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當空烈如火。
此時已近正午,屋內氣溫著實不算低。
沈硯舟已達築基之境,早已可做到不畏嚴寒酷暑,提步跨入門檻之內,暗暗打量這間房間。
出乎意料的,逐月師妹房內布置得甚為簡樸,整個房間,不過有一張木紋雕花床、一張神鳥鳴刻八仙桌,一隻無甚裝飾的木凳,以及一個看起來便容量不大的衣櫃罷了。
他想象中逐月師妹的房間,定是放置著不儘其數的翠羽明珠、隨處可見隋侯之珠的。
唯一和他想象中一致的,便是空氣中殘存的,那極淡的甜香氣。
他輕閡眼簾,隻覺不消見過逐月師妹本人,隻消一聞,便能想象出這香氣所屬的主人是個什麼樣活潑熱烈的性子,又是生了怎樣一副千嬌百媚國色天香的麵容。
打量完了這些,沈硯舟才將目光不情不願地移到了床上那不吭不響的少年身上,不由得一頓。
眉眼如畫,麵頰消瘦,薄唇寒眸。
他方才沒仔細打量,再加之當時的心思被“逐月師妹房裡竟有個野男人”占據,道並未過多關注這少年的相貌。
這下一瞧,平心而論,是生了副不錯的相貌。可論起好看程度來,沈硯舟自認自己也不比這師弟差。
再略一打量,這師弟身著的裡衣是門派統一發配的,因此料子倒不算差,但是,凡是有些家室背景的卻又均不會選擇日常裡衣穿著此等裝束。
沈硯舟打量了阿離老半天,卻見阿離也未有半分反應,從頭到尾都是老老實實坐在床上,雙眸盯著床尾的木紋雕刻發呆,頓覺無趣。
若是個刺頭倒好,他能尋個由頭教訓了去,卻偏是不搭理人,叫他無從下手。
逐月師妹是托了自己照顧他的,他還應下了,那也不好就此拂袖而去。
於是沈硯舟慢吞吞走到阿離的床前來,卻不肯坐下,就這麼站著居高臨下的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我聽聞師妹說外麵有人欺辱了你,是誰,我替你解決了便是。倒不必是逐月師妹如此費心。”
阿離不言語,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般,整個人像是一棟雕塑。
沈硯舟的心頭霎時竄起了一股子火來。
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一個沒有任何家室實力做支撐的外門弟子竟然敢對他說的話視若罔聞。
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蹙起眉來就要發作,又想到,逐月師妹委托他好生照顧,瞬間又蔫巴了下來,清清嗓子道:“沈硯舟,沈家人,自然,也是逐月師妹的同門二師兄,若你日後受了委屈來找我便是,逐月年紀小性子衝動,現在修為又還尚淺,若是總為你出風頭,那日後少不了被人占了便宜去。”
他說這話有三個目的,一是顯擺自己的家世背景,二是為了彰顯他和逐月師妹的親密關係,三是為了讓他以後離師妹遠一點。
但凡一個正常的血氣方剛的少年,聽了這話早就該發怒了吧。
那正好,他尋個理由將這少年教訓一遍,再到師妹麵前去告他一狀,說這師弟不僅目無尊長,還對師妹抱有非分之想法。
逐月師妹定會對他厭棄至極,將目光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就比如同門的師兄什麼的……
沈硯舟又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趕緊甩甩腦袋。
他他他對逐月師妹可沒其他的想法!隻不過,隻不過是出於師兄對於師妹的關懷考慮罷了,師妹單純直率,免得她被那些故作深沉、實則空無一物的騙子騙了去。
他叨叨完這一堆,卻見阿離仍舊是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瞬間又泄了氣。
他這幾拳完全是打在了棉花上。
眼瞅著阿離不搭理他,他暗自哼了一聲,轉身坐到了旁的凳子上,雙手抱胸倚靠在桌子上,盯著門外。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相貌極好,家世也不差,又不論是根骨還是性格都可以說是一頂一好的小師妹,怎麼就對這樣的少年非同尋常的?
不對不對,這少年一定有過人之處。
沈硯舟尋思著,餘光忍不住又往阿離方向撇,心中忽地一頓。
知道了,他知道了!
逐月師妹一定是喜歡這種沉默寡言的少年!
現在好多小姑娘不就喜歡這樣的嗎?!
沉默寡言麼……
沈硯舟若有所思。
於是雲逐月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幕……
沈硯舟坐在凳子上一臉深沉,也不言語,就這麼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了句:“來了?”
又捏起茶杯往窗外望去。
莫名其妙,簡直是莫名其妙。
她覺得奇怪,順著沈硯舟的目光,也跟著往窗外望去,卻見除了一輪又毒又辣的太陽外,沒有見到任何東西,忍不住發問:“你看這麼久太陽不晃眼嗎?”
難道沈硯舟這個樣子是給太陽刺傻了?
聞此,沈硯舟卻冷傲地“哼”了聲,道了句“你懂什麼”,接著繼續擺造型。
雲逐月瞬間氣不打一處來,回道:“好,我不懂,就你懂行吧?”
一邊又呼喚係統:“係統,幫我查詢沈硯舟心動值,還有,我沒惹他吧?”
係統同樣疑惑:“宿主,目前沈硯舟心動值為125,和方才沒有任何變化,並沒有降低,至於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係統沒有查詢的功能。”
不該啊……
雲逐月摸不到頭腦,但既然沈硯舟的心動值眼下沒有降低,她倒也沒必要過於上心,於是也沒搭理他,往床上看去。
阿離老老實實坐著,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轉過頭來看她。
雲逐月不免心頭一軟,上前來揉了揉他軟軟的發絲,問道:“這家夥沒欺負你吧?”
阿離默默看著她,沒什麼反應。
身後還在故作深沉的沈硯舟聞此就要大聲質問“我是這種人嗎”,又趕忙壓製住自己,心中狂念“逐月師妹喜好深沉莊重的男子”,又裝沒聽見,遙遙投來自認深邃的視線。
“那看來便是沒有。”雲逐月舒了口氣。
阿離呆傻,若是一上來就對任何人唯命是從,那她必然很是擔憂,而像如今這般,阿離平等不搭理所有人,反而略微放下心來,叮囑:“阿離,我馬上要去昆隱山長絕峰,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這幾天你就現在往這住下,記住,有任何人敢欺負你,等我回來就告訴我,還有,乖乖的,彆到處亂跑,不過這一點為為對阿離合適放心……”
長離心中五味雜陳。
他已千年歲月,竟是被一個半大小姑娘當做孩提照顧。
他素日多半不回應,隻是因得自覺沒必要,且這長久的歲月中他已獨身慣了,回應對他而言反是奇怪的。
麵前的少女,年月不過十幾歲,相貌他並不甚在意,隻是按照世俗的眼光來說,她是極美的。
她殷紅的櫻桃小嘴一直開開合合,說的是什麼他並未仔細聽。
他忽然心中極為短暫地頓了下,好像高塔之巔早已生鏽的巨大擺鐘正重新運作,好似冰封的雕塑生出了裂紋。
他點了點頭,回應。
雖心知阿離多半是沒什麼反應的,雲逐月仍舊是仔細叮囑交代了老半天,忽然看到麵前的阿離點了點頭,一愣。
等等!阿離這是在回應她?!
雲逐月大喜,人一高興就喜歡乾點什麼,忍不住就要呼喚出係統,又思及身後還有個大活人,立即竄到仍在假裝深沉的沈硯舟身邊來。
沈硯舟也大喜。
按耐不住了,師妹終於按耐不住了!
要對他做什麼?
要說師兄你好穩重好深沉,原是為沒看到?
要說我再也看不下其他男人了,眼中隻有你?
還是說……
雲逐月禮貌又誠懇:“逐月感謝二師兄照看阿離,待逐月回來,定會將親手製作的糕點奉上再次答謝,現在,先勞煩師兄起身,逐月要收拾行李了。”
沈硯舟:?
沈硯舟終於裝不下去了,從凳子上站起來:“收拾什麼行李?什麼回來?你要去哪?去做甚?”
“去昆隱山,是師尊讓我去的,隻消幾天光景。”
雲逐月老老實實回答,雖說她不知道方才沈硯舟抽什麼風,但好歹他也是幫忙照看了阿離的。
“昆隱山?去那做什麼?同誰去?”
沈硯舟仍舊追問。
“去尋一個叫做冰寒草的東西,我自己去。”
沈硯舟蹙眉:“師尊讓你自己去找冰寒草?”
師尊這是何意?即便是修為已達築基的他,也不能說就有把握去尋來,甚至不能保證就能完好歸來。
怎讓剛踏入練氣的師妹去?
他不由分說:“我陪你去。”
雲逐月搖頭:“多謝師兄好意,但是,還請師兄不要插手此事。其一,逐月是想在師尊麵前證明自己,若是師兄陪同,不僅師尊不悅,逐月心裡也會不舒服;其二,師兄修為高深,日理萬機,事務繁忙,逐月又怎能以己之事勞煩師兄平白地浪費這麼幾日?”
沈硯舟老聽著這話不對勁。
太懂事了,這還是幾個時辰前同他拌了幾句嘴就忍不住哭鼻子的師妹麼?
真是……
他心中一軟,目露讚許。
真是一個有自尊識大體,又有點小脾氣的小姑娘。
師妹既如此說,他也不好勉強,又忍不住關懷了幾句,最後從懷中掏出來了幾張符咒來:“你修為低淺,又暫未習得法術,如遇危險,用這些符咒便是。”
雲逐月再三道過謝後,才將走沈硯舟送出了門,再次回到阿離身邊時舒了口氣。
沈硯舟這家夥,雖不知方才不理她究竟是抽什麼風,但給的這幾張符咒都是好用的。
符咒是需要修士用修為神識去畫的,每一張都極為耗費心神,於是修真界的符咒價格著實不低,即便是她家境殷實的雲家,也不能說就可以隨便將符咒送出去。
還是這麼多張。
她將符咒塞進腰間掛著的荷包中,看著不言語的阿離,仍是不放心,又呼喚出係統:“係統,幫我查詢下心動值,我要抽卡,抽一張50積分的。”
係統:“係統識彆到,剛剛心動值增加10點,均來自沈硯舟,沈硯舟目前心動值為135,總心動值為242,正在進行抽卡……”
雲逐月的麵前出現一張卡片來,寫著“留下你的聲音吧”幾個大字,級彆為R,描述為“使用該卡,可錄製最多半個時辰的聲音,代價是使用後自己禁言同樣時長。”
……她暫時用不上。
非酋雲逐月歎氣:“再抽。”
她的麵前又出現了張卡來,寫著“看不見我”,級彆為R,描述為“使用後,會暫時隱身,時效一炷香,代價是會對接下來肢體接觸的第一個人產生極高好感,持續半個時辰。”
這個看起來還有用的,就是產生極高好感……
誰知道她會遇到誰說出什麼話啊……
雲逐月扶額:“再抽。”
係統提示:“宿主,剛剛已經耗費了100心動值,目前還剩142,還要繼續嗎?”
雲逐月道:“繼續。”
她的麵前再次出現了一張卡,這次,這張卡閃著金光,卡上畫著兩個貝殼。
卡麵寫著:“和我說話吧”,級彆為SSR,描述為“使用雙方在三日內可隨時通話。”
沒有代價,不愧是SSR。
雲逐月大喜,點了點卡麵上的兩個貝殼,瞬間卡片消失,而貝殼出現在自己手中。
而這一切在長離眼中,隻是她愣神了片刻,而又笑意滿滿,眉眼彎彎一路小跑到他麵前來,給他遞上了個什麼。
她白皙柔嫩的掌心,這是放了枚……貝殼?