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兆(1 / 1)

攬金宗的事告一段落,楚寧抱劍站在攬金宗的山門前,挪不動步子。

“楚道友,還望你收下!”餘昌明等人圍住楚寧,手中捧著樣式繁多的寶匣。

“一點心意,都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司徒道清早已下山,楚寧被遙遙地甩在後麵,苦笑著看眼前的人山人海,口乾舌燥地推拒。

“長老言重,綿薄之力怎敢收這般貴重的禮物。攬金宗遭遇大劫,更需要資源重振雄風。東西都收回去吧,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

“道友不收這些東西,我等心中有愧,日後進階隻怕難上加難。”

聽說楚寧要走,攬金宗的人紛紛前來送行,幾名元嬰長老不顧形象爭相往前擠,腰上掛著寶光溢散的儲物袋,一見到楚寧,便都捧出來獻寶。

有幾名弟子湊熱鬨,朝楚寧扔了幾塊質地不錯的玉佩,被餘昌明一巴掌拍了回去。

“誰扔的玉佩!關禁閉一個月!”

玉佩含義特殊,當中刻有自身名字,送出去則是表達愛慕之情。

恩公的親傳弟子還在一側,他們倒也不怕被記恨。

餘昌明暗中施法,把女弟子們拋過來的香囊也都彈了回去。

攬金宗受極樂宮欺壓良久,弟子們素日求歡索愛,言行不羈,餘昌明一般不會計較。

人被磋磨久了,再不讓發泄,容易被逼瘋。

餘昌明也看出來了,萬劍宗的人與其他宗門不同,身上依然存著禮義廉恥,恪守周公禮製。

他已多年不循禮,合手行禮也顯得文縐縐的,有些拘謹道:“多有冒犯,望勿見怪。”

“也不算是冒犯。”楚寧不以為意地一笑,收回目光說道,“各位,就此彆過,也不必心中愧疚,若日後我有事相求,還是希望攬金宗能出手幫忙。”

眾人見楚寧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強塞,隻得將寶物收回,心中對她愈發敬佩。

如今的修真界貪名逐利之輩數不勝數,楚寧不爭名,不要利,這般胸襟與格局遠非常人可比。

寵辱不驚,張弛有度,倒顯得他們目光狹隘了。

攬金宗長老們有樣學樣,執禮甚恭,“日後若有需要,我等定當鼎力相助!”

楚寧頷首,回了一個禮,轉身離去。

李思雨藏著古樹後麵,看著盛大的送行場麵,一頭霧水。

就連最是反感楚寧的餘昌明長老,也在送行之列。

變天了?

李思雨抬高哭紅的眼睛,看向天空,晴空如洗,沒有雲影,也沒有鬼麵。

她回頭最後望一眼攬金宗。

晨霧繚繞,山門上懸浮的雙刀在朝陽下散發著光。

她爹尚且無法與極樂宮對抗,她一個築基期的,如何能掀翻極樂宮?

不過是癡心妄想。

師兄怕極樂宮,攬金宗又何嘗不怕,她在攬金宗待下去,永遠都報不成仇。

下山的石階布滿青苔,不像宗內的台階經常有人灑掃。

李思雨磕磕絆絆走了一路,滑出去數次,滿身狼狽地爬起來,抹掉眼淚,向著楚寧離開的方向追去。

*

走到山腳時,楚寧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她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後方的灌木,山風拂過,鬆濤沙沙。

“出來。”

樹葉在風中搖曳,發出細微的聲響。

“還不出來?”楚寧聲音變冷。

一道身影從樹後緩步走出,司徒道清一襲青衫,腰間佩劍。

“師妹,你在跟蹤我?”司徒道清表情冷寒,雙眸暗沉,“我在攬金宗,你便留在攬金宗,我前腳一走,你也走。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說與我同路?”

楚寧舉止從容地從儲物袋中取出極樂宮的請柬,執在指尖,“我們收到了極樂宮的邀約。若大師兄也是去往極樂宮,那我無話可說。”

司徒道清眉頭微皺,“請柬給我,師尊知曉你去極樂宮,非氣死不可。”

楚寧避開了司徒道清來拿請柬的手,“仙盟大比與極樂大典同時舉辦,萬劍宗不得不去。大師兄是希望我躲在師尊身後,眼看著萬劍宗落敗,送上一千名弟子去受辱嗎?”

“我若能避開,請柬便不會送到我手中。萬劍宗這一回輸了,點名冊上必有我的姓名。”

司徒道清沉默片刻,用銳利的眼光看她,判斷著她話中的真假。

“你怎知萬劍宗會輸?你看不起誰?”

“大師兄沒有去過極樂宮,自然不知極樂大典的規矩。”楚寧淡淡道,“幾百年來,各宗在極樂宮比試,有贏有輸,為何最後沒有一個宗門能免於受難?”

“因為他們蠢。”司徒道清臉上“爾等皆蠢”的神色半點不遮掩。

“你不會認為我看不出如此明顯的千術吧,難道你過去,就能拯救他們於水火嗎?屆時把自己賠進去,師尊也鞭長莫及。”

楚寧噎得慌,乾脆也不憋著了,“三句不離師尊,大師兄是有依賴師尊成癮症嗎?”

“是,你是師尊收的第一個弟子,在師尊身邊伺候了幾百年,戴護他,崇拜他,那也犯不著在我身上找醋吃吧?我再聲明一遍,我對師尊隻有師徒之情,並無男女之意。”

司徒道清楞了楞,心跳漏了一拍,像有一塊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深處的漣漪。

他收斂心神,嘴角下垂,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腰間的佩劍,嘲諷道:“不喜歡師尊,卻拜師尊為師,楚寧,你還能說一句真話嗎?莫要與我爭執,你喜歡與否,與我何乾。”

楚寧還真不信這個誤會就解釋不清楚了,拉過洛塵冰,恨不得字字鏗鏘:“他也拜我為師了,他就是喜歡我嗎?”

洛塵冰麵無表情,隻是望著楚寧。

司徒道清眼中滑過一絲冷意,“不然呢?都雙修過了,難道人是你逼著就範的?”

楚寧啞然。

就是逼著乾的!

洛塵冰身上的冰靈力到底能不能清除了?長此以往,全世界都要知道她睡過洛塵冰了。

楚寧萬念俱灰,心底還掛著一絲奢望,“洛塵冰,你與他說。”

洛塵冰啟唇道:“我不喜歡師尊。”

胸腔悶痛,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沉重地割開心臟,有什麼東西在聲道裡碎成綿密的刀片,刺得他生疼,“就像師尊不喜歡師祖。”

說完,他抬腳便走。

鮮血從指節滲出,掌心每一道傷痕都深可見骨,日複一日,舊傷添新傷,混亂、扭曲、畸變,無法愈合。

楚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司徒道清提劍,拿劍鞘把她的臉轉了回來,“彆看了,能證明什麼,就是你想的那樣。”

少年不敢說的話,司徒道清冰冷無情地全給他揭穿了,“萬劍宗能做他師父的不少,選了你,便是想被你睡,懂嗎?”

一道青焰射向司徒道清的眼睛,司徒道清轉身避開。

洛塵冰掌心火焰繚繞。

“師侄,區區半步元嬰,也敢在我麵前放肆?”司徒道清冷笑一聲,袖袍一揮,淩厲的劍氣破空而至。

少年不慌不忙,火焰化作一條火蟒,咆哮著迎向劍氣。

火光與劍氣在半空相撞,迸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破,氣浪翻滾,周圍的樹木燒毀成灰燼。

他的火靈術竟有如此威力。司徒道清重新審視洛塵冰,周身靈力湧動,六道劍影在身後凝聚成形。

洛塵冰翻轉手腕,輕輕一甩,掌心握住一把赤紅色的長劍。他利落地拔劍,劍身燃起熊熊烈火。

兩人劍刃相交,引發一片熾熱的風暴。

楚寧雙手結印,蘊含著磅礴靈力的結界展開,將二人困在其中。

劍氣所過之處,空氣仿佛都被撕裂。

少年身形如電,出手狠辣刁鑽,司徒道清劍法沉穩,招式淩厲,兩人你來我往,劍光閃爍不斷,火與風在空中交織,堪比一幅壯麗的畫卷。

戰鬥持續了整整半天,依舊未分勝負。

楚寧站在一旁觀看,她對司徒道清的劍法了如指掌,沒有遺漏他劍法裡的異樣。

司徒道清在留手。

他的劍勢雖快,卻總在關鍵時刻收力道,還有意避開洛塵冰的要害。

反觀洛塵冰,招招要取對方的命。

楚寧心中思緒翻湧。洛塵冰還是太年輕了,不知急流勇退韜光養晦。

司徒道清漸漸多使了兩成修為,洛塵冰的實力有點超出他的控製。

半步元嬰境也不能小看。

他手指微用力,劍柄上的紋路印入掌心。

用半成修為對付一個才修煉幾年的孩子,已是以大欺小。若鬆開壓製,修為提升至元嬰中期,贏了也勝之不武。

“師侄何必如此,我說的話,師妹原也沒有信幾分,你一出手,她定是全信了。”

洛塵冰的睫羽輕輕扇動,黑眸裡凝結著能冰凍三尺的寒霜。

“二位再打下去也無益,與其浪費時間廝鬥,不如暫且停手,好好談談。”楚寧的聲音不大,卻宛若一道無形的壁壘,將二人的劍勢生生隔開。

司徒道清劍勢一收,目光轉向楚寧,“你徒弟有病,話不投機便開打。”

洛塵冰也停下了手中的劍,垂著眸子不說話,聞言,撩起眼皮,冷冷地看著他。

“但他沒有侮辱你。”楚寧刀了司徒道清一眼。

“我侮辱他了?”司徒道清冷笑道,“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你一個……罷了,我和你說這些作甚,端看你來日,後不後悔收這個徒弟!”

洛塵冰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化,嗓音冷冽,“走吧,仙盟大比定在兩日後,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楚寧看著他走遠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不解釋也不罵回去,不似從前那般活潑了。

她說的那些話,很傷人嗎?

洛塵冰的身體一日不好,她便一日無法放下心,看什麼都像毀容的預兆。

有沒有可能是被凍壞了,掉了半張臉?

*

兩日後,靈舟抵達極樂宮。

楚寧飛身落地,下一秒便收到司徒道清的目光注視。

為打消司徒道清的疑慮,她沒有邀請司徒道清同行,靈舟速度隻比司徒道清禦劍稍快“那麼一點”,他們是前後腳到的。

楚寧站在原地等了等,司徒道清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腳步不疾不徐。

“跟上。”司徒道清也不廢話,同一宗門沒有必要在外人前鬨得那麼僵硬。

極樂宮坐落於群山之巔,雲霧飄渺,宮門高聳,枋梁瓦棟皆屬珍品,門前坐著一整塊極品靈石雕成的歡喜佛。

踏入宮門,奢靡之風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媚香。殿內燈火通明,懸掛著無數琉璃燈盞,地麵鋪陳柔軟的地毯,清潔法陣覆蓋到每一片角落。

四周設有“雅座”,以半透明的屏風分隔,金絲銀線勾勒出各種妖嬈的圖案,男女合歡的姿勢多不勝數,眼花繚亂。

極樂宮的弟子很好辨認,男男女女身著薄如蟬翼的輕紗,舉手投足間極具挑逗。

來參加仙盟大比的修士踏入大殿,腳跟還未站穩,便被幾名衣著暴露的極樂宮弟子團團圍住。

有人試圖掙脫,還是被纏緊四肢,扒掉了衣裳,如同羊入虎口,無法脫身。

極樂宮弟子修為不弱,碰見容貌姣好的仙盟修士,也不管旁人的眼光,隔著屏風便與其交纏在一起,嬌聲細語地哄騙,使儘渾身解數,引誘著羊群陷入泥潭。

楚寧踏進極樂宮大殿,數不清的目光如潮水般湧來。

極樂宮的弟子們眉眼嫵媚,目光在三人身上肆意遊走,眼裡有驚豔之色,也有赤裸裸的欲望。

洛塵冰感受到那些貪婪的視線,尤其是落在楚寧身上的,心裡不可抑製地湧起一股殺意。

想把他們都殺了。

他手指突然用力,失控的火靈化作尖刀刺入掌心。

鮮血順著手腕流下,他也毫不在意,呼之欲出的痛苦從腦海中撕扯出來,緊繃的唇角微微分開。

他們憑何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為何隻有他要忍受?

殺乾淨了……

那樣……便沒有人能用那種目光看楚寧。

楚寧伸手把洛塵冰拉到身後,用身軀擋住那些令人不適的窺視。

洛塵冰怔了怔,隨即轉頭看向她。

一名身著粉色紗衣的女修款款走來,伸出手,指尖撩起洛塵冰的長發,“鶴發童顏,是姐姐喜歡的。弟弟,麵生啊,萬劍宗的?”

洛塵冰仍舊看著楚寧,寒涼的指尖輕輕攥住她的衣袖,享受某種隻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快感。

楚寧眼神一冷,手中長劍出鞘,劍鋒如電,精準地挑開了女修的手。

女修驚呼一聲,迅速後退,捧著鮮血淋漓的手指,眼中掠過一絲驚懼,“放肆!這裡是極樂宮,萬劍宗的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放肆!”楚寧的聲音冰冷低沉,目光如刀,“這是本尊的弟子,豈容爾等的臟手碰,狗膽包天,想在自己的墳頭蹦迪嗎?”

本尊?

不止是女修,司徒道清也愣住了。

楚寧在搞什麼鬼?

往常她也沒有那般在意洛塵冰,極樂宮的風水有問題?

司徒道清掃量四周,挑選清靜的位置,走過去坐下看戲。

回頭一看,戲竟然自己跟過來了。

司徒道清冷嗤:“尊上,還請上座,此地配不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