上不能承受之熱,宿白硯:“……”

他弱弱伸出手,悄悄將被子踢開一塊。

“多謝師姐,勞煩師姐替我疏導靈力了。”

宿白硯不怕被黎糖發現,魔修的經脈構造本就與常人不同,他又因為血脈原因魔靈兩道皆能修煉,所以哪怕來了這裡魔氣被封印,也絲毫不帶怕的。

除非他主動在眾人麵色使用魔氣,否則單靠查驗,哪怕是當今劍道第一人柳胥舟來了,也查不出什麼,更彆說黎糖這樣的半吊子。

倒是黎糖的身體他更為感興趣。

真正導致她短命的原因是她那正在逐漸潰爛的水木雙靈根,而按照她這莫名其妙能吸收他魔氣的身體反應來看,黎糖若是能徹底推翻靈脈換修魔。壽命一事便再不用擔心。

這種體質也是奇特,能夠魔靈雙修的人,除了宿白硯自己,他還真沒再見過。

黎糖身上該是有什麼秘密的,隻可惜,她怕是不願這樣做。

那便沒法子了。黎糖的靈根爛的厲害,這麼多年下來早已根深蒂固,哪怕用再好的靈藥,也是螳臂擋車,浮遊撼樹,治標不治本,即使能夠延壽,也就是一兩年的光景。

這對於年僅十七的她而言未免也太過殘忍。

黎糖抓著蘇白硯的手,仔細的為她輸送靈力,緩解肚子上的痛感。

考慮到蘇白硯還未真正入道,不適宜太多太澎湃的靈力入體,怕衝壞根基,黎糖更是牢牢控製著一股一股的細流。

半天下來,蘇白硯有沒有好受一點她不知道,她自己是累了個夠嗆。

適時的停頓休息,黎糖看著躺在床上被蒙了一頭香汗的自家小師妹,關切的問:“怎麼樣,你感覺有沒有好一些?”

除了熱還是熱,熱的快要死了的宿白硯弱弱一笑:“好多了師姐,不怎麼疼了,我們還是出去走一走吧,你不是說適量運動有利於緩解疼痛嗎?”

魔氣被陣法限製,他沒法子運功散熱,與普通人沒什麼太大差異,這大夏天的裹上兩層厚被子,經脈裡還有人傳輸源源不斷的熱氣,當真是一種折磨。

黎糖思考著這件事的可行性,最終摸了摸下巴,同意下來。

*

屋外,兩人挑陰涼地走,黎糖親昵的挽著宿白硯的胳膊,與他說話。

“過段時間琉璃宗會開一個秘境,我想去,你到時候就乖乖在峰頭上等著我,我這兩天先帶你去測一測靈根,然後把基礎的修煉方式講給你聽昂。”

宿白硯知道怎麼修行,先前也修過靈脈,隻可惜,他的一身修為被那個偏激的當魔尊的父親發現,廢了去。

並勒令以後不準修靈,否則,他在清瀾宗的日子,不會像現在這樣處處受製於人。

他隨口問:“師姐,你去秘境做什麼?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黎糖想了想,決定給師妹一個驚喜,先不告訴她,於是她打馬虎眼:“嗯……也沒什麼,就是找一兩株靈草,練些東西出來。”

黎糖是水木雙靈根,性溫和,借著柳胥舟前幾年送她的異火,入道定性成了一個丹修。

一個丹修去找靈草,這並不稀奇。

宿白硯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他是一定要跟去的,待在她身邊,有益於恢複他的魔息。

至於怎麼跟過去……到時候再說。

不過他目前受夠了這種被壓製的感覺,做什麼都會受到限製,若能儘早在黎糖眼皮子底下開始修靈,他也能快些展開用術法不讓她懷疑。

測靈根什麼的……

他眉眼一挑,溫和道:“師姐,我們明日便去測一測吧,我也很好奇我是什麼靈根。”

見師妹一副憧憬期待的樣子,黎糖踮起腳尖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不過你應該也餓了,早上起的太早,你又沒吃飯,肉體凡胎的也頂不住,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為了維持自己還沒辟穀的凡人少女人設,宿白硯乖巧的點了點頭。

黎糖走到一半,停下來,從儲物戒指裡掏出一袋靈石,遞給他:“師妹,你的靈石等師尊出關了應該還會給你,這點你先用著,以備不時之需。”

宿白硯挑眉,他沒拒絕,乖乖伸出手:“多謝師姐。”

……

乘坐彆人的飛行器又花了八個下品靈石,黎糖二人成功趕在下午飯點前來到清瀾宗久負盛名的大飯堂。

清瀾宗的飯堂有不少,但這個絕對是最受歡迎的一個,裡麵菜品種類齊全,且量大管飽,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比一般的飯堂要貴一些。

黎糖拿出自己那張不知道被師尊充進多少錢的靈卡,帶著宿白硯去選菜品。

兩人正挑著,宿白硯餘光忽然瞥見黎糖左側方猛地衝過來一個抱著巨型飯桶,被木桶阻攔了視線的紫衣少女。

那少女跌跌撞撞的朝著他們的方向衝過來,似乎有些拿不穩,那木桶隱隱有摔下去的趨勢。

眼看著就要撞到黎糖,宿白硯眉心一擰,一把攬住她的細腰,將人往旁邊帶去。

躲過一劫。

黎糖正全神貫注的在選菜品,想著要給師妹多補補,葷素搭配什麼的。

被她攬住的瞬間,還有些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直到看見那個紫衣少女撞到一個倒黴蛋,滿桶的白米飯撒了一地和那人一身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唉?那個紫色衣服的少女背影,怎麼有點熟悉?

背影消失的太快,她暫時想不起來,索性先看向蘇白硯。

揚起小臉,對著自家小師妹笑了一下,兩個小酒窩暴露無遺:“謝謝你呀小師妹,你反應真快!”

宿白硯勾起唇角,還沒說話,麵前的小姑娘卻忽然唇邊笑意一僵,看著不遠處混亂一片的場景,好像猛地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眸色瞬間染上焦急。

“不好,師妹,我們得去看看!”

前麵堆了不少人,圍成了一個圈,看著還挺熱鬨的。

紫衣少女呆呆站在原地,反應過來的瞬間,一個勁的道歉。

被灑上米粒的那人卻顯然不想就這麼過去,他惡寒的瞥過眼,抖了抖身上的米粒,轉頭飛起一腳,就要踹在紫衣少女身上。

那少女淬不及防,被踹了個結結實實,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周圍的人群見狀急忙散開。

黎糖快步走過去,衝進人群抱起那少女:“阿律,你有沒有事啊?”

那個名叫阿律的少女呆呆地愣在原地,抬眼,在看到抱著她的黎糖的一瞬間,原本木訥耷拉著的嘴角兀自笑了起來。

愣愣的摸了摸她的臉,一字一頓:“有,點兒疼,嗯,還好,看見糖糖,就不,痛啦。”

黎糖剛要鬆一口氣,鼻尖卻猛地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低頭一看,阿律的嘴角溢出一抹血絲。

黎糖頓時瞪大雙眼,急忙從腰間荷包裡拿出一粒黑色藥丸給她塞進口中。

手指搭上她的脈搏。

沒過一會兒,黎糖一下子擰眉:“師妹,你來一下。”

宿白硯聽話的走上前,從黎糖手中接過阿律,將她放平躺在地上。

黎糖掐訣,淡粉色的靈力衝天而去:“你先幫我照看她一下,我喂了藥,保住了阿律的心脈,剛才通知了醫堂的人,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你注意些。”

阿律的情況不太好,剛才那一腳好像傷到了她的五臟六腑。

她抬眼,望向方才踹了少女一腳的男人,前所未有的冷色充斥了整個眼眸。

“白泉,你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阿律隻是沒看清路撞了你一下,你為何要傷她性命!”

周圍人聞言,一片唏噓之色。

那個名叫白泉的男人個頭不高,駝背,一雙三角眼看著便讓人倒胃口,心生嫌惡。

平日裡的作風也是奇差無比,今日之事傳出來,是個人也知道他是存心挑事。欺負人!

但白泉開頭不小,沒人敢站出來多說什麼,生怕引火燒身。

眼看著周圍人不善的視線投來,白泉一陣惱火,他不耐的嗬斥黎糖:“也就你會拿一個傻子當寶!誰叫她走路不長眼睛,硬要往我身上撞?!今日撞到我,隻能算她倒黴!”

黎糖看他這副樣子,冷笑一聲。

“她撞到你,隻能是無心之舉,而你踹的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置,這是存心,算是鬥毆!你可知這事兒若是讓執法堂的長老們知道了,是會怪她還是會懲戒你呢?”

聽了她的話,白泉還沒反應,身後跟著的幾個狗腿子卻率先跳出來,一臉的不屑。

“我說黎大小姐,你可彆忘了,我們老大是法尊坐下最小的弟子,年紀輕輕已經是築基九層的修為,甩你不知道幾條街!你說執法堂的長老是會站在誰那邊呢?”

好啊……他們居然敢拿關係壓人!

眾目睽睽之下,黎糖被氣的兩眼通紅,柳胥舟與執法堂關係平平,隻能算得上是不交惡,這件事若是真的鬨上去還真不知道是誰吃虧。

這時,哄鬨一片的人群裡忽然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都讓開!是何人在這裡鬨事?”

那人似乎是頗有身份,人群替他默默讓開了一條路。

白泉看到他,眸光一亮:“三長老!”

他將那人簇擁到自己身邊,三言兩語與他說清楚這邊發生了何事,他歪曲事實,言辭激烈,不一會兒就聽得那個“三長老”眉頭一皺。

那白泉添油加醋還嫌不夠,暗搓搓往三長老手上塞了一塊極品靈石。

一道精明的光亮在他眸中劃過,三長老摸著自己的胡須,看向黎糖。

“黎丫頭,聽起來是你這個朋友無禮在先,你白師兄隻是略施小懲,同門之間難免有些摩擦,此等小事,你就不要計較了吧。”

黎糖皺眉,這個三長老是執法堂的三位掌事人中最末位的一個,為人貪財好色,全靠和掌門的關係坐到了這個位置上。

白泉方才給他塞靈石的動作雖然小,卻也不是沒人看見。

黎糖咬牙,握緊了拳頭。

身後忽然有人抓了抓她的手臂,黎糖回頭,就見她溫柔貌美的蘇白硯小師妹溫聲湊近她耳邊:“師姐,他是有錢,可你,也不缺呀。”

黎糖沉默。

是,她不缺,但是她不想把錢拿來賄賂三長老這種貨色。

讓她想想……這件事,還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